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蠻荒地帶 3

暮色籠罩在鬆樹林的上空,突然而來的暴雨讓一切景色陷入了模糊中,陸雲起獨自一人艱難地行走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暴風雨中傳來了狼的嗥叫,而暮色中的鬆林也是魅影重重,他感覺到自己陷入了包圍中。腳下泥濘的土地讓人每前行一步都是那麽困難。

他隱約看見前邊有一個人的身影在行走。

"等等,不要拋下我!"他大聲喊道。

可他的聲音在暴風雨中是那樣無力,前邊的人聽見了他的呼聲,停了下來,並轉過身。他抹去眼前的雨水,看見那人對著他微笑,是令人琢磨不透又魅惑的微笑,雨水順著她的衣裙往下流淌。

不,她是魔鬼......

是的,她的出現讓他感到了自己的失敗,雖然他知道這隻是夢境,但還是忍不住大叫起來。

他睜開眼睛,天已大亮,窗外真的在下著傾盆的大雨。彼得坐在他的身旁,雙手插著腦袋,表情痛苦地望著他。

"你又做夢了?"彼得問道。

"是啊!我經常做噩夢,不過近來算好了,曾經有過非常嚴重的夢遊症。"陸雲起回答。

"你總是心思重重,令人琢磨不透。"

"我頭疼得厲害,我們這是在哪兒?"

陸雲起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不似在托博爾斯克地區常見的小木屋,灰石的牆,帶著冰涼的表情,窗戶雖大卻被鐵欄釘死,屋內非常簡陋,但還算比較幹淨。他睡在一張大木**,墊著一張大的羊皮。

"我們被日本人捉住了,難道你不知道?"彼得問道。

"渡邊?"

他低頭回憶,昨晚的一幕幕回到了腦海,他記得不僅有渡邊,還有伊凡諾娃,他是在一股衝鼻的氣息刺激下失去了知覺。

又是渡邊,他到底想怎麽樣?

窗外下著大雨,窗戶沒有玻璃,雨水直接飄進了室內。由於雨下得大,看不清室外的景色,隱約可見一堵青石的牆,也已殘破不堪。灰石的窗台上有著深深的磨損痕跡,顯示出年代的久遠。

這究竟是哪兒呢?

焦慮的上午過後,便是昏昏沉沉的午後。突然而至的開門聲驚醒了陸雲起和彼得,他兩趕緊起身,看見渡邊康雄走了進來。

"聽說你找我,威廉?"渡邊問道。

"是的!"陸雲起答道。

"我也是一直想找你聊聊。"渡邊說。

"那好,我們坐下來聊吧!"陸雲起說著便走過去,這時不知從哪個角落裏竄出倆黑衣武士,擋住陸雲起。

"我想我們還是出去聊聊好。"渡邊轉身對兩武士說,"有請陸先生去客廳,我們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兩黑衣武士左右挾持著陸雲起走了出去。

這是一座破舊的古堡,不僅地麵牆麵斑駁,樓梯也已坍塌,一個木樓梯將他們帶到一樓,一樓的大廳的屋頂沒有了,抬頭便可看見灰色的天空和二樓的雜草。但大廳側邊的一排房間完好無損,有人在這些房間裏進出,顯露出一些生機。特別是渡邊打開的那間房,像是進入另外一個世界似的。這個房間是經過布置的,說不上奢華,卻很溫暖。青石構築的壁爐正吐著熊熊烈火,壁爐前鋪著羊毛地毯,旁邊擺著兩張沙發和一張茶幾。

"請坐吧!威廉。"渡邊說。

"謝謝!這是你的會客室?"陸雲起問。

"是的,這就是我的會客室,我在這裏接待過不少客人,比如康斯坦丁夫人、你的伊凡諾娃女士、還有......"渡邊帶著得意地微笑說著,但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了。

"還有誰?怎麽不說了?"陸雲起問道。

"不說了,你都不認識的。"渡邊回答道。

"不,就算我不認識,肯定也是我知道的,不然你不會這麽得意!"陸雲起說。

"是嗎?那你說說!"渡邊問道。

"是愛德華特。"陸雲起說。

渡邊眼神中閃過別人不易一絲驚訝,但很快恢複常態,他拍著手掌說:"威廉,我一直佩服你的想象力,我總是認為你應該做藝術家或者作家,活在幻想的世界裏,而不是像現在在這裏應付各種頭疼的問題。""我不否認我喜歡幻想,但是你能否認你不認識愛德華特?你竊聽過我和伊凡諾娃的談話,你現在在利用伊凡諾娃要挾愛德華特,但是你要明白二十幾年過去了,伊凡諾娃在愛德華特心中還有多少記憶?"陸雲起說。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麽,我隻知道康斯坦丁夫人是巴布連科公爵失蹤多年的女兒,是彼得.伊萬諾夫少年時代的密友,還與你有扯不清的曖昧關係,誰知道你們當時在聖母醫院的底下通道裏做了什麽!"渡邊說。

"你不能這麽侮辱我,更不能侮辱康斯坦丁夫人!""我侮辱了康斯坦丁夫人?她不是你的敵人嗎?你難道不是恨之入骨嗎?威廉,我真佩服你,對付女人還真有一套。"渡邊說。

"夠了,渡邊!"

"好了,不說這些了,我們聊聊正事。"渡邊問道。

"能麻煩能把我的繩索解開嗎?"陸雲起問道。

渡邊笑了笑說:"沒問題,諒你也跑不出我的手心。"渡邊說著抽出刀子將繩索隔斷。

"這是一個秘密的地方,康斯坦丁夫人安排的。"渡邊說。

"你和康斯坦丁夫人是怎麽認識的?"陸雲起問道。

"這正是我要說的事。我和康斯坦丁夫人認識也是上級的安排,因為我們擁有共同利益,你都知道的。但是威廉,你們為什麽不考慮清楚就和俄國人合作?就算日清之間剛剛發生過戰爭,我們畢竟都是黃種人,他們白種人對於亞洲的侵略與蠶食,難道你們就能視而不見嗎?"渡邊說。

"渡邊,我能做到的隻是幫助國家爭取生存空間,你們在戰爭中的表現和俄國人有區別嗎?"陸雲起說。

"交遠而攻近,你們中國人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將這套把戲玩熟了,但是你們得記住玩火者必**,西伯利亞大鐵**的修通,你別以為受到威脅的隻有我們大日本帝國。"渡邊說。

"我不那麽認為,我認為隻有力量均衡才能遏製野心家。"陸雲起回答道。

"那好,你就等著瞧!"渡邊說。

"你要殺了我?"陸雲起問道。

"我不會現在殺了你,李鴻章已經在敖德薩港登陸了,他後天就會到達聖彼得堡,你會看到我們成功的。"渡邊說。

"你們到底想幹什麽?"陸雲起站起來問道。

"你會知道的,現在你還是回你的房間吧!"渡邊說。

"你不會得逞的!"陸雲起也站起來說。

"來人,將陸先生送回他的房間。"渡邊大聲吆喝道。

幾個黑衣武士立刻闖進來,拖著陸雲起往回走。

"渡邊,你們這麽做會有報應的!"陸雲起大聲喊道。

"我倒要看到誰有報應,威廉,你等著瞧!"渡邊指著陸雲起吼道。

陸雲起氣憤得幾乎失去了理智,用力掙脫兩位日本武士的束縛,衝上去給渡邊就是一拳,渡邊沒有防備,退了七八步才穩住。

"你們給我抓住他,給綁起來!"渡邊氣急敗壞地說。

數個黑衣武士衝進來,圍住陸雲起,一番打鬥後他衝出重圍,撒腿穿過殘破的大廳,來到雜草叢生的院子。這時一張大網撒下來,不偏不倚地罩住了他,緊緊地將他束縛在當中,不得動彈。

房間裏**的木門開了,幾個全副武裝的武士將五花大綁的陸雲起扔在地上,隨後又將門重重地關上。待門外的聲音安靜了,彼得將他身上的繩索解去。

"你這又何苦?明知道這樣硬闖是不可能逃出去的。我們想想辦法吧。""逃,怎麽逃?"陸雲起問道。

"小聲點!"彼得望了望四周,然後耳語道,"其實這裏也不是什麽堅不可摧,這裏的石頭年代已久,有的風化嚴重,剛才我四處觀察了一下。我們房間的左上角,一塊石頭有滲水的痕跡,肯定有所鬆動,我們慢慢敲,幾天下來肯定能將它移動。""幾天,還能有幾天?李鴻章先生已到達敖德薩港,後天就到聖彼得堡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麽?"陸雲起說。

"我們盡力吧!"

陸雲起歎口氣,無奈地閉上眼睛。

黃昏之際又下起了雨,滴滴答答地落在窗台上,像是敲擊在陸雲起的心上。彼得又去查看左上角的石頭,不一會兒他跑了過來說:"威廉,你過來看吧!又滲水了,有什麽硬物嗎?拿給我敲打試試。""沒有硬物,都讓渡邊搜走了。"陸雲起回答道。

"如果有一把匕首,我很快能將石頭鑿鬆。"彼得說。

"關鍵是現在到哪去找?"陸雲起問道。

"再想想吧!"

彼得搖搖頭,回頭坐下。窗外已是漆黑一片,雨也是越來越大,寒冷的風從沒有玻璃的窗戶鑽進來,冰涼刺骨,屋內僅有的小煤油燈差點被吹滅。這時寒風中隱約傳來了迷途鳥兒的驚叫聲,讓正在思考問題的彼得慢慢抬起了頭。

"威廉,你聽見了鳥兒的鳴叫了嗎?"彼得站起來問道。

"沒有啊!"陸雲起答道。

"你仔細聽聽?"彼得說。

陸雲起豎起耳朵仔細聽,風雨中隱約傳來了類似鶴的鳴叫。按理說西伯利亞地區是鶴的夏季祖居地,有鶴的叫聲又有什麽奇怪的?但是現在是四月底,作為候鳥的鶴還在北飛的旅途中,更重要的是模仿鶴的鳴叫是當年彼得在警官學院時學過,那是學員在執行任務時傳遞信號的聲音。

"內務部的人已包圍了這裏。"彼得對著陸雲起耳語道。

"你怎麽知道?"

"現在解釋不清,你要相信我。"

陸雲起點了點頭,立即將煤油燈吹滅,然後隱藏起來。

廢墟外,大雨傾盆,亞曆山大先生和托爾斯泰上尉正在安排進攻,廢墟內也隱約傳來了回應的鶴鳴聲,亞曆山大先生不由地點了點頭,這證明了他所做的調查和推測完全正確,彼得是和陸雲起在一起,他們昨夜被渡邊一夥綁架至此。

但是內務部怎麽能明確知道渡邊一夥隱藏在此地?

雖然渡邊沒有作為密探局的監視對象,但並不是說對他的行蹤就毫無了解,他的行蹤,密探局都有記錄,隻是沒有人去重視,去分析,但當有事情發生,內務部很快能通過記錄推測出他的去向。

風雨中的異動引起了渡邊的懷疑,他穿好衣服出來,看見外邊依然是漆黑一片,除了風雨聲並沒有什麽其他動靜。

"加藤?"他喊一位屬下的名字。

加藤沒有回答,不祥的預感油然而生,他趕緊轉回屋內取槍,警惕地張望四周。突然一黑影向他竄來,他立即端起槍準備射擊,但黑影還沒到他麵前就倒下了。

"渡邊君,是我!"加藤已奄奄一息,渾身是血,他用微弱的聲音說:"快走,我們被包圍了!"渡邊趕緊吹起口哨,十多名黑衣武士從不同的角度冒了出來。在渡邊的指揮下向各個製高點跑去,可製高點都已被內務部隊所控製,先前在此放哨的武士不是被俘,就是被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