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天氣,要是我們不想出點奇招來,恐怕用不了一個月,坐在這兒的就不再是索菲亞人了!”

當附近其他地方都已經放晴的時候,新科夫諾城卻猶自在飄著雪花。今年的天氣確實有些古怪,所以當萊恩斯說出這種很不吉利的發言時,居然沒有人反駁。而且,現在南十字軍諸將官的心思都放在了另一件更為緊急的消息上,這個消息是剛剛由普立克提督的部下冒險從海路送過來的。

“什麽?帝國軍徹底破壞了我們的監視網?”

當海因聽到這消息時也大驚失色,他早就預料到凱勒爾男爵必然會利用壞天氣的良好機會,但絕沒有想到對手的動作會這麽快。

“大天使要塞附近在新年到來的前一天開始下雪,而當天的夜裏帝國軍的銀狼軍團就突然襲擊我們了。由於是新年的晚上,而且外麵的雪又很大,我軍斥侯大都沒有防備的躲在帳篷中,結果幾乎被銀狼軍團殺得精光,駐紮在要塞附近的四個小隊隻有一個幸存者,而且受了重傷,逃回船上後很快就死了。”

普立克提督的報告聲很低,不過,足夠讓所有的人都聽見了。而所有的人當中,騎兵中隊長貝利克安的臉色是最難看的——組成監視網的的四個小隊全是他的部下,這些人的陣亡也就意味著貝利克安的騎兵中隊在一天之內損失了將近一半。而且,壞消息還沒完:

“最近冰龍海騎士團已經到達了要塞附近的海麵,我們的運輸船不能再出去探聽消息了。”

普立克的臉色很難看,而海因卻顯得更為沮喪。過了一會兒,才猶豫著問道:

“能不能設法避過他們的艦隊呢?現在陸地上的道路全部封凍了,我們的騎兵無法行動,唯一傳遞消息的途徑就是海上了。”

“這……幾乎不可能,閣下。海麵上雖然不象陸地上有叢林和山嶽的阻礙,但是礁石和漩渦的限製使得真正可通行的航道也很有限的。而這些航路大都已被人們熟知,帝國軍的戰艦很輕易就能封鎖住。當然,我們可以冒險去探索新的航道,但是,這樣做一樣會帶來艦船的損失,而且……我們沒有那麽多時間。”

海因無奈的點了點頭,揮手讓普立克退下。他站起身來,看著窗外:

“道路不通,現在我們真正的成了聾子和瞎子,一點消息也得不到。”

“用銀狼軍團來剿殺我們的斥侯,凱勒爾男爵可真懂得‘人盡其才’啊!”

艾爾夫怒氣衝衝的說道,而海因的臉色卻變得更為凝重:

“不,艾爾夫,我不認為凱勒爾的目的僅僅是為了拔除我們的監視網那麽簡單,他這樣做肯定有更大的目標。”

“您的意思是說……”

海因仍然凝視著窗外的雪花,低聲自語:

“現在,赤龍重裝兵團的主力應該已經在路上了吧。”

不僅僅是艾爾夫,會議室中其他的將官臉色都變了,隻有老將歐內斯特不動聲色,暗自點頭。

“不可能吧?要進行這麽大規模的行動,事先必須要有充分的準備。而下雪隻是前兩天的事情,就算帝國軍想利用這機會也至少需要好幾天來準備呢!而且,前次敵軍進攻的時候,準備之充分可以說是萬無一失,所以後來雖然敗北卻也沒給我們追擊的機會。由此可見那個凱勒爾男爵應該是個極為謹慎的人,從他的性格看來,他不應該會做出這麽迅速的決定。”

提出異議的是奇立恩,在歐內斯特的三個弟子中,奇立恩可以說是最熱衷於策略研究的一個。對於他的見解,海因隻是微笑著點頭,但並不以為然:

“你說的也許有理。不過,科夫諾人有一句常言‘事實常常會超出想象’。我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敵軍的疏忽上。艾爾夫將軍,如果您是帝國軍的指揮官,您會怎麽做?”

“根據兵法的常理,應該是做好一切準備之後再動手,貿然出擊並非萬全之策。不過,聽說那個凱勒爾是出身於聖城卡達印修士館的將軍,他的策略可能和我們在阿古利亞古利斯士官學校中受到的兵法教育不一樣,所以,應該是同樣身為修道士的海因大人,你的想法更接近他。”

海因笑了笑:

“我並非出身於聖城卡達印的修士館,不過,如果我處在凱勒爾的位置,一定會立即動手——背後有青龍騎士團的支撐,大天使要塞無論什麽有麻煩都能解決的。”

海因提到了青龍騎士團,會場中眾人的臉色再次為之一變。若是青龍騎士雷昂也加入了戰局,那麽南十字軍可以說是一點機會也沒有了。似乎是注意到了眾人的緊張之色,海因趕緊寬慰大家:

“不必太擔心青龍騎士團,他們可能會幫助赤龍重裝兵團守衛大天使要塞,但決不會直接出麵與我們較量——聽聞赤龍重裝兵團的卡爾達克和青龍騎士雷昂不和,所以他一定不會甘心讓青龍騎士搶他的功績。而且……現在青龍騎士雷昂自己應該也有要處理的麻煩事,多半抽不出精力來幫助赤龍重裝兵團。”

“不過,現在我們的敵人又增添了冰龍海騎士團,聽說這支軍團的軍團長伊美爾達是帝國軍中唯一的女性軍團長,能夠以女兒身出任軍團長的要職,她的實力和智謀都是極為可怕的,決不在凱勒爾之下。”

海因接著又補充了這一段。但是,由於人們對於女性總是存在著輕視心理,而且在座所有的索菲亞將官都從來沒和這位女性軍團長交過手,因此海因的提醒並沒有起到多大效果。大多數將官都在為考慮如何抵擋赤龍重裝兵團即將來臨的攻勢而默不作聲,隻有老將歐內斯特走到萊恩斯、費爾特斯亞和奇立恩三人的麵前——現在可是考校他們三人才能的大好機會。

“費爾特斯亞,帝國軍很快就將兵臨城下,你有什麽好的辦法嗎?”

歐內斯特笑容可掬的問道。每一次他都最先提問費爾特斯亞,因為他知道費爾特斯亞說出的答案萊恩斯和奇立恩兩人是決不會抄襲的——那種極端的自信也隻有象費爾特斯亞這樣的人才有。

果然,費爾特斯亞的回答完全符合他一貫的風格,也和老將歐內斯特預想中的答案一樣:

“不必擔心,老師,到時候您隻需把我配置在最前方就可以了!”

眾將都暗自搖頭苦笑,但歐內斯特卻依然溫和的拍了拍費爾特斯亞的肩膀進行鼓勵:

“很好,費爾特斯亞。正麵攻擊的戰術永遠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而象你這樣的勇者就是需要這種一往無前的氣勢。相信不用多久,我們就能發揮到你的勇武了。”

老將對於年輕勇者的推崇使得眾將都忍不住吃驚,就連海因也暗自奇怪——費爾特斯亞的驕傲已經近乎於狂妄了,但歐內斯特從來不加以斥責,反而每次都加以鼓勵。海因曾經就此事向歐內斯特提出過諫言,而歐內斯特的回答卻與海因的看法有所不同:

“謙虛的品德對於一個修道士來說或許是美德,但對於武將則是致命的弱點;戰場上永遠隻有一個勝利者,謙讓給別人就等於自殺;對於自己實力的信心往往可以影響到一個人在戰場上的發揮,費爾特斯亞有非常大的潛力,隻要他有足夠的自信心,這潛力發揮出來將是不可阻擋的!”

看來,歐內斯特現在依然按照這樣的理念來教育費爾特斯亞。不過,他也隻對費爾特斯亞一人采用這樣的教育方式,對於萊恩斯和奇立恩兩人,他的看法和海因並無不同。

“萊恩斯,現在輪到你了,你有什麽好主意嗎?”

南十字軍的軍團長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托著下巴冥思苦想,不過,他有沒有在考慮這件事就不知道了——至少直到現在為止,萊恩斯顯然還沒想出什麽好主意:

“很抱歉,老師。”

“又交白卷嗎?別著急,仔細的想一想,至少說出一個大致的思路。”

對於萊恩斯,老將軍的教導一向都顯得特別耐心。他也曾經對海因這樣評論過萊恩斯的才能:

“也擁有很大的潛力,不過和費爾特斯亞的有所不同——費爾特斯亞的能力是體能上的,所以要教他認識到自己的能力;而萊恩斯的潛力是天資方麵的——他有非常敏銳的直覺和判斷力,然而他又有些懶惰,根本就不想用腦子。所以有時候隻能哄著他學習。”

對於這樣的評價海因是舉雙手讚成的——對於萊恩斯的懶惰他領略的太多了。

果然,萊恩斯在經過幾次眨眼以後兩眼發亮,顯然想到了什麽。又過了一會兒,他猶豫著開口了:

“帝國軍比我們的數量多,如果能把他們分散開,逐步的加以消滅……”

“很好,說下去!”

海因高興的鼓勵。然而,南十字軍的軍團長再次讓他大失所望。

“沒了,我就想到了這麽多。”

“什麽!難道你就不願意再多動動腦子嗎?我教你的那麽多戰術都跑到那邊去了?你實在是太讓我失望了!”

按理說海因不久以前剛剛被卡達印教廷正式承認教士的身份,應該是很能控製住自己的感情才對,而他對別的任何人也確實都能夠保持冷靜。唯獨對萊恩斯,這位年輕的軍團長往往幾句話就能把海因氣的七竅生煙。眼看著海因快要跳起來了,老將軍歐內斯特慌忙出來打圓場:

“啊,啊,沒關係。現在,讓我們聽聽奇立恩的意見。”

之所以把奇立恩放在最後,因為每次都是奇立恩的設想最為詳盡,所以歐內斯特也給他充足的時間考慮。這一次,奇立恩同樣沒有辜負老師的期望。

“我的想法。敵強我弱,我們還是應該據城而守,充分發揮我們新科夫諾城城牆眾多的優勢。雖然我們的每一道城牆都很矮,但在海因修士的指揮下,相信帝國軍要攻陷他們還是要耗費很大的氣力,我們一道牆一道牆的逐次防守,到最後應該可以拖垮他們。”

對於奇立恩的慎重,海因禁不住笑了:

“是這樣啊,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充分利用城防優勢,我倒也有取勝的把握。但是這樣一來,新科夫諾城本身作為戰場也就會被破壞殆盡了。”

“啊,那有什麽!如果我們戰敗了,新科夫諾城完好與否就不重要了。”

費爾特斯亞在一旁插嘴說道。聽到這樣的言論,海因和歐內斯特兩人的臉色立即沉了下來:

“費爾特斯亞,你從哪兒的來的這種想法?我們南十字軍失敗了,難道新科夫諾城中的平民們就失去生存的權利了嗎?認為平民隻是為自己而存在的,若是自己失敗了就要拉著自己的子民一同殉葬,這種想法是所有居於上位者的大忌!”

以前對於費爾特斯亞的驕傲一向很寬容的老將軍歐內斯特這一次卻毫不客氣的教訓了阿古利亞的王子,也不顧費爾特斯亞的王子身份必須保密。而且,他嚴厲的目光還同時轉向了奇立恩:

“你也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才提出這建議的嗎?”

塔利亞斯的王子臉色通紅,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看來奇立恩心中多少也有這樣的想法呢,這可是以後需要多加注意的。”

海因暗自想道,不過,眼下有身為老師的歐內斯特一人教訓他們就夠了,海因當然就沒有必要也去扮演批評者的角色了。

“據城而守,這是最後無可奈何之下的戰術,不到萬不得已,這樣的戰術還是不要采用的好。諸位還有別的更好的意見嗎?”

海因的提問暫時阻止了歐內斯特對兩個學生的教訓,不過議事廳內沒有一個人對海因的提問做出回應。大家都望著年輕的軍師,默然不語。

“如果就連你海因軍師都想不出好的辦法,那我們就更不行了。”

所有的將官心中大約都是這麽想的。不過,另一方麵,他們也並不擔心。

“海因軍師總能夠想出辦法解決難題的。”

這也是他們的心聲。海因已經在他們的心目建立了無可動搖的權威,南十字軍能夠在日後的大小戰役中不斷的獲得勝利,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在南十字軍中,從將軍到士兵對於他們的軍師都有著近乎於迷信的信任感,而正是這種信任感給了他們必勝的信念。

“怎麽?沒有更好的意見了嗎?看來隻有采用我的戰術了呢。諸位盡管放心好了,我們一定能取勝的。”

海因笑眯眯的說道。但是,正當所有的將官都滿懷希望的等待海因說明即將采用的戰術時,海因卻揮了揮手,結束了軍議會。

“到時候自然會向大家說明的,現在大家各自去做準備就可以了。”

對於這樣的解釋,眾將雖然感到有些奇怪但還是紛紛離去了。隻有萊恩斯在過了一會兒以後又溜回了書房中,海因正坐在那裏沉思。

“嘿,海因,把你的戰術告訴我吧,我可等不及了。”

十四歲少年旺盛的好奇心使得萊恩斯忍不住向海因探詢,而且萊恩斯記得以往海因有什麽想法多半都會告訴他的。不過,這一會海因的回答著實讓萊恩斯吃了一驚。

“既然你是軍團長,那我也不想瞞你。說實話,萊恩斯,現在我並沒有成熟的作戰計劃。”

“什麽!那你怎麽對大家說你已經有破敵的良策了呢?”

萊恩斯驚叫著,而海因卻若無其事的微笑:

“不必大驚小怪,作為南十字軍的軍師,我必須要穩定軍心啊。隻有讓大家都相信我是全能的,他們才會認真的執行我的指令。至於破敵的辦法……現在我正在考慮呢。”

“現在才考慮?那不遲了一點嗎?”

“不遲,在軍議會上我了解大家的想法,然後再綜合眾人之智加以整理,彌補缺漏的地方,加強精妙的設想,最後就可以得出一個最好的策略了。”

“原來你是抄襲了大家的想法。”

萊恩斯氣哼哼的叫道,以前他一直把海因當作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神來崇拜,現在突然發現偶像破裂,難免心裏頭很不舒服。而海因卻並無不安之色:

“別說那麽難聽,其實好的戰術也無非是這樣得來的。軍師並不是天神,能夠平白無故的想出妙策。不過,必要的頭腦和眾人的絕對信任是不可或缺的。所以,平時我必須時時裝出胸有成竹的樣子,這樣才能取得眾人的信任——對於我來說,這也是很辛苦的事。”

“那麽這一次,你打算偷竊誰的策略呢?”

海因神秘的笑了笑,低聲說道:

“你可以驕傲一回了——我打算采用你的構想。”

“我的構想?”

萊恩斯這一回真正感到吃驚了,他連自己曾經作出過什麽樣的回答都記不清楚了。還是海因提醒他:

“分散敵軍的想法,這是很好的思路。”

“這個?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的……”

萊恩斯低聲回答道,當時他確實沒有仔細考慮,隻是為了應付老師歐內斯特的提問才隨口說了兩句。然而,海因卻顯得很高興;“這樣更好了,這說明你有非常敏銳的直覺,一下子就能找到最佳的思路。分散敵軍的兵力,再予以各個擊破,這是我們最好的勝機。奇立恩提出的辦法,據城死守雖然也可以,但是代價太大了。所以現在我還是按照主動出擊,在分散敵軍兵力後予以各個擊破的思路來考慮戰術。你還有什麽更深一步的想法嗎?”

這正是海因在軍議會上曾經提問過萊恩斯的。而萊恩斯的回答也沒有變:

“對不起,我想不出更多的了。”

這一次海因倒沒有生氣,他微笑著說道:

“找到了正確的思路,卻無法繼續發揮。萊恩斯,這是因為你雖然有天賦,卻沒有將之轉變為現實的能力,不過,沒關係,這方麵的才能是可以後天加以學習的。”

海因笑眯眯的站起來,轉身從身後的櫃子裏抱出了一大堆累累贅贅的東西。萊恩斯好奇的看著,有巨大的地圖,有一些雕刻成騎兵和步兵模樣的人像,甚至還有賭博用的骰子。

“別用這麽奇怪的眼神看我,這些就是你們經常傳說的兵棋了。我們在考慮戰局時經常作的兵棋推演,就是用的這些道具。”

“這就是兵棋?”

萊恩斯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大堆破爛。兵棋推演,在大陸的任何地方都被視為是極為神秘高深的本領,據說擅長於此道的將官可以輕易的預測戰局的勝負。但是,這種本領僅限於在聖城卡達印修士館中學習過的修道士才會使用,而修道士們嚴格的保守著兵棋推演的秘密,除了修士館畢業的人以外的人一概不予傳授;而且,他們在做兵棋推演的時候也都非常的小心,不許任何人偷看。幾乎所有的人都聽說過這種推斷戰局勝負的手段,但真正見識過的人卻很少。

“奇怪是嗎?其實這也沒什麽神秘的,兵棋推演據說是當年全大陸的第一智將凱斯特拉斯將軍發明的,是一種模擬戰爭的戰棋遊戲,後來流傳到了修士館中。不過,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它隻是修道士之間相互用來消磨時間和較量統率才能的遊戲而已——直到今天,修士館中的畢業考試還是一場修士之間大規模的兵棋推演較量。在長期的發展中,隨著兵棋推演的規則逐漸完善,這種棋類遊戲竟然能夠相當逼真的模擬出實際戰場的情況了,所以就有人用它來推演即將發生的戰局。後來越傳越神,變成了隻有高級教士和將領才能夠學習的特技了——其實隻是一種較為複雜的棋類而已。說實在的,現在兵棋推演也並不象以前那麽神秘了,很多高級的將官都會使用它,不過,本領有高下之分罷了。我小的時候還很喜歡把它作為一種遊戲來玩——隻可惜現在找不到好的對手了。”

說道這裏,海因的眼中出現了一種懷念和激動的神色,似乎是回想起了什麽往事。不過,他很快就從回憶中清醒過來,很熱心的說道:

“怎麽樣,萊恩斯,想不想學習這種技術?學成之後我們兩個可以互相較量——這可是很有趣的遊戲呢。”

“好啊!”

一聽到“遊戲”兩個字就雙眼發亮的萊恩斯興衝衝的回答。海因點了點頭,但突然臉色一板:

“不過,有一件事你必須答應。根據修士館的規定,兵棋推演嚴禁傳給修道士以外的人。我雖然不是出身於修士館,但也是修道士,所以還不算違反教規,但你卻不是修道士,所以……”

海因放低聲音,輕輕的說道:

“你決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包括歐內斯特將軍。”

“好的,沒問題!”

萊恩斯隻要是對於遊戲的事就絕不猶豫,他滿口的答應了。海因笑了笑,坐到了桌子的旁邊。

“現在,我先告訴你一些大致的規則。兵棋推演的規則非常多而且複雜,不過,有一條最基本的原則,那就是兵棋推演的目的是盡可能真實的模擬實際戰場的情況,所以一切的規則都可以根據實際情況加以修改。”

海因打開那大地圖,那地圖與普通的地圖略有不同,上麵除了標明山川地勢以外,還被劃分成了許多方格。

“你能辨認出這地圖上所描繪的地形嗎?”

“這……應該可以吧。”

萊恩斯仔細的看著這張地圖,地圖的兩端分別有代表城塞的城堡標記,而中間的道路蜿蜒曲折,有一邊全都是藍色的地域,應該是代表海洋了。萊恩斯看了一陣子,做出了回答:

“這好像是我們新科夫諾城和大天使要塞之間的地形圖。”

“沒錯,你可以把這地圖看作是下棋時的棋盤,這些是棋子。”

海因一邊說,一邊把那些木雕的小人像放在地圖上。

“這些棋子代表軍團,注意這些棋子擺放的位置,代表著戰爭開始的時候敵我雙方的所處的地理環境。”

海因一邊說一邊把八個藍色的小棋子擺放在地圖一側的城堡中,微笑著問道:

“你能明白這八個棋子的含義嗎?”

萊恩斯想了想,很快做出了回答:

“是代表我們南十字軍的八個中隊嗎?”

“正確,妙極了,看來你的理解力確實很好。”

一邊對萊恩斯做出誇獎,海因一邊忙著把許多紅色的棋子擺放在地圖的另一側,不用說,這些當然是指的帝國軍的侵攻部隊了。然後,海因開始在一張白紙上書寫許多數字。

“現在,我們要為這些中隊設定戰鬥能力了,這是最重要的一環。兵棋推演能否符合實際戰場的情況,主要就看推演者為各中隊設定的能力數值是否符合實際。首先,記載下每個中隊的兵力數字;然後,根據平時表現出的戰鬥力,各自給他們不同的評價數值。例如,在我們南十字軍中,戰鬥力最強的部隊當然是歐內斯特將軍的騎兵中隊了。在對方的赤龍重裝兵團中,當然是以他們的軍團長,‘紅武士’卡爾達克的直屬中隊戰鬥力為第一。這是一項非常繁瑣的工作,但是一定要客觀的評價。”

一邊說,海因以便在白紙上給每一支部隊都作了編號,然後一一記載下他們的戰鬥數值。他顯然對於每一支部隊的能力都已經經過了深思熟慮,所以下筆很快,並沒有絲毫的猶豫。在全部書寫完畢之後,他又在另一張白紙上寫下了一個日期:一月一日。

“這是戰爭開始時的日期,雖然沒有確切的證據,但是我相信凱勒爾男爵一定在下令銀狼軍團攻擊我們的同時就發起了他的總攻。”

海因在說話的同時手也沒停著,他開始移動在地圖上的紅色棋子。

“這代表他們每天的行軍,步兵和騎兵的移動能力不同,所以他們移動的步數也不一樣。假如步兵每天行進一格,那麽騎兵大約能行進兩格左右。而且,步兵和騎兵行動的方式和範圍也不一樣。例如,騎兵渡河很方便,而步兵隻能涉水過淺灘;但是步兵可以在樹林中穿行,而騎兵想進樹林必須下馬……等等。不過,一般來說,在行軍的階段,誰都不可能讓步騎兵脫節,所以現在我們還是推斷他們的步兵和騎兵保持同步。”

一邊說,海因一邊移動了所有的紅色棋子,然後隨手在白紙上寫下了第二個日期:一月二日。之後又開始移動紅色棋子。

萊恩斯耐著性子默默的看著,到現在為止他一直沒有說話,這也算是少見的了。不過,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為什麽你不動藍色棋子?”

“不是說過了麽,藍色棋子代表我們南十字軍。而直到現在為止,我們的部隊還待在新科夫諾城裏沒動過呢。”

海因一邊解釋,一邊手腳飛快的移動著代表帝國軍的紅色戰棋。最後,當白紙上的日期記載到一月十二日,也就是當前的日期時,海因滿意的笑了笑,指著地圖對萊恩斯說道:

“怎麽樣,現在我就可以推斷出到今天為止帝國軍大約行進到了這裏,快要到達‘大魚之脊背’之狹窄山路了。”

“那又怎麽樣呢?”

“這樣,我們就可以推斷我們的戰術了。假設,從明天開始,我們南十字軍全力出擊,從正麵迎擊帝國軍,你看結果會怎麽樣?”

海因一邊說,一邊開始同時移動紅色和藍色的棋子。很快,兩種顏色的棋子在地圖上某處相遇了。

“你瞧,假如我們從正麵進擊,大約十五天以後,我們就可以和敵軍在這裏相遇了。”

海因指著地圖對萊恩斯解釋,同時自己拿起一本更為詳細的地圖冊仔細翻閱,說道:

“這裏是一片荒灘地,適於大兵團展開作戰,在這裏作戰對我們很不利。”

說著,他拿起一枚紅色棋子,和旁邊的藍色棋子碰了一下,然後拿起桌上的骰子擲下,又反複了幾次,最後在白紙上紀錄下結果。麵對萊恩斯莫名其妙的目光,海因抬起頭來微笑:

“如何盡可能真實的模擬真正的戰鬥是兵棋推演中最困難的一步,因為戰局的勝負取決於太多的因素,而我們不可能把每一個因素都考慮到。然而當年天才的凱斯特拉斯將軍想出了一個絕妙的主意,那就是用擲骰子的方法來決定兩支軍隊相互攻擊所造成的損害數值,用骰子的不確定性來模擬實際戰局的變化多端。當然,我們還要考慮到其他的可預料的因素,例如騎兵攻擊步兵時的效果就要比步兵攻擊騎兵的效果好得多,所以當我們模擬騎兵對步兵的攻擊時,我們使用兩個骰子來估算這次攻擊的效果,而如果我們用步兵攻擊騎兵時,我們隻能用一個骰子來計算效果了。當然,這隻是其中的一個因素,計算使用骰子的數量本身就是一個很繁瑣的過程,我們考慮到的因素越多,推演就越接近於真實情況。”

“通常要考慮哪些因素呢?”

“太多了,除了兵種的相克性以外,部隊的士氣、指揮官的才能、補給的充分與否、以及是否擁有地形優勢等等都是不可忽略的要素。例如,騎兵雖然在平地上占優勢,但若是到了沼澤地裏或是樹叢裏,那可就遠不及步兵靈活了;同樣的,一支補給線被截斷的部隊無論怎樣也很難爆發出驚人的戰鬥力,所以隻能削減模擬它作戰能力的骰子數目了。”

“這真是太麻煩了!”

萊恩斯很不耐煩的叫道。海因點了點頭:

“乍聽起來確實很繁瑣。不過,幸好,這麽多年來我們修道士之間已經探索出了一整套推算的規則和算法,所以現在基本上能夠比較客觀的模擬出實際作戰中的情況了。以後我會把這些算法告訴你的。另外,在擲骰子的時候也要多擲幾次,取一個中間值作為計算依據才能保證效果。”

海因在說話的同時手也沒閑著,他反複移動那些棋子、投擲骰子、在白紙上紀錄、還不時的搖搖頭自言自語:

“呀呀,帝國軍的實力太強了。”

過了一會兒,他把一個藍色棋子從地圖上拿開,看著萊恩斯說道:

“瞧,一支中隊被全殲了。”

說完以後又繼續他的推演。萊恩斯呆呆的看著他一枚一枚的拿走藍色棋子,偶爾也拿走幾枚紅色的。最後,海因站起來,拍了拍手,笑著對萊恩斯說道:

“第一次推演完成了,按照這推演的結果,如果我們試圖從正麵阻擊帝國軍,南十字軍將在開戰兩天以後就被全殲。而且,我還沒有考慮到冰龍海騎士團的威脅。”

“這麽淒慘嗎?這種方式真的能推斷出未來的戰局?”

萊恩斯不能置信的問道。雖然剛剛親眼看見海因作了一次推演,但萊恩斯還是很難相信這種擲骰子和記錄的方式能夠模擬真正的戰場。

“我早就說過了,推斷的是否準確取決於推演人考慮到各戰場要素是否合理。而到目前為止,我的推演基本上都能夠實現。”

海因不無驕傲的回答道。然後,他又坐了下來,重新擺放棋子。

“既然這種戰術不能取勝,那麽我們就必須另外想辦法,而且,也要通過兵棋推演來檢測效果。這次我采用逐次投入兵力的方法來試試,就象那位林斯塔王國的克瑞斯殿下所做的那樣。”

“如果還不行呢?”

看這繼續忙碌的海因,萊恩斯低聲問道。而海因頭都不抬就做出了回答:

“那就要試驗第三種戰術了,通常得出一個好的策略以前我們都要進行上百次的推演呢。”

“上百次?!”

萊恩斯跳了起來,他的耐心原本就不多,當聽到海因的回答以後更是立即就被耗盡了。

“對不起啦,海因,我可沒耐心在這裏傻乎乎的擲骰子。要玩這東西我寧願去酒館裏,在那裏還有可能贏點兒錢,再見了。”

“什麽?這可不完全是遊戲啊。作為軍團長你必須學習……”

海因的勸誡毫無效果,萊恩斯已經一溜煙的逃出了書房。

“真是個孩子氣的家夥。”

海因很不高興的低聲嘟噥——學習兵棋推演是許多將官一生中都夢寐以求的希望,而萊恩斯卻把大好的學習機會輕易放棄了。

“算了,以後再教他吧。”

海因隻能這樣安慰自己。突然,書房的門又一次被推開了,剛剛跑出去的萊恩斯又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

“怎麽,改變主意了?”

海因滿懷希望的問道,但萊恩斯的臉上可完全沒有求知的欲望:

“我們有大麻煩啦,海上出現了敵人的戰船!”

海因的臉色微變,站了起來:

“帝國海軍竟然來的這麽快?”

雖然有些驚異,但海因並不驚慌——他早就做好了對付帝國海軍突襲的準備。

然而,萊恩斯的回答讓海因的臉色一下子完全變了:

“不是帝國的海軍,是海賊團!上次被我們放走的海賊頭子沙穆斯回來報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