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跨越彩虹的不死鳥 7

回家

夜色漸漸散去,人們發現船已衝上了懸崖旁的亂石灘。懸崖上有一座燈塔在霧色中若隱若現,閃著微弱的燈光。那燈光似乎在移動,緩緩在朝著船的方向走來。

難道有人發現了他們?這究竟是什麽地方?霧色中傳來了夜鶯的鳴叫,悠揚婉轉,像是一首哀傷的歌。

怎麽看起來像聖菲爾堡的海邊?

"她來了!"陸雲起躺在那兒無力地說。

隨著燈光的移動,從濃霧中走來了一位女子,身著一件淡紫色的帶有古典風格的長裙,栗色的長發像大波浪一樣垂到慘白的肩上。

她邁著輕盈的腳步,幾乎輕盈到無聲。

她走到了甲板上,此時幾乎所有了解聖菲爾堡的人都認出她來了,她就是聖菲爾堡塔樓上畫中的女人--卡翠娜。

"不可能,不可能,她是不存在的,她早就死了,隻存在傳說中!"渡邊驚呼。在渡邊心中,卡翠娜隻是一個可以讓他玩弄玄虛、早已不存在的人。

"她一直就存在,是她在掌控著一切。渡邊,你輸了!"貝克牧師得意地笑著說。

她走到了陸雲起的身邊,放下手中的燈,輕輕地呼喚:"安吉爾!"陸雲起渾身是血,試圖坐起來,說:"我回來了!""我知道你會回來的,我說過在這裏等你,就一直在這裏等你,你說你會回來的,你會回來拯救你苦難的愛人和子孫的。"卡翠娜握住他的手說。

"不,我要贖罪,為了你們我要贖罪!"陸雲起掙紮著要坐起來,卡翠娜趕緊扶他站起來。人們都看見了陸雲起背對著他們在劇烈咳著嗽,一股鮮血從口中噴湧而出,幾乎將卡翠娜的裙子染紅了。

"阿達,你過來!"咳嗽完了,他說。

陸雲起緩緩地轉過身。人們驚呆了,透過蒙蒙霧氣,看見站在眼前的根本不是陸雲起,而是一位地地道道的棕發碧眼的歐洲人,安吉爾真的回來了。

"阿達,你過來!"安吉爾再一次呼喊木若呆雞的阿達。

阿達無言地走了過去。安吉爾將一直捂著胸口的手挪開,槍傷仍在不停地流著血。

"血流光了,我把全部......全部都還給你們,還給麗達,真的很對不起。但所有的罪讓我一個人承擔吧。求你......求你寬恕所有的人!"阿達全身顫抖著,卻依然無語。

"答應我,阿達!"安吉爾說道。

"為什麽會這樣,是我錯了嗎?如果真的天意如此,我隻能寬恕你們嗎?不,不能,隻有地獄的烈火將你焚燒千百遍,尖刀粉碎你的心髒,才能洗清你的犯下的罪,對不起!我......"阿達說著從腰間抽出一把短刀直刺安吉爾的心窩,噴湧而出的鮮血濺到了十數米之外,所有人都發出了驚恐地叫喊。安吉爾本來模糊的麵色迅速變得如白紙般,溶解在了薄霧之中。

安吉爾無力地倒在卡翠娜懷裏。

"這就是我百年的仇恨嗎?我該何去何從?"阿達自問。

"你們從哪裏來,就從哪裏回去?你們東方有句古話,冤冤相報何時了。是時候了,你們要爭取的是自我解放和自由,回到你們祖輩生活的地方去吧!你們終將重新做回自己的主人。"貝克牧師走了過來說。

"故鄉!"阿達蒼老的眼神中散發出了光芒。

"他們才是希望!"阿達回頭看著跟隨他的年輕人。

"走吧!"阿達揮了揮手走下了船,一行人消失在了茫茫霧色中。

天色漸亮了,薄霧飄來散去,將人映襯得如同幻影一般,卡翠娜輕輕地將安吉爾放下,轉身向岸上走去。

忽然,狂風大作,濃雲密布,一道閃電擊中的船旁的海灘,驚天動地的巨響幾乎將船上所有的人都震暈了。傾盆大雨隨即而至,將所有的痕跡都衝刷得幹幹淨淨。

小鬆被海鳥的叫聲喚醒,一睜開眼就看見了純淨蔚藍的天空,海浪發出極其溫柔的追逐聲。

"老爺呢?"

記憶迅速地恢複,他條件放射般地坐了起來。他看見甲板上橫七豎八地躺著三個人,近處是貝克牧師和羅伯特,看不清遠處躺著的是誰。而渡邊一夥不知道什麽時候溜走了。

他趕緊拍了拍貝克牧師和羅伯特,他們倆馬上就醒了!

"那邊是我的主人嗎?"小鬆指著那邊俯臥著,衣裳破碎,血肉模糊的人緊張地問。

貝克牧師起身走過去,拍了拍這人,等了好半天這人才緩緩動了動,轉過頭說道:"別吵我,我全身都疼!"貝克牧師笑著說:"不錯,是威廉,他沒事的!"結局

陸雲起受了槍傷和刀傷,但都沒在要害**上,他在聖菲爾堡休養了半個月就基本上恢複了。

人們拆開了海邊的燈塔,發現了一具女人的屍骨,羅伯特親自將她葬到了瓊斯家的墓地裏,並立了一個碑。

Katrima.Johns

1770-1892

很多朋友問羅伯特,卡翠娜故去的日子是不是寫錯了一個數字,應該是1792

年,而不是1892年,羅伯特總是笑著搖搖頭說,碑已立了,將錯就錯吧。

也許故事到此就該結束了,但是細心的讀者會問,陸雲起來到英國是來做外交官的,還是忙於處理一百年來的糾纏不清的感情?當然,陸雲起是來處理軍購問題的,本故事隻不過是他在英國的一段小小插曲。但是大家不要忘了聖菲爾堡的主人,本身就是一個地位非凡的家族,而海倫的父親與叔叔更是身居要職。

海倫順利地成為了瓊斯伯爵夫人。那場盛大的婚禮後,他們並沒有像先前打算的那樣離開聖菲爾堡,而是選擇了留下。為了感謝陸雲起的幫助,也為了隻有他們心中才明白無法割舍的關係,瓊斯伯爵夫婦放棄了赴非洲的蜜月旅行,全心幫助陸雲起完成他在英國的工作任務。

陸雲起的工作應該是非常成功的,在英格蘭度過了一個愉快而又充實的冬天後,他在一**三年春天回到了國內。但是,一個王朝遠去的背影並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努力而會有所改變。第二年,甲午戰爭拉開了中日百年恩怨的序幕,直到今天那些紛爭依然存在,而始作蛹者早已灰飛煙滅。

多年後,陸雲起又來到了歐洲,工作之餘再次拜訪聖菲爾堡。他與羅伯特相見如故,卻從未聊起這段往事,也沒有去看卡翠娜的畫像。隻是在藏書室與安吉爾畫像相遇時,他才停下了腳步,似乎在回憶什麽。

附錄:陸雲起生平

陸雲起,字春誠,生於清祺祥元年(公元1862年),籍貫廣東香山。陸家為當地世族,家道殷實。父親陸富忠為鹹豐年間落第秀才,後常年在南洋行走經商,是一位眼界開闊、頗有見識的人。陸雲起是家中次子,傳說出生時屋後有祥雲升起,故名雲起。陸富忠最初期望兩個兒子一文一武,所以五歲時,陸雲起就被父親送往武館習武,但後來見他天資聰穎,便又親自教他讀書。

1872年,清廷決定向美國派出小留學生,史稱留洋幼童。陸富忠開始讓大兒子去試試,但大兒子死活也不願去那所謂的"蠻荒之地",便將目光轉向了小兒子。那年,陸雲起才十歲。

8月11日,農曆七月初八,陸雲起隨其他一百多名少年在上海登船出發。

9月15日,陸雲起他們在舊金山登陸,然後坐火車橫跨美洲大陸來到康涅狄格州的哈特福特。中國留學事務局就設立在那兒。

許多年後,陸雲起回憶起在哈特福特的時光,才發現那是他人生中最快樂充實的日子。留學事務局將他安排在當地的漢斯先生家,漢斯夫婦非常喜歡他,稱他為上帝賜予他們的"東方小王子",漢斯夫婦的關愛使他很快融入了美國的生活。漢斯夫婦有個小女兒比陸雲起小兩歲,叫瑪利亞,兩人青梅竹馬,非常要好。陸雲起在漢斯家居住了七年,直到1879年他進入耶魯大學才告別漢斯家,來到了紐黑文。此時,他已成長為一位躊躇滿誌的青年。

耶魯是所有學子的夢想之地,不僅有來自美國各地的優秀青年,也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有誌青年。但陸雲起與之相比毫不遜色,甚至更優秀,無論是學業、演講或體育運動都是拔尖的。在這裏他認識了與他有著不解之緣的羅伯特.瓊斯,還有與他較量了幾十年的渡邊康雄。

但是原本清政府設立的長達十五年的留學計劃,在進行到第十年因遭到國內的強烈反對嘎然而止。

1881年,全部留洋幼童被召回,陸雲起不得不中斷他在耶魯的學業。

美國的朋友在哈特福特的避難山教堂,為即將回國的同學舉行了告別晚會。漢斯夫婦和瑪利亞,還有從紐黑文市的遠道趕來的羅伯特及許多同學,都流下了眼淚。那時他甚至想做一個叛逆者,永遠留下來,但終究還是沒有這個勇氣。大洋彼岸那片古老的大地始終是他的家,他注定是要回去的。

他們在舊金山搭乘了北京城號輪船於當年秋天抵達了上海。

回到闊別近十年的家鄉,當年的幼童已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第二年,陸雲起就結婚了,妻子是父親好朋友的女兒,早在幼年時就定下了親。成親似乎是順理成章的事,可是誰也不知道他真正愛的人在大洋彼岸,瑪利亞最後淚眼婆娑的樣子始終在他心中不能忘懷。可惜再次見麵已是二十年後的事情了,那時他是大清國駐紐約總領事,而瑪利亞已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回國後的最初幾年碌碌而無為。他首先在海軍服役了一段時間,**了中法馬尾海戰的慘敗。戰後他痛定思痛,對於中國海疆防禦提出了係統看法,頗得李鴻章賞識,在李鴻章的大力提攜下,二十五歲進入了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成為了職業外交官。

經過一番磨練和洗禮,陸雲起和他的同學迎來了屬於他們的時代,他們幾乎親曆了從晚清到民國初年幾乎所有的重大曆史事件:

1894年中日海戰,

1898年戊戍變法,

1900年八國聯軍入侵,

1911年辛亥革命。他們中有的成為中國鐵**、電報、礦山的開山鼻祖;有的是李鴻章的幕僚,有的是袁世凱的顧問;有宋美齡的姨父,是他把宋氏姐妹帶到美國留學;有日後成為中華民國第一任總理的唐紹儀,也有清華大學第一任校長的唐國安。

十九世紀70年代以來,日本加緊了對台灣的睽視,到了

1892年中日之間的矛盾已是一觸即發,為了尋求列強對中國的支持,陸雲起受命出使英國。

1894年,甲午海戰爆發了,無論日本還是中國,都從來沒有經曆過這樣的戰爭,這兩個東方國家有史以來第一次使用西方先進的軍事裝備、西方的軍事戰術,和西方式教育培養的一代軍官,進行了一次空前慘烈的戰略決戰。

中國戰敗,陸雲起隨李鴻章等政府要員赴日議和,站在伊藤博文身後的正是他的同學渡邊康雄。兩人彼此可以說旗鼓相當,當年他們就讀歐美學校的老師認為中國學生甚至更優秀,但是為什麽中國會失敗,陸雲起無數次這樣問自己。

1895年,陸雲起赴聖彼得堡任駐俄公使館館員,次年調任巴黎,在中國駐法公使館任參讚,這兩地都不是他所熟知的英美**,但俄法的思想和政治領域在當年更為激進與開闊,巴黎更是歐洲的文化和政治中心,在這裏他得以有機會參加一些文化活動和藝術沙龍。受著巴黎的文化和藝術氣息的熏陶,他對中西文化的深層次差異進行了分析。他常用法文在當地報紙上撰文,向法國人介紹中國文化和傳統本質所在,深**國人喜歡,數次被邀請做大學講座。

庚子之後,陸雲起以隨員身份隨醇親王載灃依約赴德"謝罪"。德國人有意侮辱載灃,以報德國大使克林德在義和團運動中被殺之怨。好在陸雲起等交涉得當,得以免去德國人要求載灃向德國國王行跪拜禮的恥辱。

1902年,陸雲起赴美出任駐紐約總領事,在任期間與當時駐美公使梁誠積極推動美國政府退還庚子賠款。至此,他的外交聲譽日隆。

1905年,陸雲起首次以獨立外交官身份出使墨西哥、巴西、阿根廷三國。在這期間,陸雲起作了幾件於國於民皆大有益之事,如製止美、墨**的"華工契約",交涉贖回粵漢鐵**等。

1910年,陸雲起在大清王朝處於風雨飄搖之際出任駐英公使。

盡管陸雲起和他的同學在那個時代做出了應有的貢獻,可大廈將傾,獨木難支,隨著武昌起義的一聲槍響,這個最後的王朝徹底崩塌了。

1912年,他回到了北京,在新政府的外交部出任要職。但他很快發現,這仍是一個換湯不換藥的政府。伴隨著陰謀和政變,他在北洋政府裏幾度浮沉,當過外交部部長,也當過次長,數次欲以己之力挽狂瀾,卻隻見總統們走馬燈似的,你方唱罷我登場,外交全成了投機者與列強的交易。

1920年,他終於掛冠而去,旅居倫敦十數年。"九.一八"事變後,在國民政府邀請下,他在日內瓦的國聯理事會上與日本代表據理力爭,爭取國際社會的支持,同時也深切感到國家之危難。

1932年,他受邀回到國內,就任南京國民政府對外政策顧問。

1943年,八十一歲的陸雲起本想隨蔣夫人宋美齡訪美,爭取美國政府對中國抗日事業的更大支持,無奈年事已高無法成行,蔣夫人臨行前曾與其長談,征求其意見。

1946年,陸雲起在南京去世,享年八十四歲。在他傳奇一生落幕前,

終於看見了日本的戰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