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頭巷十七號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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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總是在每一個你不經意的轉彎處給你猝不及防的刹車製動,不管你的駕駛技術好或者不好,在這樣的時候你都要凝神麵對對麵的車來車往,有時候雖然你轉彎的幅度已經很大,卻還是被直行車輛給撞上,那還是你的責任!對於經營著咖啡館的老古而言今天同樣如此,盡管他從不主動招惹了誰,但麵前這個矮胖子還是讓他覺得有點兒眼暈。不用說也知道,這一定是來收保護費的,可見如今這城市都和國際接軌了。他自然是見慣了這種場麵,索性也就不著急,站在櫃台裏倒是要看看對麵這人他要說些個什麽。

矮胖子也是挺有禮貌的,仔細打量了這頗有些優雅的店裏,開口卻還就是恭維,說老板生意興隆啊。這話對於他們這行是有著特殊含義的,就像當年袍哥出門“借錢”,總是要有這麽一句漂亮的開場切口語,所謂和氣生財,就看老板懂不懂事了。

老古自然是懂得,不過今天他心情不太好,所以就隨口答一句說好什麽好喲,都沒幾個人喝咖啡,再這麽下去就得關門了。這話說得突兀,同時更像是挑釁,也就是說老板要麽是個“空子”,根本沒弄明白對方是何方妖孽;要麽就是明知你是鬼,我卻是鍾馗的意思了。

矮胖子一聽這話心下便有些焦躁,不過還是暫且壓住了心頭的衝動。補了一句說,老板不要急嘛,生意總歸要好起來的,我們再給你幫幫忙,那是一定能把生意火起來的喲。兩隻眼睛在說話時滴溜亂轉,很明顯是要看看砸店該要如何施展才是效果最好的呢。

老古遞給胖子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問他有什麽辦法能讓客人多一點?這就是有調侃的意思,但遞出一杯酒去卻表示自己還是懂行的。兩人對視一眼,胖子就笑了說自己的大哥姓“崔”,這荷花區大街小巷沒有他照應不到的,隻要他照應了你,生意想不火都難。

正這當口的時候,歐陽卿坐過的那張桌子上手機響了,如雕塑般的白衣女子拿起手機接聽了說你的手機掉在咖啡店了,我給你放老板那兒。聲音婉轉動聽,如秋日的風琴般柔潤。

白衣女子優雅地走過來把手機遞給了老古,卻不經意看了胖子一眼。胖子被這一眼看得有點愣,突然說:“你是華哥他的……”女子有些不耐煩地再看他一眼說自己喜歡這兒的咖啡,讓他們別太過分。說完又回到自己的**上繼續著她的沉思。

胖子笑笑地看著那女子的背影又回頭對老古說,果然就有人喜歡喝你的咖啡,但還是多些朋友好。言語之間已然是不想再囉嗦,倒有些咄咄逼人的意思了。

老古一歪頭說:“我不管你多大一匹哥,我不是嚇大的。”口氣比胖子更強硬。

胖子下不來台,伸手要抓老古桌麵上的一套茶具,卻又一下被人把手給憋住了,一回頭,隻見歐陽卿隨手一拉一放,就把胖子扔到過道上滾成一團。胖子的手下呼啦啦就圍上來,歐陽卿在這狹小的空間裏不含糊,幾趟拳腳就把幾個痞子打倒在地,老古的前廳自然也被弄了個稀裏嘩啦。老古一邊大笑一邊護住那古董櫃子,直嚷再來兩下不打了。

胖子爬起來肚子上又挨了一腳,這兩下摔得差點忘記了爹媽姓甚名誰,忍住了痛果然還是比較光棍,嘴裏念著算你們有種。他認出了歐陽卿便也知道了這是群不怕事兒的主,灰溜溜帶人走了。

老古安撫住了受驚的客人們,又招呼歐陽卿坐下給倒了一杯波爾多的紅酒他說:“這些人真夠猖狂的啊,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又在拍上海灘新傳了”

歐陽卿品了一口酒美滋滋地說:“這些人都是蹦不了幾天的螞蚱,不過你也算是我見過的挺有脾氣的老板之一了,現在這種老板不多。”

兩人說著話,就說到那白衣女子身上。老古說那女子一定是被一個叫華哥的人包養的這幾乎可以確定了,而且那所謂的華哥也必定是個人物,就連那胖子也忌憚她三分就很說明問題了。說話間往先前那女子坐的地方看去,已經沒有人。便又感歎說如此精致的可人兒偏又落到了泥潭裏,真是可惜了的。不免又長籲短歎起來。歐陽卿說,沒看出來你真是個情種啊。說完卻不禁自己心裏也就有些放不下的感覺,兩人就相對歎息了一陣。老古最後說,實際他存心激怒胖子也是因為不太想再做這咖啡館了,橋市城裏的人們也許還不太適應這種過於專業的品味吧。有時候地域文化禁錮中的外殼真是不容易打破的。你好不容易擠進來了最後還是要被擠出去,不過這也就保證了傳統的存在,這就是個矛盾喲。

歐陽卿見老古竟然想放棄這樣一個頗有特色的小店兒便又勸說幾句,說如今這人哪都是想著要有點品味生活的。你看河街上是越來越熱鬧了,特別是很多年輕人都喜歡來這邊玩,你這個標準的羅曼蒂克的場所如此憑空消失了豈不可惜。老古笑言人就是瞬間的動物,也許下一秒鍾他的想法就又變了,想要弄個咖啡文化展館也是不一定的。

兩人說說笑笑之間,歐陽卿的手機又響了,歐陽媽讓晚上回去吃飯,並在電話裏嚴厲追問為什麽自上次見麵以後,居然一直不和自己的準兒媳聯係(此前,歐陽媽從歐陽卿嘴裏沒得到一句實話,以為兩人早已熱絡得很了。)歐陽卿拚命忍住笑答應回家吃飯,並給歐陽媽帶一罐正宗的現磨咖啡回家。待老古好奇地問怎麽回事,歐陽卿搶過老古的煙鬥抽了兩口被嗆得直流眼淚,然後他說這是屬於中國傳統小說範疇裏的故事,像老古這種二不掛五的假洋鬼子是聽不懂的,簡單說就是自己被包辦婚姻了,結果逗得整個咖啡屋裏充滿了愉快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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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卿終究還是沒有回家吃飯。

他剛回到店裏替了早已叫苦不迭的陳凡沒多久,白子行的電話便跟蹤而至,說今晚有人要見他。歐陽卿說自己今晚要見媳婦,而且是婆婆媽、丈母娘陪同接見,誰能惹得起這個陣容?

白子行說那就不知道了,反正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高年級同學何立坤嘛。歐陽卿聽得愣了一下,隨即說那是一定要見的了,就算今晚回家被批鬥到十字架上也是要見見的,你還真找到這家夥呢?白子行說誰找誰就不一定了,反正是碰上了,說好了六點過在“醉鄉漁夫”河街店見麵。

歐陽卿在電話裏安撫完幾乎要瘋掉的歐陽媽,趕到了這家號稱“酒醉活魚”的店子時天色已經暗下來。河街上的**燈清一色的橘黃色光讓人有些溫暖的感觸。河街算是這個城市裏最熱鬧的地方之一,但政府並沒有投入更多的錢來像其他城市打造濱江**一樣弄得珠光寶氣的。相反,這條街上所有的臨街門店都是商家們根據自己的喜好和理解,在政府優惠給出的地塊上修建的最高不超過四層的小房子,然後又自己搞綠化弄出店家特色來。這麽一搞,橋市城裏的河街上就成了想象的樂園,各家老板幾乎鑽透腦袋想出了各種新鮮花樣,讓人真正驚奇了一把。這種萬花漸欲迷人眼的效果讓年輕人極喜歡,因此河街實際上又被稱為“戀戀一條街”了。

“醉鄉漁夫”是一家老漁民後代開的店,素以“酒醉活魚”、“醉蝦擒醉蟹”這兩種深得漁家精髓的特色菜在城裏稱得一絕,自然吃一回價錢也是蠻夠級別。而最有特色的還屬他的店堂,整個就是一條大鯉魚的造型,翹尾最高處就是露台觀景餐廳,那也是整個店子最貴的幾個區域之一,一般食客就算你出得起價錢也不會讓你上去,這就是他神秘之處了。人若進店,得從魚嘴往裏走,裏頭千回百轉的羊腸小道,你就算來十回,第十一回來了還是迷**。整個地板全是玻璃鑲製,底下各種水產鮮貨悠遊無極……店內更有那玉臂朱唇更身姿可人的迎賓前來帶**,一邊走一邊用標準的吳儂軟語與你閑話家常,介紹新食材,一旦等你進九格出八仙暈暈乎乎進到那有著雕欄玉砌更兼絲竹盈耳的房間,再坐到明黃軟墊上,不主動挨上一刀也實在是說不過去了。

歐陽卿被帶到了觀景露台上的一間雅間,便看到了正和一個女子臨欄而望的何立坤,心裏瞬時有了些激動。他和何立坤的一麵之緣是因了當年學校裏的一段公案。他替被欺負的女同學出頭,帶懷孕的女孩子去**流手術,結果女子在醫院自殺他被對方家長誤會成元凶給抓進派出所。幸好何立坤挺身而出做了一個關鍵證人,還了他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