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陸曆597年的春天在誰也沒注意到的情況下悄悄來到了。上一個冬天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寒冷,而且對於新科夫諾城中的人們來說,心理上的重壓更甚於天氣的暴虐。當城市陷落的陰影終於消逝後,人們才驟然發現氣候上的不愉快也早就消逝的無影無蹤。
春天是大陸南方地區最宜人的天氣,氣候既不太冷,也不象一年中大部分時間那樣熱的讓人難以忍受。特別是當厚冰蓋和積雪都融化以後,大地在短短數天內就變得姹紫嫣紅,令人充分感受到春天的來臨。
比起土地的變化,人們衣飾的變化更是快的讓人吃驚。科夫諾本就是大陸南方最為繁華熱鬧之地,居民對於服飾衣著一向非常講究。前些日子為了抵禦寒冷也顧不上美觀,把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身上,但現在既然沒了凍傷的危險,各式各樣的服飾就都出現在街頭了。科夫諾的少女們更是一個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引得路人紛紛駐足回頭,以至於那一段時間走路撞傷的男人大增。
每年這時候都是出去遊玩的大好時機,除了到郊外踏青,或是去附近的小山登高望遠之外,新科夫諾城港口外還有不少小島可供遊人露宿。以前還要擔心海賊的威脅——每年這時候海賊都會大肆劫掠人口賣作奴隸。不過,自從沙穆斯帶領部下在海上和冰龍海騎士團狠狠的火並了一番之後,這一段海麵上再也沒有出現過海賊的蹤跡。也許是因為那一戰讓他們元氣大傷了,也許是沙穆斯怕了海因的奇謀,總而言之,新科夫諾城附近的海麵上呈現出難得的平靜狀態。
商船貿易也因此而大增,過去每十艘商船中至少有兩艘會沉沒或落入海賊之手,但現在這個比例下降到原來的四分之一,每二十艘商船才會有一艘遇險,而且還多半是天氣原因。商人們的利益和他們繳納的稅金都成倍增加,以斐蘭德為首的商人議會當然個個都樂得合不攏嘴。
但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到春天帶來的愉快,對於某些人來說,好天氣的延長隻是縮短了偷懶的時間而已,萊恩斯當然就是其中的一個。既然風和日麗,在老師歐內斯特的嚴格管教下,萊恩斯不得不把大量的時間用於格鬥訓練。費爾特斯亞對於這種狀況當然是求之不得,奇立恩也一直都是個聽話的好學生,隻是苦了對任何事都不專心的萊恩斯。頭一兩天他還有興趣,甚至還願意與費爾特斯亞比試靈活性,但僅僅兩三天以後他就叫苦不迭了。在連續的作了十天步法練習以後,萊恩斯已經完全沒有了興趣。
終於,某一天,當練習時間結束,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都滿頭大汗的離去之後,老將軍歐內斯特單獨把萊恩斯留在了格鬥場上。萊恩斯自知不妙——他的練習太馬虎了,就算是歐內斯特這個一向寬容的老師也多半會對他做出懲罰的。
不過,歐內斯特是個能在任何情況下都保持平靜態度的將官。至少現在,老將的臉上依然帶著和善的笑容。他要萊恩斯坐下,又遞給他擦汗的布巾,但是始終沒有說話。比起耐心來十五歲的少年和頭發雪白的老將那可是相差太遠了。過了片刻,萊恩斯終於忍不住先開口了:
“對不起,老師。”
“哦?”
老將的臉上依然帶著笑意:
“為什麽要道歉呢?”
“這……我在作步法練習的時候偷懶了。”
歐內斯特微笑著輕輕撫摸著學生的頭:
“這不需要道歉,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過的輕鬆一些,於是就想出法子放鬆自己。我要求你做步法練習,而你覺得那樣太辛苦,於是偷懶,這也未必就能說是錯誤……啊,萊恩斯,你知道那些在街上耍猴子的藝人是怎麽挑猴子的嗎?”
“什麽?”
萊恩斯一時不明白老師的用意,而歐內斯特則微笑著繼續下去:
“那些藝人從山上捉來猴子之後,把它們分開關在屋子裏。然後強迫它們舉起大石頭,如果有放下的就用鞭子抽。之後,離開屋子,悄悄的躲在暗中觀察。”
萊恩斯的興趣被激起來了,興致勃勃的朝老師挪近了一點。
“如果是聰明的猴子,一看到人走了就趕緊把石頭放下了,等人進來以後再把石頭舉起來。如果是笨猴子,它們就一直舉著石頭,直到累的全身發顫也不敢放下。於是,藝人就把聰明猴子留下訓練,而笨的猴子,則被剝皮賣肉了。”
也許是故事的結尾太殘酷,萊恩斯一反常態的沒有說話。過了好一陣子,萊恩斯才低聲說道:
“以後,我要禁止藝人捕捉猴子。”
歐內斯特笑了笑——激起萊恩斯的慈悲心可並非他的本意。他拍了拍學生的頭:
“人類本就是殘酷的,萊恩斯,你可憐猴子們,可你每天吃的肉類都是從動物身上割下來的,你以後願意隻吃素食麽?”
“這……”
萊恩斯又被問住了,每天隻靠白菜和胡蘿卜過日子,萊恩斯可是連想都不願意想的。
“好啦,別為這問題煩心了,你日後可是要做大將軍的人,不能把慈悲心用在這一方麵。我告訴你這故事的目的,隻是要讓你知道,有時候,別人讓你做的事情未必對你有利,即使他的心中確實是想幫助你。”
“老師,您的意思是說步法練習對我沒有幫助?”
萊恩斯很驚異,歐內斯特竟然會這樣評論他自己的教育方式,這和他白天在鬥技場上的嚴厲判若兩人。
“對我來說,我認為步法練習對你們是有幫助的。在麵對敵人前進或後退的時候,如果因步法錯誤而摔倒,很有可能送命的。不過,這也並非是絕對的事情。戰場形勢千變萬化,地形狀況也隨時會改變,如果過於自信步法熟練而忽略了腳下的情況,更有可能因大意而喪失性命。善泳者溺於水,古來多少名將,都是敗亡在自己最自信的技能上。”
“那您還堅決要求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練習步法?”
歐內斯特點點頭,說道:
“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有些練習對他們很有幫助,但你也許不能接受。萊恩斯,你還記得你第一次殺人的情景麽。”
“第一次殺人……”
萊恩斯愣了愣,以前歐內斯特在第一次教授他劍術的時候,曾經問過同樣的問題。雖然萊恩斯的年紀並不大,但是拜亂世之賜,萊恩斯殺的人著實不在少數了。姑且不論南十字軍成立後與赤龍重裝兵團之間的多次戰鬥,就算是在從聖佛朗西斯城前往大天使要塞的路上,萊恩斯也多次殺死了襲擊他們的盜賊。更往前,甚至在他離開索菲亞王宮的時候……萊恩斯突然打了個寒戰,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他第一次殺死的敵人:那個青龍騎士團的大個子劍士,在眼看勝券在握時被萊恩斯脫手擲出的短劍刺穿了咽喉。萊恩斯還記得他臨死前看著自己的眼神,那是一種極端怨恨、驚奇和不可思議的神色。
“是一名青龍騎士團的士兵,我曾經告訴過您的。”
歐內斯特微笑點頭:
“是啊,萊恩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麽第一次交手竟能殺死一名青龍騎士團的劍士?要知道青龍騎士團中每一個士兵都可以稱得上是帝國軍的精銳,而你甚至沒有受過正規的劍術訓練。”
“這……我沒有遵循常規,把劍擲出去了。”
歐內斯特拍了拍萊恩斯的腦袋:
“是啊,不遵循常規,這就是你能夠取勝的道理之所在了。那士兵無論是體力、技能、還是對劍術的熟練程度都要超過你很多。但是他太拘泥於現成的技能,不懂得靈活應變,所以,他隻能是一名士兵。萊恩斯,你是幸運的,一開始就能從死亡的陰影中逃脫,也許是因為命中注定你將來能夠有所成就吧。”
“老師……”
萊恩斯為老將軍的慈愛之心所感動,有些哽咽了。
“好啦,說了那麽多廢話,也該教你一些有用的技能了。”
“太好了,我去叫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過來!”
萊恩斯剛剛興奮的站起來,就被老將軍輕輕按住了:
“不必了,我待會兒要對你說,對費爾特斯亞未必有用,甚至會起到反效果。憑費爾特斯亞的天資,白天在格鬥場上的練習就足夠了。”
“是,老師。”
萊恩斯老老實實的坐下,等待著老將軍的教誨。
“萊恩斯,你覺得自己比起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來怎麽樣?”
老將軍沒有傳授什麽秘技,反而又問了萊恩斯一個問題。
“這個……我的氣力比費爾特斯亞差太遠了——他連紅武士卡爾達克的攻擊都能夠承受,而劍術上……也不及奇立恩純熟,奇立恩練習的時間比我多。”
雖然有些不情願,但萊恩斯還是隻能承認自己的不足。
“不錯,你沒有費爾特斯亞天生的巨力和對格鬥的嗜好,也不及奇立恩的勤奮刻苦,在這些方麵不管你怎樣吃苦,都很難及得上他們兩個。學習劍術是要吃點苦頭的,但並不是說一定要吃苦才能學好。萊恩斯,你有你的長處。”
“?”
“你的長處就是你隨機應變的能力,萊恩斯,針對不同的對手,擬定出不同的對策,在最短時間內了解對方的弱點並加以打擊。日後麵對敵人,費爾特斯亞必然是依靠天生的神武之力取勝;奇立恩則是依賴嫻熟的招式和步法取勝;而你,萊恩斯,你所能仗持的就是你的頭腦。”
“頭腦?”
“是的,想必你們一直認為隻有參謀和軍師才會需要頭腦吧,其實不然,格鬥戰和大規模的戰爭同樣是生死較量,隻不過規模小一些,對於頭腦的反應要求更高。古來優秀的武將也多半是出色的戰略家,因為他們懂得善用頭腦。萊恩斯,你所學到的一切,都隻是為你提供了選擇的可能而已,千萬不要把老師教給你的技能認為是不可更改的金科玉律。”
“啊,海因也常常對我說,軍師的建議隻是參考,最終還要靠自己的頭腦做出判斷。”
歐內斯特輕撫著萊恩斯的亞麻色短發,似乎想到了什麽似的低聲歎息:
“海因嗎,能夠得到他的幫助,萊恩斯,你實在非常的幸運啊。”
“是啊,我也一直這麽想。海因一直在教我有關戰略和戰術的知識。”
老將軍點頭,沉思了片刻之後,突然說道:
“萊恩斯,海因是個教士,他能教你的隻有戰略和戰術。但你是武將,所以,不要僅僅把眼光局限在戰略戰術上,海因所傳授的技能,有很多也是可以應用在格鬥上的。”
萊恩斯愣了愣,突然間恍然大悟的連連點頭:
“是,是的,老師。我以前一直沒想到這些呢。”
老將軍笑著又拍了拍萊恩斯的腦袋:
“好啦,你也很疲倦了吧,回去睡吧。”
“您答應教我的技能……”
“傻小子,隨機應變、舉一反三,這些就是我要教你的能力。所以我才說這些對費爾特斯亞沒什麽用處。好了,快回去睡吧。”
說著,歐內斯特自己先站起來,率先離開了。
“謝謝您,老師。”
萊恩斯喃喃的說道,歐內斯特的教導確實給了他很大的助益。在這一天的晚上,萊恩斯自覺又長大了一點。
數天以後,當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三人再次在格鬥場上比試的時候,費爾特斯亞又和往常一樣取得了勝利。然而,和以往不同,費爾特斯亞的勝利比以前要吃力多了。
“萊恩斯這家夥,太狡猾了!”
費爾特斯亞很不高興的嘟噥。以前萊恩斯總是試圖用盾牌硬擋他的攻擊,當然失敗的時候居多,就算能擋住也一定震的兩手發麻。但現在萊恩斯卻改變了對策,與費爾特斯亞的格鬥從都到尾沒用過一次盾牌,隻是不停的閃避,想盡辦法繞到費爾特斯亞的背後,用木劍戳阿古利亞王子的屁股。
“身為武將,卻隻敢從背後發動攻擊,那是懦夫的行為!”
費爾特斯亞氣衝衝的指責對手,但萊恩斯卻嬉笑著回答:
“在一對一格鬥的情況下,我能繞到你的背後,充分說明了我的靈活性!”
費爾特斯亞怒氣衝衝的繼續猛劈,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木劍和盾牌合身撲上,一下子把萊恩斯壓倒在地上,然後抽出短劍放在了萊恩斯的脖子上。一旁觀戰的歐內斯特頓時大驚失色。幸好,費爾特斯亞立即收起了短劍,站起身來得意洋洋的宣布:
“我又贏了!”
“原來這家夥也會不守常規的。”
萊恩斯低聲咕噥,是他自己先違反規則,當然不能指責費爾特斯亞不守規矩。反正以前和費爾特斯亞的比試從來都沒有贏過,也不感到恥辱。而且,萊恩斯還找到了自己失敗的原因:
“剛才那一下子並非躲不開,隻是被嚇住了——下次隻要小心一點,費爾特斯亞就奈何不了我了。”
不知不覺間,萊恩斯的格鬥能力提高了不少。以前就算是萊恩斯和奇立恩聯手,也很難抵擋住費爾特斯亞的強攻,但是不久以後,費爾特斯亞就不願意同時麵對萊恩斯和奇立恩兩個對手了。理由很簡單:
“萊恩斯太無恥了,總是偷襲我的後背!”
確實,以前萊恩斯往往和奇立恩一同作正麵攻擊,結果兩個人的力氣仍然及不上費爾特斯亞一人。但是自從萊恩斯學會了利用靈活的頭腦作戰以後,他總是讓實力稍強一些的奇立恩在正麵吸引住費爾特斯亞,然後自己在費爾特斯亞的背後尋找機會。阿古利亞的第三王子雖然神力驚人,但背後畢竟沒長眼睛,一場格鬥下來,背上總是被沾石灰木劍戳的斑斑點點,當然也就不能算是取勝了。但是,三個人中間萊恩斯的實力依然是最弱的,他即使和奇立恩單獨較量也總是輸多贏少,不過歐內斯特對此並不介意。
“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的年紀都要大過你,身體條件也比你好得多,取勝是理所當然的,不必頹喪。以後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條件差異的縮小,你的實力會慢慢發揮出來的。”
有時候,海因也會難得的到鬥技場上看他們較量,很可惜的,每一次海因看到的都是萊恩斯失敗。不過海因對此也不在意。
“武將的主要能力在於統兵作戰,格鬥能力強的將官最多隻能對付十幾個人,鬥技場上是培養不出名將的。”
根據這條理由,萊恩斯除去格鬥練習外剩下的大部分時間就被海因占用了,海因終於把兵棋推演的訣竅傳授給了萊恩斯,以後隻要一有機會就拉著萊恩斯下兵棋,但效果和格鬥場上一樣——萊恩斯也從來沒贏過。不過海因苦心的教導總算有了些效果——萊恩斯在與奇立恩和老師歐內斯特談論兵法的時候總算不再是一問三不知了。當然,對於天性疏懶的萊恩斯來說,這樣的生活未免太緊張了。
“原以為打退了赤龍重裝兵團的入侵後會舒服些,誰知道掉進了更加辛苦的地獄裏!白天被逼著練習格鬥,晚上還要學習兵法,忙得連出去遊玩的時間都沒有,米爾斯大神哪,請可憐可憐我這個倒黴的人吧!”
萊恩斯偷偷篡改了每天晚上臨睡前的祈禱詞,但米爾斯大神顯然沒有讓他解脫的意思,萊恩斯每天的生活依舊是枯燥而乏味的學習。每當海因聽到萊恩斯的抱怨時,他總是會用另一個例子來勸誡企圖偷懶的南十字軍軍團長:
“奇立恩可要比你辛苦的多,還是多向他看齊吧。”
不過萊恩斯現在的辯論能力大增,很快就會提出反論:
“奇立恩可是心甘情願為別人忙碌的,與我不同!”
兩人所指的是同一件事——年老的中京國瓷器商人紀千在上次海賊襲擊的時候受了重傷,腿被大石頭砸斷了,這自然影響了他的經營活動。紀千唯一的親人就是他的孫女紀夕,然而,要這個年紀幼小的千金小姐去對付生意場上形形色色的各種人是不可能的。這樣一來,這個中京老頭的店鋪眼看就麵臨著關門的危險。
不過,這種情況反而給了某人趁機接近紀家小姐的機會——奇立恩立即義不容辭的擔起了幫助中京老頭的職責。盡管奇立恩自己對於經營也是一竅不通,但是他畢竟有歐內斯特、海因和整個南十字軍作為後盾,任誰都不敢小看他,就算是議會團長斐蘭德也要多多少少給幾分麵子。而歐內斯特也認為奇立恩學習商業對於他回國以後的執政應該有所助益,因此也就沒有阻攔,隻是要求奇立恩不能耽誤正常的練習。於是從此以後隻要練習一結束,奇立恩就往中京老頭的店鋪裏跑,而且每次都要忙到深更半夜才筋疲力盡的回來。
現在,南方劍聖的三個弟子在正常的武士修行之餘逐漸形成了各有專長的局麵:萊恩斯跟隨海因學習兵法戰策,為日後擔任大將軍做準備;奇立恩則忙著在實踐中熟悉商業和提高行政的能力——他是草原王國塔利亞斯的王位繼承人;至於費爾特斯亞,他的愛好倒是相當單純——阿古利亞王子的所有業餘時間都是在格鬥場中度過。南十字軍的幾乎每一個士兵都和這位有著金褐色頭發的大個子男孩較量過,不過,沒一個能勝過他的。
在相對平靜而又忙碌的氣氛中,新科夫諾城度過了大陸曆597年二月、三月和四月的時間。到了四月底,叢聖佛朗西斯城傳來了青龍騎士團出兵平定周邊區域的消息。這在商人中間引起了一陣恐慌。他們立即去向海因求助:
“青龍騎士團終於出動了!海因主教大人,這一次你有把握取勝麽?”
商人們七嘴八舌的提問,不過內容無非是這樣。相對於商人們的緊張,新上任的主教冷靜的就象一塊石頭。
“不必擔心,諸位,這消息我在月初就知道了。”
“主教大人有秘密渠道了解情報,那麽也一定有把握取勝囉!但對方可是號稱大陸最強的青龍騎士團啊,聽說領兵的副團長柯利亞特已經兵不血刃的勸降了兩處領主。”
斐蘭德的態度可以說代表了商人們的心情。不過,海因卻依然沉靜:
“斐蘭德議長,關於這件事,我也不想在您的麵前說謊。如果青龍騎士團真的傾盡全力來進攻,我們南十字軍並沒有什麽勝算。”
“什麽?”
“怎麽會這樣?那我們的投資豈不是白費了!”
商人們的頓時一陣慌亂。麵對這種情況,海因暗自好笑——每一次和商人們會談,他不但能掌握話題的主動權,甚至還能控製對手的心情。
“別著急,我可以向諸位保證,青龍騎士決不會來進攻的。”
他的話使得眾人平靜下來,如果是一般人做出這樣的保證,恐怕沒人會相信的。不過,既然從海因嘴裏說出來的,那可就大不一樣了。
“這……主教大人這樣說想必是有些把握的吧。”
糧食商人貝迪莫一向都膽小怕事,凡事總要求萬無一失。雖說海因做出了保證,但他還是有些擔心。不僅僅是貝迪莫一個人,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些緊張——青龍騎士團的威名實在太盛了。對於這一點,海因也早就預料到了,他不慌不忙的做出了解釋:
“我的保證諸位盡可以放心。事實上先前我也一直擔心青龍騎士團的動向,擔心他們接著赤龍重裝兵團之後對我們發起進攻。但是現在,青龍騎士團既然忙於平定聖佛朗西斯城的周圍領地,他們就決不會再進攻我們了。原因也很簡單——在一月份的時候我們剛剛同赤龍重裝兵團大戰過一場,元氣大傷的時候,青龍騎士雷昂都沒有發動攻擊。現在我們的實力已經逐步恢複,他們當然更沒有理由進攻我們了。另一方麵,青龍騎士雷昂要對付的不僅僅是我們新科夫諾城一處敵人,高茲堡的塞利斯男爵,甚至林斯塔的阿斯爾王太子殿下,都是青龍騎士要防備的對象。他之所以隻派出副官去平定附近領主,而自己卻依然坐鎮聖佛朗西斯城,顯然就是唯恐城防空虛,被別人乘虛而入。”
“也又可能是故意麻痹我們,萬一他派副官率領半個軍團就進攻了呢?”
商人議會中的奴隸販子卡西莫一向與南十字軍不和,此時終於找到機會向海因挑釁,不過,他想和海因談論軍事實在是太不自量力了。聽到這樣的問題,海因臉上浮現出自信的冷笑:
“今年年初我們剛剛擊敗了帝國十大軍團中一直享有盛名的赤龍重裝兵團,就算是青龍騎士雷昂,恐怕也不敢那麽自信,僅僅率領半個軍團就進攻我們吧——更何況隻是他的副官。卡西莫閣下總算也為南十字軍投資過,難道閣下對自己灑下去的金幣一點信心都沒有嗎?或者……閣下突然談到軍事方麵,看來是對我的能力不放心而打算自己親自指揮實戰了?”
海因說到最後一句時突然聲色俱厲,周圍的商人都響起了一陣笑聲。在眾人的嘲笑聲中,原本就不討人喜歡的奴隸販子滿臉通紅的鑽進人群,再也不敢出來了。
好不容易安撫了**不安的商人們,穩定住了人心,海因施施然的前往位於新科夫諾城的市中心——未來科夫諾大聖堂的工地。雖說是科夫諾商人們主動提出要修建的,而且又提供了資金,但在這個年代,所有大工程的主要建設者大都是軍人,科夫諾大聖堂的建設當然也不例外,因為軍人有嚴格的紀律和統一的指揮,容易控製又不會鬧事,比鬆散的雇工或是偷懶的奴隸要好得多。工地上除了專業的雕塑匠、畫家和手工藝者是從民間雇傭以外,其他都是南十字軍的官兵,菲裏克斯和戈爾斯兩人的中隊很不幸的被用來充當了勞工。而作為主要的設計者和使用者,科夫諾主教海因教士當然把大部分的時間都用在了關注教堂建設上。
“主教大人,您的教堂真是太宏偉了!”
菲裏克斯是個虔誠的教徒,以前他對海因的稱呼始終在“教士大人”和“軍師大人”之間徘徊,因為在他看來世俗的“軍師”稱號似乎要比“教士”高級一些,所以他不知道是該以世俗的地位來表達對海因的尊敬還是教會的稱呼更能讓海因感到高興。不過,自從海因得到了主教的職位以後,菲裏克斯就免去了如何稱呼海因的煩惱。對於虔誠的菲裏克斯來說,“主教大人”幾乎就是偉大的米爾斯神在人間的代表,是至高無上的存在。他甚至曾經表示過要捐獻自己的全部財產,一步一叩的爬到聖城卡達印去朝聖。就連身為教士的海因都為菲裏克斯對宗教的死心塌地而感到吃驚,曾經委婉的勸誡過他:
“即使是按照最正統的教義,米爾斯神在人間的代理也隻有教皇一個人而已,所以不必把‘主教’兩個字看得太認真。教會也從來沒要求過信徒捐獻所有財產和生命,而現在世俗的夥伴們又很需要你,朝聖的事情,暫時還是不要考慮吧。”
身為主教居然這樣勸誡信徒,如果被紅衣主教索南斯聽到一定又會大罵“叛教者”了吧。不過,與海因沒有很認真的弘揚教義相類似,菲裏克斯也沒有完全聽從教區主教的勸誡:
“教皇大人是米爾斯大神的化身,而住教就是教皇大人在各地的分身,當然是要一樣尊敬的。現在我的祖國索菲亞正遭受威脅,我不會離開南十字軍。但是,等到戰亂被平定,萊恩斯大人的願望得到履行的時候,我就要把我畢生的精力用在侍奉偉大的米爾斯大神上麵。”
麵對這麽個死腦筋海因也無可奈何。不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海因才派他主要負責大聖堂的監工。在宗教信仰的驅使下,菲裏克斯幹得比任何人都賣力;而在他的驅使下,所有的工人都不得不盡最大努力工作,大聖堂的各項建設工作都非常順利。
“很好,菲裏克斯,照這樣的進度,大約五年以後基本的骨架就可以完成了。”
“五年?基本的骨架?”
菲裏克斯臉色蒼白的重複,雖然他負責監工,但菲裏克斯對於具體的建設工作並沒有什麽經驗,原本他甚至想年底的時候就能在嶄新的祈禱室中向米爾斯神懺悔了。如果是照一般常見的小教堂來說,菲裏克斯的想法倒並不過份,但憑他的簡單頭腦,就算現在已經看到了圖紙,了解到了大聖堂的宏偉壯麗以後,他仍然無法想象需要多少時間和勞力才能完成這一偉大工程。
“當然,要全部完成雕塑、裝飾和環境的安排大約還需要十倍於此的時間。而且這還是最樂觀的估計,如果中途遇到了變故,恐怕還要拖延下去。甚至拖延個一兩百年也不是什麽稀奇的事情。不過這樣也好,菲裏克斯,這樣你就可以把一生的精力都奉獻給偉大的米爾斯神了。”
海因這樣說多多少少有些調侃的意思——菲裏克斯在南十字軍的諸中隊長中以頭腦簡單、易於知足而出名,被稱為“幸福的傻瓜”。不過,恐怕連海因自己都沒有料想到,他所說的玩笑話在日後竟會成為現實:由於戰亂的波及、資金的匱乏以及教會的幹預等種種原因,科夫諾大聖堂的建設在南十字軍離開以後就被無限製的拖延了,後來在眾多信徒的支持下才得以陸陸續續的一點點完成,直到一百三十年以後,科夫諾大聖堂的雄姿才完全展露在世人麵前。
而且,在後來被鐫刻在大廳正門石碑上對大聖堂建設做出巨大貢獻的許多人名當中,信徒菲裏克斯的名字竟然超越了設計者海因大主教而被排在了第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