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道-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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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鵬長夜難眠,他突然想起一個人。因此,第二天早晨他爬起來就向門外跑去。他在學校念書時,曾在夜總會裏認識一個人。一個姓倪的老大,惠明區一帶算得上是小有名氣。他現在辦了一個洗浴中心,地址就在惠明**。程鵬搭個車趕到惠明**,時間也就是上午9點左右。中心的服務生告訴他:“老板沒有起床,你中午來。”

程鵬有些失望,但沒有辦法,他知道老大的房間是闖不得的。想了一想,他又覺得這樣來不合適,畢竟是求人相助,他應該有所表示。程鵬又回頭往家趕,到了家中,葛老太不在,大概是上了市場。程鵬到了奶奶的房間,在沙發的後麵拿出了一個本子,那裏麵有奶奶的積蓄。對於程鵬來講這是輕車熟**,他從裏麵拿出來三張鈔票,然後又到“老字號水餃城”訂了個**,這才再一次趕到惠明**。

倪峰,道上人都叫他“峰哥”,這時他已經起床。他穿著一個閃光的絲綢睡袍,蹬著一雙塑料拖鞋,在他的經理室裏接見了小程鵬。

程鵬雖小,“峰哥”並沒有小視他,“峰哥”從他寬大的寫字台上抓起一盒“中華”煙,先甩給程鵬一根。程鵬接過,用“峰哥”遞給他的打火機點著了香煙。

倪峰,不到三十的年紀,刀條臉,短平頭。不苟言笑,嘴角有刀刻般的皺紋。他看中小程鵬,是看中了他有個老爸在北京,而且在公安部。因此,他對程鵬很有些刻意拉攏。這讓程鵬感到溫暖,讓他在困難時候想起了他。

“峰哥,中午賞光唄!我請你喝早茶。”程鵬對什麽是早茶並不懂,但他敢說。因為,他理解無非是早飯的意思,不過時髦一點而已。

倪峰一笑,程鵬覺得“峰哥”閉嘴時很酷,一笑時很燦爛,牙齒很白。

“吃什麽早茶?有事你就說,能辦的,峰哥肯定不推辭。”倪峰又閉上嘴,兩隻眼皮垂下,嘴角叼著的那隻煙他又加上了個煙嘴。

“真遇到點麻煩,想求峰哥幫個忙。”程鵬知道任何拐彎抹角都沒用,他就將撞壞林野摩托的事說過。

聽到程鵬說的事,倪峰並沒有馬上表態,他站起來說:“你先坐。”

然後,倪鋒自己踱進浴池去了。

時間挺長,程鵬坐在那兒百無聊賴就打量起他這個經理室。經理室很寬大,足有60平米吧。除了沙發和寫字台外,還有一個巨大的仙人掌和一個瓷狗。那瓷狗是聲控的,靠近它三米左右,它就會發出聲音,眼睛冒出綠光。牆上掛著兩張圖,好像是照片。一幅是一個外國男人摟著一個外國女人,那個女人的牛仔褲已經打開,被那個男人驚險地退到腰部以下,半個屁股誇張地露出。而另一張,是個車模,牛仔帽下飄逸如瀑的金發。黑色的皮裙,黑色的皮靴,黑色的超短胸衣,一隻手放在摩托車上。仔細看去,那個摩托正是川奇-250。

經理室有個套間,那大概就是倪峰的臥室。此刻,在倪峰走進浴池半小時後,那個套間的門又開了。這次出來的是一個染著一頭金發的小姐,一個像洋娃娃一樣的小姐,起碼當時的程鵬是這麽認為的。因為,那個小姐長的臉形就是玩具娃娃的臉形,臉圓圓的,眼睛大大的,皮膚白白的。睡衣的前襟沒有係好,露出雪白的胸脯,明顯的是沒有乳罩。兩隻光腳塞在一雙紅色的拖鞋裏,她茫然地向程鵬掃了一眼,好像沒有看到他,眼光迅速地移向了別處。她喊了一聲:“峰、、、、、、”

沒人回答他,程鵬說:“峰哥洗澡去了!”

玩具娃娃這才半視線投向他,好像是認為他多嘴,嚴厲地問他道:“你是誰?”

程鵬站起,向她先哈腰又點頭說:“我、峰哥的小弟,他的老朋友!”

程鵬的回答挺滑稽,樣子也同樣滑稽,這引得玩具娃娃哈哈大笑。她前仰後合,一頭金發甩得亂顫。

正在這時,倪峰回來了,他用手巾揉著頭上的濕發驚訝地問玩具娃娃:“妮娜,什麽事,這麽高興?”

原來玩具娃娃叫妮娜,程鵬也被妮娜笑了個莫名其妙。他沒坐下,也站在那兒驚訝地看著妮娜。

“你這小弟太逗!”玩具娃娃掩著嘴,笑著說。

小弟?倪峰看了一眼程鵬。程鵬留著一個中分,長瓜臉上已經有了青年人的棱角,臉頰上有了幾顆青春痘。他記得第一次見到程鵬是他在夜總會裏和人打架,程鵬抓住一個啤酒瓶子,打碎後像一柄利刃。可他的對手是三個手拿匕首的流氓,他們成三角形圍住了程鵬。情況“危在旦夕”,程鵬卻沒有跑的意思,他的眼睛都紅了。倪峰站起來,抬手之間平息了那場無謂的紛爭。他就是輕輕的一句話:“各位,這是我的小弟。大家給我倪峰一個麵子,改日我請客。”

事情就這麽簡單,一場就要出現的流血就在倪峰的麵子前平息了。在惠明區,峰哥麵子就是這麽大!

倪峰不認識程鵬,他的援手就來源於對程鵬的感覺。事後,他知道程鵬有個父親在公安部,這更增加了他刻意籠絡程鵬的意思。

他的“南洋”浴池雖然不是什麽大企業,可這裏麵要什麽,有什麽。倪峰不說是日進鬥金,可也是有流水的金錢。

在道上能夠混起來,混到他這個場麵,那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官場上可以靠父輩的照應,生意場上可以得到祖輩的蔭蔽。**上混,全得憑自己的勇氣和運氣,另外當然也得有“智慧”。他能看到程鵬身上的潛在價值,這就是“峰哥”不同於他人的“智慧”所在。

現在,妮娜的一句話似乎提醒了他。他的眼睛在程鵬身上停了好久,看得程鵬愣愣的。那天的程鵬給倪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僅是他的氣勢,還有他打碎啤酒瓶子的麻利勁以及他動作的沉穩。當時給倪峰的感覺,他是“久經戰陣”,從動作上看也是練過的。

他說道:“這樣吧,小鵬!你要是沒有事就到我這兒來,給峰哥幫個忙。凡事有我,摩托車算個什麽,就讓林野記到我的賬上好了。”

倪峰抽打著手巾,話說的輕輕鬆鬆就如他在洗浴中心洗個澡一樣的簡單。

“好啊!小鵬正巧沒有事,能跟上峰哥是我的榮幸。”程鵬回答的很痛快,這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許久以來,程鵬無所事事,浪跡很多娛樂場所。接觸的人中像倪峰這樣的也不是一個兩個,語言中、感情中自然有所投機,倪峰的提議被他愉快的接受。

“那樣,你晚上過來。我給你擺個場子,認識幾個哥們。以後這裏就是你的家,有大哥的就有你的。”

“好、我一定跟緊峰哥!”程鵬一臉的興奮之色。

“你就叫大鵬吧!這名字好記。”

“好、我一切聽峰哥安排!”程鵬再一次表態。這是他的夙願,找個大哥,混它幾年也爭取混個大哥幹幹。每天飯店裏出酒店裏進,女人隨便換,鈔票大把花。到哪兒自然有人接風洗塵,說出話來,吐個唾沫是個釘。給麵子便罷,不給麵子就是拳腳相向。將拳頭打在人的身上,腳踢在人的肉皮上那是多麽的快感?

“行、你先回去,晚上過來。”倪峰下了逐客令。

程鵬往回走,心裏美滋滋的。他摸著兜裏的三張嶄新的鈔票,心裏像吃了糖似的。多麽簡單?不但解決了摩托車的事,而且還有人請客,自己還省了三張鈔票。他相信“峰哥”,“峰哥”一定會替他擺平這件事。

果然,當晚的酒席宴會上不但有林野,還有林野的大哥。林野的大哥叫林春,人們都叫他“春子”。“春子”留個小平頭,圓圓的臉,紅撲撲地像個蘋果。但那臉上沒有笑容,很失望的樣子。

倪峰當場給“春子”拿了五千元錢,並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春子,摩托車就算我的了!大鵬是我的小弟,這情記在我的賬上。來日方長,用得著峰哥的盡管說話。”

“春子”不幹別的,這幾年就是走私個摩托車、汽車什麽的。他弄來的摩托車全是水貨,據說是用輪船掛上一個大型的皮口袋,將摩托車全裝在口袋裏從海裏拖過來。這些摩托在日本都是二手貨,花不幾個錢。到了中國,這些走私犯就開始滿天要價。奇怪地是,“春子”的摩托還有手續,商檢單、報關單全有。不管真的、假的,可也惟妙惟肖,什麽交警隊、車管所他都走得動。落上戶,這些飄洋過海的東洋貨就可以公開招搖。一時間,這種撅著屁股的“大賽”,成了當時的時髦貨。很多人,特別是青年人追求的時尚。

可一台“大賽”,峰哥就給了他五千元,有點太少了吧?

程鵬沒想到,“春子”推辭了一下竟將那五千元收進了兜裏。

“峰哥的話就是旨意,一台摩托算得了什麽?峰哥想玩盡管推去就是。”收下錢,“春子”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看“春子”收下了錢,倪峰一手摟著“春子”的肩膀,一隻手指揮程鵬:“去看看菜怎麽樣,讓他趕緊上。”

那是在“樓外樓”,山外青山、樓外樓。一個不錯的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