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人物

序言

湖北省作協副主席 劉繼明

老作家羅維揚先生向我鄭重推薦張成其人其文,並請我為張成的詩集寫一篇“序”。我一向覺得“寫序”應該是那些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幹的活兒,且自認為尚不具備這樣的資曆,所以過去每逢遇到類似的要求,總是婉言拒絕,可能得罪了一些朋友。這次也不例外。但羅維揚先生第二次提起此事時說:“等你了解張成的經曆和作品之後,也許覺得這是一件有意義的事。”正是這句話,讓我心有所動,並最終把“活兒”接下來了。

我很快收到了羅維揚先生發來的張成詩集電子文檔以及他為張成小說集《山的那一頭》寫的序。在“序”中,羅維揚先生詳細介紹了他認識張成的經過,還有他對張成作品的具體分析和評價。認為張成的作品“並不土氣,他的先鋒性質,不同於一般80後的時髦,或前衛,他也沒有所謂的小資情調。張成作品的純淨,淒美,空靈,反映社會生活也有一定的廣度和深度”,並說,“劉紹棠十三歲發表作品,被稱為‘神童’,張成也是十三歲發表作品的,我姑且稱他一回天才。”羅維揚先生從發現到不遺餘力地扶持和鼓勵張成的過程令我感動,但更令人感動的是張成作為一個農村青年,從小身患疑難病症,身處艱苦環境酷愛文學並堅持寫作的經曆和精神。在瀏覽張成詩集,讀了羅維揚先生隨後又發來的張成部分小說之後,我覺得他的評價毫不誇張,也覺得張成是一個天資不凡的青年。“天才,且不幸,就更增加一份沉甸甸的分量了。”

我已很長時間不寫詩,也很少讀詩了。這些年來,詩壇潮起潮落,論爭不斷,詩歌觀念也在日新月異地變化更新著。但無論藝術形式上怎麽變化,詩歌的一些基本品質和傳統如“詩言誌”和“興觀群怨”等等,恐怕是永遠無法“更新”掉的。

讀張成的詩,給我最強烈的一個感覺,就是詩歌和人的內心生活及所處時代的隱秘聯係。我梳理了一下,張成的詩大致可分為以下幾類:一是書寫個人心跡、感物傷懷的,探問生命意義的如《深入一片藍》、《白鳥》、《夜鳥》、《玻璃之外》等,其中長詩《堵河之上.藍色月亮》為難得的佳作,其對於世間萬物和生命真諦的問詢達到了超出張成年齡的高度和廣度,藝術上也情理交融、張弛有度、頗得屈原《天問》之精髓;二是狀寫鄉村人物風俗的,如組詩《小村人物》,這一類作品大都短小精悍,近似於工筆素描,寥寥幾筆便能將筆下人物的性格、命運傳神地刻畫出來,十分生動;三是描寫青春和愛情的,如組詩《思念及懷念.致穎》,抒寫少年情思,筆觸委婉幽微,尤其因作者身染疾患的特殊經驗,傳達出的情感便更加讓人刻骨銘心,其中某些篇什如《命中的月亮》、《到你的聲音裏取暖》等,即使放在一流的愛情詩中,也堪稱佳品;四是針砭時事、諷喻現實的,如組詩《小姐》,將青春和生命遭受的扭曲植入殘酷的現實境遇之中,憂憤和歎息、抒情與現實匯於一體,具有一種強烈的警世力量。

張成的詩歌(包括小說)將自身特殊體驗與人生感悟、現實關懷融會貫通,超越了許多同時代人的局限(如某些80後、90後作家熱衷的語言遊戲、虛擬生活、撒嬌和玩世心態),思想視野較為寬廣,具備了向上生長和向內掘進的力量。再加上張成對語言的超常敏感和悟性,對各種藝術方法的不拘一格、兼收並蓄,使他的寫作達到了一種令人注目的境界。

由此,我想到一個帶有普遍性的文學現象:不少身患疾病甚至殘疾的人,一旦拿起筆來創作時,他們對藝術和生命的執著探尋和獨特表現,往往超出許多“正常人”所能抵達的深度。這一點,中外文學史上不乏經典例證,如卡夫卡、普魯斯特和史鐵生等等,其中的原因實在值得文學評論家們去認真研究。美國作家蘇珊·桑塔格寫過一本《疾病的隱喻》,探討的就是疾病與藝術和社會人生的秘密聯係。

張成的人生閱曆和寫作成績,不僅是一個特殊的個案,而且在日益商業化、粗鄙化、功利化和娛樂化的當代背景下,對文學如何從個人和現實出發,捍衛生命的尊嚴,提升人的品質等等問題,做出了有力的回答。

2009年6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