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迪娜娃

8月3日。星期三。

今年是我們夏令營西北小組在新疆度過的第二天。早上吃飯時,聽當地人說,尼勒克那兒的原始冰大阪極其罕見。於是,王老師就臨時改變了行動計劃,驅車去看冰大阪。

進了冰大阪,就像進了原始造物主懷抱的感受,大自然的幽靜和神聖,讓人讚歎不已!那巨大的冰塊,就跟一大塊一大塊白玉似的,靜靜地躺在原始叢林之中。

大家又是拍照,又是采標本,一直玩到午後,才返回山下吃東西。

可到了放東西的營地一看,天!麵包、雞蛋、啤酒、罐頭……叫旱獺們給刨得一塌糊塗!大家都傻眼了!

王老師果斷地說,我們趕快下山去找人家,隻要能找到人家,我們就有辦法了。

約摸走了兩個小時,黑鬆空隙處,露出一道陽光。陽光照耀下的山坡上,有一個圓圓的蒙古包。

這是一戶蒙古族牧民。女主人四十多歲,紅臉蛋,頭上包著藍頭巾,正在房前燒奶茶。

王老師拿出錢來,說:“大嫂,我們是進山過夏令營的學生,帶的食品和水都叫旱獺吃了,想買碗奶茶喝。”

紅臉蛋大媽聽不懂王老師的話,能知道他說什麽。對我們看看,不聲不響進屋去拿出一摞大花碗來,給我們一人舀了一碗奶茶,放到一塊大石頭上涼。

聽到門前有人說話,門簾子裏走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頭上紮兩支羊角辮,也跟她媽一樣的紅臉蛋。見到陌生人,站在遠遠的地方對我們看,看外星人似的。我們五六個人中間,就我一個女生,她慢慢地就跟我友好起來。我也主動跟她說話,問她幾歲了,叫什麽名字,上學沒有。

那紮羊角辮的小姑娘,好像還能聽懂我的話,看看我的臉,想跟我說什麽,又沒說。一轉身,興顛顛地跑到那邊草地上去,跟狗玩。跟狗玩了一會,又自己走回來,走到我的旁邊。主動跟我說話。她會說一些漢話。她說她叫阿迪娜娃,今年十三歲,上一年級。說,村子裏沒有學校,老師騎馬過來給她上課,一個星期來上一次。她還把我領進包房去,看她的書。

我第一次進這樣的圓房子,覺得很好玩。房子裏收拾得很幹淨,四周掛著色彩鮮豔的壁毯。靠裏邊是鋪。鋪上有好幾床被子,都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處。空出來的地方,展開一幅花被單,上麵放著麵果子、奶疙瘩、鹽和一些餐具。

我和那個叫阿迪娜娃的小姑娘正說著話,聽到外麵王老師叫我出去喝奶茶。

我們正喝著,發現睡在一邊草地上的大花狗,突然立起來,豎起耳朵,並做好要向前衝的架勢。它昂頭對峙了一會,並沒有馬上衝過去,而是很友好地搖著大尾巴,歡快地往前小跑起來。

一個中年男子,頭戴小花帽,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從圓房子後邊走過來。

紅臉蛋大媽看到來客人了,馬上朝圓房子裏叫了一聲。

那個叫阿迪娜娃的小姑娘就拿著課本跑出來。

紅臉蛋大媽馬上給那個中年男子添來一碗奶茶,放到我們跟前的石頭上來。

那中年男子在一邊的柱子上拴好馬,轉身對我們看看。又對紅臉蛋大媽看看。紅臉蛋大媽就對他說,說得很快,我們聽不懂。那中年男子一聽,知道我們是從內地來的老師和學生,主動走上來和我們握手,用漢話說:歡迎歡迎!朋友!歡迎你們到新疆來做客。他說他叫吐爾遜·木沙,維吾爾族人,在這個村子當老師。他說他在師範學校學過漢語,就給這幾個學生開了漢語課。今天是來給阿迪娜娃上漢語課的。他說他還要等兩個維族學生到了,才上課。他告訴我們,山裏的孩子,上學很困難,家長都是遊牧民,沒有固定的家。所以,村子裏也沒有固定的學校,一年四季,隨著牧群轉場,他就四處遊動教學。

吐爾遜老師正說著話,圓房子後邊的山路上,又過來了兩匹馬,馬上騎著兩個小男孩。他們就是吐爾遜老師要等的學生。

學生來齊了,吐爾遜老師放下碗,去他的馬背上解下塊小黑板,放到門前的一塊石頭旁邊,開始他的課堂教學。

三個學生,分兩個年級。那個叫阿迪娜娃的小姑娘是一年級。那兩個維族男孩上的是學前漢語識字班。

吐爾遜老師先在小黑板的一頭,給一年級的小阿迪娜娃寫下六個漢字:國旗,五星紅旗。

我們和王老師都遠遠地坐一邊,看,不說話,就像他的學生一樣。

我看著吐爾遜老師板書“國”字時,把“國”字的筆畫都寫好了,最後進到方框裏去點那一點。這六個漢字,算是小阿迪娜娃的一堂課的作業內容。吐爾遜老師讓小阿迪娜娃練習寫字,他又去教那兩個維族學生。

吐爾遜老師課還沒上完,紅臉蛋大媽就把他的水壺拿過去,灌滿了奶茶,又在他的鞘褡子裏,放了兩個大饢。

課上完了。吐爾遜老師拍拍手上的粉筆灰,過來與我們握手告別,叫我們常到山裏來玩。他說他還要趕到下一個教學點去上課。說完,騎上馬走了。

我們吃飽喝足,又帶了些水和饢。臨走時,王老師拿出一百塊錢,給紅臉蛋大媽。紅臉蛋大媽不肯收,嘴裏小聲對王老師說些什麽。王老師以為她賺錢少,又拿出五十錢給她。她還是不肯收。我們聽不懂她的話,我就問那小阿迪娜娃,她媽在說什麽。

小阿迪娜娃說:“我媽問王老師,能不能帶我到山那邊去上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