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青花瓷
初三分班，我差三分，不能分到尖子班。尖子班尖子老師，尖子學生，一切都是頂尖的。所以，不給分尖子班，就不能享受許多學習待遇，而且老師們的重視程度也不一樣，每年高考，凡是考上重點大學的，都是尖子班考出來的學生，今年貼在櫥窗裏的上清華的文科狀元，也是從初三尖子班考上高中尖子班的。
所以，不但學生自己希望上尖子班，家長也特重視。
我老爸看我隻差三分上不了尖子班，說什麽也不息心，叫我明天一同去找教導處主任，說教導處主任是他的老戰友。
找教導處主任能行嗎？差幾分的同學多了去了，個個都去找教導處主任，那尖子班還叫尖子班嗎？……哎！事已如此，我隻好閉嘴，聽老爸的。
第二天早上，上課前，老爸帶我去教導處主任辦公室。
教導處主任見了老戰友倒是很客氣，對我看看，便知道我們的來意，光敷衍給我們忙這忙那，就是不提及實際性問題。
上課前的一點時間很有限，我對樓下看看，同學們都從廁所往教室跑，準備上課，心裏著急。老爸看我不安神，就對教導處主任直接說了：“老戰友，請你幫幫忙呢，女兒上尖子班，隻差三分……”
教導處主任明白，馬上笑嘻嘻地說：“今年，尖子班特嚴，莫說你女兒差三分，還有隻差兩分的哩。哎呀！老戰友，這個決口不能開呀！要開了，就收不住了！”說著，拿起桌上一大把紙條條，“呶！這裏都是遞過來的條子！部長寫的、處長寫的，還有市長寫來的哩。你說我怎麽辦？難哪老戰友！”
教導處主任一番話，說得我老爸無言以對，坐也不是，走也不是，額上盡出汗。他憋了憋，剛再想說什麽，這時，忽聽外邊 有人大聲喊：“王主任，電話！”
電話打到那邊去了？！教導處主任埋怨了一聲，馬上站起來，對我老爸一拱手，就跑去隔壁接電話。
巧不巧？就在教導處主任跑出去的一霎那，那扇剛被教導處主任打開的窗戶，突然刮進來 一陣風，撩起長長的綠色窗簾布，一個勁地在那摔。三摔兩摔，隻聽“咣當！”一聲，將站在辦公桌上的那隻青花瓷瓶，摔在地上。
我猛然一怔，一時不知哪來這一響？以為是大地震發生了，或者是恐怖分子投下的炸彈！我老爸也嚇得在椅子上彈了一下——曾經是軍人的他都嚇著了，可以想見，那聲爆炸是多麽的突然和巨大！
教導處主任在隔壁也聽到了，連忙扔下電話，往這邊跑：“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我們也不知道怎麽回事，那陣風就跟鬼幽靈一樣，摔碎了瓶子，就溜走了。等教導處主任跑來時，屋子裏已經風平浪靜，隻看到青花瓷瓶粉身碎骨，癱在地上。現場看，一點也不像有風刮過的痕跡。既然不是風刮的，肯定是人摔的——教導處主任的第一判斷。
我老爸看看老戰友的臉，臉上已經沒有先前的友好和熱情，就告訴他說：“剛才一陣風刮的。”
“風？”教導處主任踢踢地上的青花瓷片，用問號推翻了我老爸的結論。
由此，雙方處於極端的尷尬。
我心裏十分清楚，教導處主任的懷疑是錯的，我們根本沒去碰那個青花瓷瓶，真是風把它摔死的。
也許由於對瓶的過分珍惜，教導處主任和藹的臉，馬上變得冷冷的，就當我老爸根本不是他的戰友，是殺手，是恐怖分子！馬上轉臉看表，意思是快要上課了。
教導處主任看表，我老爸知道他在下逐客令，馬上站起來說話。你聽我老爸怎麽說？我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麽說：“哎！不好意思！孩子手笨。剛才，風把你桌上的紙吹起來，孩子去壓紙，不小心碰了瓶子。”
我十分愕然！眼瞪得不能再瞪了！竭力想申辯。我老爸一拉我的衣服，不讓我說。
教導處主任聽我老爸重新結論，臉色慢慢地輕鬆下來，覺得這才應該是事實，才符合情理。但隨之而來的，是對我老爸的不誠實，一會兩種結論，表示出明顯不悅，輕輕地嗯了一聲，勉強地說：“沒事。”
我老爸馬上往前走走，問：“多少錢？”
教導處主任猛一驚的樣子，對我老爸渾身上下看看：“多少錢？哼！”他苦笑笑。
他這麽一哼哼，我知道，這瓶一定是很貴的。我老爸也聽出教導處主任哼哼的分量，又來埋怨起我：“這孩子，手腳真笨！”
教導處主任說：“別怪她了，怪她也沒用。”
我老爸說：“這樣吧，說多少錢？再買一個吧？”
“買？哪去買？”教導處主任馬上反問道，“你們晚上一般不看‘百家講壇’哪？馬未都先生講收藏看過嗎？”
他說的馬什麽都講收藏，我們還真沒看過，我們也不搞收藏，聽那玩藝沒用。
可教導處主任看，看了還來行動，他告訴我們說，這個瓶，不是一般的瓶，是看了馬未都的講座後，才到古董攤上買的。花多少錢，他沒說，說，說了怕他老婆罵。
這隻青花瓷瓶，不管是真品還是膺品，教導處主任不說價，我們也無法賠。我老爸一心想賠的樣子，又問他到底多少錢。
教導處主任說：“值不了多少錢，也就是一台高清彩電的錢。”
一台彩電？還高清？
我老爸一聽，二話沒說，從口袋裏掏出個黑塑料包，往教導處主任桌上一放，說：“到古董攤上再買個吧老戰友。”
教導處主任知道那黑包裏都是錢，馬上好吃驚地站起來：“不不不不！”一連說了四五個不字，抓起那黑包往我老爸懷裏塞。
我老爸怕被人看見，拉我趕快走。
教導處主任也不好趕出門來，隻在後邊打哈哈。
走到樓下，我心裏實在憋不住了：“爸，那瓶根本不是我打爛的，你咋賴我？”
我老爸臉上和顏悅色，很高興的樣子，說：“我知道不是你打爛的，是風打爛的，可這風來得也太及時了！娟娟，實際上是這陣風送你上了尖子班，知道不？”
不知道，怎麽是這陣風送我上了尖子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