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這是從英格蘭北部的石南荒原飄來的呼嘯風聲,這是心靈的聲音,愛情和複仇的聲音,也是曆史的聲音。

《呼嘯山莊》演繹的是形而上**的幻影,天堂與地獄、自然與家庭的憂鬱背景下,那吞沒黑暗的神秘的生命旋風帶來了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的恩蕭、林頓兩個家族兩代人之間的聯姻、恩怨與複仇的故事。

小說以惡魔似的希斯克利夫的複仇推動敘事。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恩蕭的愛情刻骨銘心,被老恩蕭收養的棄兒希斯克利夫在經曆了辛德雷·恩蕭不公正的虐待和凱瑟琳與埃德加·林頓的允婚之後出走,三年後衣錦還鄉,開始了他悲劇性的一生的報複。我們看到希斯克利夫的報複行動觸犯了基督教不肯寬恕的罪,還觸犯了《摩西十誡》的若幹條罪——不可殺人(有助力辛德雷之死之嫌);不可做假見證陷害人(脅迫小林頓簽署利己遺囑);不可貪戀他人的房屋;也不可貪戀他人的妻子……(設計並將山莊和田莊先後收入囊中;在凱瑟琳有婚姻在身的情況下,一如既往地與她狂熱會麵,並導致凱瑟琳的死亡。)希斯克利夫縱然有著情人**的天賦,狂野不羈,勇猛率真,然而他的生命之火、對生命的盲目衝動中卻透露出一種原始之惡,他那無窮的複仇、絕對無情的意誌完全顛覆了自己早年的受辱但尚且純真的形象,把他最終變成了惡魔般的存在。有翻譯家把他譯成希斯克厲夫,是不是就覺得他是個厲鬼呢?

而埃德加·林頓盡管不是一個彪悍的**,但是他那淡淡的恒久的愛情卻似乎承載了更多的道德力量。在親曆妻子與初戀情人刻骨銘心的相聚之後,這個溫文爾雅的男人還能對妻子盡著一個丈夫的守護之責,一如既往地疼惜她,相伴她,直至她病終。從此他又精心教養他們新生的小女兒,小凱瑟琳精靈、美麗、智慧和活躍的形象讓林頓家族又充滿了勃勃生機。看著林頓每年妻子的祭日都在教堂墓地靜靜守到午夜之後,誰還會質疑林頓對凱瑟琳的愛比不過那個瘋子希斯克利夫的狂野的也是致人死命的驚魂之愛呢。

小說中,兩代凱瑟琳都是聰慧、率性和富有活力的美麗女性,她們對愛情的執著,那種不顧一切的奉獻精神,不計個人得失,沒有世俗的算計(或許凱瑟琳·恩蕭並不完全是這樣),拚盡全力去愛他們心中的理想化或者說是幻化了的戀人,其付出大大超過了回報,若放在當今的婚戀觀中沒準兒會被歸為“腦殘粉”。可是在那個純真的年代的映襯下,她們純粹的愛情又有多麽動人的力量。漂亮的小孝女小凱瑟琳與父親之間的珍貴感情也描畫細膩,真切動人。

故事的主要敘述者,呼嘯山莊和畫眉田莊的管家耐莉·迪安(又名艾倫)的塑造重要又有趣,盡管她作為敘述者、作為一個管家,其敘述或許具有不可靠性,其身份及地位也有可疑之處,但她的慈愛、大氣、能力、善解人意和善良的本性,她掌控家庭方方麵麵的精細和周到,她對整個家庭成員向善的推動,都感人至深。

小希斯克利夫隻是個受人操縱的可憐的病秧子,隻知索取不知回報,一個無情無義的小廢物,是個俗話說的“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的典型。

而那個山莊的老仆人約瑟夫,作為傳統敘事中的滑稽小醜人物,他對《聖經》的熟稔、語言的戲謔、性格的跳躍更使這部小說妙趣橫生,他大段大段的插科打諢、極盡挖苦的文中對話,都不失語言和個性的精彩。

《呼嘯山莊》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1818年—1848年)出生在英國北部約克郡桑頓的牧師家庭,父親是有愛爾蘭血統的英國國教牧師,母親早逝,她的姐姐夏洛蒂·勃朗特是《簡·愛》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成長於多才多藝的但也是孤僻的文學之家,她的性格和作品基調是奇特的、孤獨的、幻想的,然而也是天才的、**的、濃烈的。《呼嘯山莊》是英國文學的經典,中外研究者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和方法上對小說展開了豐富的研究,而它天才的雙重敘述方式和敘述性也令讀者寓目不忘。

經典文學作品構成了人類社會優秀思想的資源。《呼嘯山莊》關注的是人類永恒的情感與思想,考慮的是愛欲理想與文明的秩序,要用自在之善消弭人類互鬥的自然狀態。

幾十年以前,我為《呼嘯山莊》的希斯克利夫和凱瑟琳淒迷的愛情故事寫過一篇同樣迷亂的評論,那時希斯克利夫甚至成了我評判純粹愛情的某種標尺。經過細細翻譯作品和人生的曆練,我悟出了那種迷狂情愛最終帶給人物的虛假性,那種暴虐性格對人的毀滅性,品出了淡淡的本分的愛情滋養人性、輔助人生的意義。這是歲月的饋贈。

祝願讀者在英格蘭北部一望無際的荒原和石南中,在愛恨交纏的完滿情感體驗中,閱讀愉快!

譯者 馮季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