民工王忽悠的幸福生活

今年公司承建的百貨大樓,已經交工。老板怕小民工們閑著惹事,又臨時攬下福鑫源大酒店的外部清洗活讓他們幹。

福鑫源大酒店,上下二十五層。臨時清洗,也不搭高架設備,就簡單地從樓頂上係下一個木架子,把人往下吊,往下吊一層,就擦一層窗玻璃。這活有難度,小工頭叫“王忽悠”先上。這小子以為自己念了高中,有水平,平時耍滑賣老,重活難活愛忽悠別人幹,這次也忽悠忽悠他。

要結工錢了,“王忽悠”不敢強,鼻子裏水不響一下,上!擦到第二十層,“王忽悠”胳膊酸得要死,工頭們圍坐在地上打牌,也不叫人上來換。“王忽悠”直起腰來歇。轉臉往城市遠處看——啊!空中看城市,就像看一幅畫似的,好美呀!做城裏人真好!

“王忽悠”正憧憬著美好的夢,忽然聽到身後那扇窗子裏,有人大聲說話:

“你誰呀?”一個女人的聲音。

“我。請你把門開一下。”一個男人的聲音。

女人停了一會,又說:“請你報一下姓名好嗎?中午,我好像沒約什麽人呀?”

“我是賓館保安。請你把門開一下。”

“賓館保安?”女人把門打開。

門剛一打開,隨即“嗵!”又關上。

門關得好響,震得“王忽悠”擦的那個窗玻璃都動。

“王忽悠”一嚇,從窗簾布飛起的那一角往裏看。咦!好奇怪,那個說話的男人,不是臉朝前走,而是倒退著走進門來。進了門,隨即臉一轉,頭上就套上了黑套。大步跨上來,抓斷桌上電話線。說話的聲音很低,但很凶:“小娘們,放老實一點!別叫,我不想玩你,我隻要錢!我知道你非常有錢!快把錢全給我拿出來!把項鏈摘下來,放在桌子上!別叫!叫,我就送你命!”說著,又一把將那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機也抓過去。

女人戴一副瑪瑙眼鏡,被突如其來的蒙麵賊嚇得臉色慘白,手直哆嗦。喊:“來,來人哪!……”一聲沒喊出來,就被那蒙麵賊抓住膀子,猛一擰,麵朝下,死死地按在桌上,叫不出聲來。

“王忽悠”見勢不妙,“嘩!”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頭撞開窗戶,從吊架裏跳進房間,手握玻璃擦子,朝蒙麵賊的頭使勁打!

那蒙麵賊立即鬆開那女人,撲過來,與“王忽悠”對打。

那戴瑪瑙眼鏡的女人得了空,迅速抓起桌上水晶台燈,照著蒙麵賊腦袋猛砸。七打八砸,那蒙麵賊就被砸軟了。那戴瑪瑙眼鏡女人迅速奪過手機,撥110。

一會,110趕到。把蒙麵賊銬走了。

那戴瑪瑙眼鏡的女人,好一會才從驚魂中緩過來。一緩過來,就知道後怕,死抱著“王忽悠”不鬆,嘴裏不停地哭叫:“天!我的天哪!太可怕了!簡直太可怕了!”喊了好一陣,才鬆開“王忽悠”。那戴瑪瑙眼鏡的女人手鬆開了,並不讓“王忽悠”走,求他一定陪她一會。說,否則她會死的。

“王忽悠”不知咋辦才好,看那戴瑪瑙眼鏡的女人驚魂不定的樣子,很可憐。隻好在一邊的沙發坐下。告訴那女人,他是搞大樓外部清潔的民工,才擦到20樓窗戶,還有好多窗戶沒擦,說完要走。那戴瑪瑙眼鏡的女人不讓他走。“王忽悠”堅決要走。說,再不走,小工頭會說我偷懶,要扣工錢的。

戴瑪瑙眼鏡女人沒法,流著淚,拿出一張名片給“王忽悠”。說她是麒麟寶石行的經理,名叫秦文珍。今天來金都大酒店開會的,不想被壞人盯上了。非常感謝“王忽悠”救了她的性命。隨手從小包裏拿出一把錢來,說,小小心意,要“王忽悠”一定收下。問:“王忽悠”叫什麽名字,有什麽事就給她打電話 。

“王忽悠”說他叫王互有。互相幫助的“互”,有沒有的“有”。說完,從窗口爬出來繼續幹活。

晚上回到工棚,“王忽悠”想想,今天遇到的事真叫懸的!遲一點或早一點擦到那個窗口,都可能出事。沒想到,小女人挺夠哥們,還給我一點“小小心意”。他躲到被子裏偷偷拿出錢來數,呀!五百多塊!

沒幾天,福鑫源大酒店外部清洗活,就幹完了。民工們一個個到老板那兒結算一年的工錢。

累死累活地幹了一年,老板隻結給“王忽悠”兩千零五十塊錢,說他第一年出來,屬小工的小工,扣除夥食費,一天給十塊錢。明年再幹,可以漲一點。操你老板娘的!這麽一點錢,來去買火車票也不夠!

“王忽悠”不想回老家過年。年前,火車票價上浮百分之三十!打電話告訴家裏父母,春節不回家,在城裏幹零活。

年殘歲底,到哪找零活幹呢?“王忽悠”一想就想起一個人來,按名片上的地址,他來到中華大街96號麒麟寶石行,找那個叫秦文珍的女人。

那個叫秦文珍的女人一見“王忽悠”,熱情得不得了。告訴員工,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並馬上叫司機到金都大酒店安排飯,答謝“王忽悠”救命之恩。

“王忽悠”沒想到秦文珍這樣講義氣,一時有點不知所措,也不好意思說來找活幹的,隻好聽從秦文珍的安排。

進了金都大酒店,秦文珍領著“王忽悠”來到預訂好的“嫦娥”包廂。說話間,秦文珍覺得“王忽悠”人挺誠實,而且長得也有幾分很帥氣。就主動問“王忽悠”願不願意在她行裏做事。

“王忽悠”心裏求之不得,嘴上還是很客氣:“在你行裏做事?我怕幹不了,隻在鄉下念了高中,沒文憑。”

秦文珍說:“我要的不單單是文憑。我想要你人。”

“王忽悠”一聽這話,兩眼愣愣地望著秦文珍,臉也發紅,不知這話啥意義。

秦文珍又說:“現在的社會,我們女人出門越來越沒有安全感!無論你多有錢,多有勢,出了門就是弱勢群體。所以,我想找一個隨行保安。哎!要是上次有你跟隨我一起出去,也許就沒有那種事發生了。”

事情來得太突然,太順利,讓“王忽悠”有些不敢相信,他光愣著,不說話。

秦文珍看看“王忽悠”問:“怎麽樣?有問題嗎?”

“王忽悠”馬上說:“沒問題。我是想我恐怕幹不好。”

秦文珍說:“也沒什麽業務上的事讓你幹的,安保你幹得了的。好,那就這麽定了?明天你到行裏來辦些手續好嗎?”

手續一辦,“王忽悠”小子洋了,一身“南韓”小西裝,兩三千塊。一雙“貝雷”鞋,又尖又亮。墨鏡一戴,你簡直不相信他一個月前還是個吊在木架裏擦玻璃窗的鄉下小民工。

這人哪,怕就怕長在一起混,沒聽說嗎?長在河邊站,哪有不濕鞋?一個未婚女人,一個年輕小夥,出門一輛車,吃飯一張桌,除了上公廁各去各的一邊,其餘時間都在一起泡,再堅強的人也不禁泡。這麽三泡兩泡,“王忽悠”小子就真的泡進去了,恩人泡成了未婚夫。

第二年春天,那些候鳥一樣的老民工小民工們,回家過完年,又背著蛇皮袋,難民一般,成群結隊地回到這個城市來找活幹的時候,“王忽悠”已經混得人模狗樣:西裝革履,渾身上下沒一點灰星。小頭焗得站不住蒼蠅。皮鞋擦得照見人臉。有事沒事,手機不離耳朵。更讓人吃驚的是,一處兩室一廳的公寓樓,正在裝修。

小民工們簡直羨慕死了!罵“王忽悠”真有他媽球福!但也有人說“王忽悠”不值,才二十剛出頭的小夥,旁一個四十來歲的半老徐娘,實際等於男妓。

“王忽悠”不理小工友們那一套,麵對他們的嘲笑和嫉妒,他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一急,從上裝口袋裏摸出兩張百元大鈔來,說:“你們看哈,這是兩張一百元的人民幣。這一張呢,是1965年版的,舊錢。這一張呢,淡紅色的,是新錢。當一個人十分需要錢的時候,你會說,我隻要新錢,不要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