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在精神上武裝了,林白霜對於自己的戀愛事件也決定了新的處理方法。他承認從前的想用戀愛來解脫自己思想上的彷徨苦悶,實是一種空想。戀愛隻是戀愛。隻是兩性間肉的快樂。他想來不戀愛很為難,既有事於戀愛,便不能不準備著失戀,然而又不願有失戀的痛苦,那就隻有接收了何教官的戀愛觀。

抱著這個決定,他從人力車上跳下來,就跑到自己房裏。他準備著看一看戀愛失敗的明白的答複。但是當他換去了汗濕的衣服走近書桌前的時候,卻看見一封信端端正正插在吸墨紙版的皮套角裏。這正是李蕙芳的來信。林白霜鎮住了心的微跳,拿起這封問題的信,很快地撕開了。他的目光被吸住在下列的幾句話上麵:

“……筠秋的事,尚未全然惡化;前言特相戲耳。幸勿介意。有一些功課上的事,還要請教;明天有暇否?……”

林白霜慢慢地將這信箋折疊成為小方塊,拈在手指上輕輕地顛著,似乎估量它的輕重;然後藐然一笑,隨手撩在字紙簏中,他的沉吟的眼前,浮現出李蕙芳的狡猾的好捉弄人的圓麵孔,但是像一股輕煙,刹那間也就消散了。

“不問如何,我行我的決定罷!”

剛把身體移開了書桌,林白霜腦膜上突浮出這樣一個感念。他隨即拿起一張紙,寫了封簡短的回信。直捷了當問李蕙芳肯不肯和他到杭州去遊玩這麽十天八天。

於是輕鬆地呼了一口氣,林白霜走到窗前,怡然眺望傍晚的天空。李蕙芳將有怎樣的答複,他並沒放在心上。他並且已經在盤算如何用同樣**裸的態度去向趙筠秋試探。兩者的均將失敗,他是預料得到的;但也將鼓起勇氣來承受那失敗,他將沒有懊喪,也沒有悲哀。

斜陽的光輝將天空的幾片灰白雲朵都染成了紅色。晚風也開始扇動了。林白霜很瀟灑地倚在窗欄上,騁目於廣大的空間。在落日的輝煌的映照下,他看見一切景物都帶著希望的赤色,正和他的興奮而堅定的情緒很適合。愉快的想象的泡沫,從他全身的血液泛出來,直到把他深浸著。

他輕輕地揉一下眼皮,回過臉來看房裏。那邊牆上的一幅中國大地圖反射出鮮血一般的光彩,將滿房的陳設都灑滿了緋紅的斑點。

“哈,這——即使不過是色盲,但已經和我從前的色盲不同了;況且,一個顏色的色盲總比三個顏色的色盲要好了許多罷!”

林白霜這樣想。一個安詳的微笑綴上了他的嘴角。

一九二九年三月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