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種原因

早上，市機關大樓剛開門，老歐陽就來了。

老歐陽在馬勺子市教了一輩子學，市上許多領導都是他學生。老師來找學生解決個事，應該好解決的。不過，老歐陽的事，屬曆史遺留問題。文革期間，停職的那些年，沒連續計算工齡。退休實際工齡是三十五年而不是四十五年，關係到許多切身問題。這事，攤誰誰都得跑。老歐陽腿跑細了，市裏也沒有明確的說法。

市機關大樓，今年重新蓋了。原來的那些單位，都在幾樓呢？問看門小夥，人事局在幾樓。

看門小夥手一揮：“十樓。”

“電梯在哪？”

看門小夥又手一揮：“今天停電。”

老歐陽一級一級樓梯往上爬，爬出一身透汗，才爬到六樓。喘得說不好話，抱著欄杆，問坐在對門辦公室的一個小姑娘：“同，同誌，人，人事局在哪屋？”

小姑娘聽不懂。瞪起兩隻描得黑綠黑綠的大眼睛，問：“什麽哪屋哪屋的？你是不是問人事局在哪個辦公室？”

“哎對，哎對！”

“十樓。門上有牌子。”

老歐陽找到人事局門上的牌子。

人事局長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哎呀！歐陽老師您好哇！還記得嗎？我是您72屆的學生。嗯，您的問題是嗎？你的問題也確實是個問題，我們都在積極想辦法解決。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恐怕一時也難以解決。您看嘛，66年以後的那段時間，到底怎樣計算工齡，這裏邊牽涉到許多部門，牽涉到許多人。有的當事人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樣吧，您再到市委組織部去問問。人事局屬組織部領導。黨委領導政府。組織部在五樓。”

老歐陽找到組織部長門上的牌子。

組織部長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哎呀！歐陽老師您好哇！還記得嗎？我是您70屆的學生。嗯，你的問題是嗎？你的問題確實是個問題，我們都在積極想辦法解決。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恐怕一時難以解決。您看嘛，66年以後的那段時間，到底怎樣計算工齡，這裏邊牽涉到許多部門許多人。有的當事人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樣吧，您到市政府找一找王副市長。他分管文教衛生。市政府在四樓。”

老歐陽找到王副市長門上的牌子。

王副市長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哎呀！歐陽老師您好哇！還記得嗎？我是您71屆的學生。嗯，您的問題是嗎？您的問題確實是個問題，我們都在積極想辦法解決。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恐怕恐怕一時難以解決。您看嘛，66年以後的那段時間，到底怎樣計算工齡，這裏邊牽涉到許多部門許多人，有的當事人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樣吧，您到市委去找一下李副書記。李副書記在三樓。”

老歐陽找到李副書記門上的牌子。

李副書記很熱情地接待了他：“哎呀！歐陽老師您好哇！還記得嗎？我是您73屆的學生。班上最調皮的一個！想起來了吧？嗯，您的問題是嗎？您的問題也確實是個問題，我們都在積極想辦法解決。但是，由於種種原因，恐怕一時難以解決。您看嘛，66年以後的那段時間，到底怎樣計算工齡，這裏邊牽涉到許多部門許多人，有的當事人已經離開了人世。這樣吧，你到人事局去找他們一下，你的事，我已經向他們交代了。

市上領導都這麽關心，老歐陽激動得眼濕濕的，向十樓看看，一陣目眩，心裏想上去，腿卻有些發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