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40 逝去的錦年

巨大的悲痛和壓力讓雷拓宇變得喜怒無常,他不得不學習很多他這個年紀根本就不該接觸的東西,因為雷爸爸不在,所有的項目都擱置了下來,集團的經濟效益受到了很大的影響。沈小魚的爸媽建議雷拓宇可以適當放一些權力到下麵,可雷拓宇很堅決:“一切等我爸回來再說。”

我要畢業了,大家熱火朝天地聚會、告別,學校開始張貼告示警告我們不許鬧事,因為之前幾屆畢業生都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比如把暖壺吉他玻璃杯子扔得滿地都是之類的。我們這屆出奇的安靜,學校非常驚奇。但讓他們更驚奇的在後麵——我們畢業了,學校裏好多自行車竟然出現在了樹上——這是後話了。

我是沒什麽心情畢業的,因為我知道未來我即將麵對的是什麽。我從來都沒像現在這麽迷茫過,眼睛仿佛是盲的,什麽都看不見,隻能胡亂揮手,感覺一下周圍到底都有什麽東西,還得時刻擔心手裏的拐杖把自己絆倒了。

我的畢業典禮上,雷拓宇和我爸媽坐在一起,小孩兒仍然一身黑色,臂上的黑紗觸目驚心。但他還是買了一束花給我,仍是一束藍色妖姬。身邊的朋友都很羨慕我,這個如今變得冷漠的男生,還是那麽英俊,簡直就是個冰山王子。

我們拍合影的時候,小孩兒露出幾個月以來的第一個笑容,我靠在他懷裏,也第一次開懷地笑起來。我心裏想,如果,能一直這麽笑下去,該有多好呢?

畢業之後,我正式進入了雷家的公司工作,盡管我隻懂得怎麽寫程序和網頁,但我還是被送進了策劃部學習商業。我對這些是八竅通了七竅—— 一竅不通,隻好硬著頭皮上。

我幫雷拓宇做一些日常的事情,比如幫他敲個文件什麽的,基本就是他的私人秘書。當然,這也就說明,小孩兒的一切喜怒無常大多數都要由我來承擔。

這天我給他送資料,忙亂間拿錯了文件夾,小孩兒立馬就火兒了,“我等著要你不知道嗎?這麽心不在焉,想什麽呢?”

我正想解釋,放在雷拓宇桌上的手機響了,看到程劍鋒的名字在屏幕上閃我就頭皮發麻,知道雷拓宇要發飆了。

雷拓宇抓起我的手機看了一眼,揚起手使盡全身力氣把我的手機摔在了我身後的牆上,我聽到了很響的“劈啪”聲和碎裂聲,手機的後蓋摔碎後彈下來直接打在我的小腿,我很疼,卻不敢說話。

“我告訴你別再跟他聯係了你記不住?我看他不順眼你不知道?非得跟我對著幹是不是?”

“小宇……你……別生氣。”“去把對的東西給我拿來。”我乖乖把對的資料給他送去,輕輕關上門退了出去。我不知道雷拓宇這種歇斯底裏的狀態還要持續多久,我這樣的忍耐還要忍耐多久,隻是,我的耐心已經漸漸失去,為了我愛的人,我究竟還能付出多少呢?程劍鋒說的是真的嗎?愛情真的是瓶子裏的水嗎?真的是消耗光了,就再也沒有了嗎?

當天晚上,我在MSN上對程劍鋒說起了這件事,程劍鋒好久沒回話,我連發了好幾個問號過去,他才說:“餘悅,你不容易。”我差點哭了。我問:“你覺得我做得對嗎?”程劍鋒說:“我不知道。”我:“為什麽?”程劍鋒:“因為我不知道你這麽做還要多久。我也不知道你能堅持多久。”我們都不再說話。我快要下線的時候,程劍鋒又打過來一句話:“餘悅,你要幸福,好不好?”我答:“嗯。”眼淚也隨之而下。我知道我不再堅強了。我知道我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如果雷拓宇再不複原,那麽崩潰的不是他而是我。雷拓宇今天這一摔,摔掉的不是我的手機,而是我為他承受壓力的耐心和勇氣。第二天,雷拓宇帶來了一隻最新款的手機,“對不起,昨天是我不對。”我笑嗬嗬地接過手機,“我早就想換手機了,巴不得你趕緊給我摔了。”

雷拓宇笑了,在我唇上輕輕吻了一下。

隻有我知道,我的乖是裝的。

在我萬般無助萬般無奈萬般難過的時候,程劍鋒告訴我,陳念和秦曉辰定下了婚期。我非常開心地祝福他倆——至少,有人比我幸福。至少,我還能看到別人比我幸福。

曉辰興高采烈地讓我去當她的伴娘,我很開心。因為不知道雷拓宇會不會一起去,我小心翼翼地跟他說:“小宇,陳念和曉辰要結婚了。”

雷拓宇微微一抬頭,“是嗎?”

我看到他臉上有了明顯的變化,知道這件事對他還是有很大觸動的——這段時間以來,小孩兒寵辱不驚,任何事情都滿不在乎,能有這種反應已經很給麵子了,“她想讓我給她當伴娘。”

雷拓宇抬起手,把我拉進懷裏坐下,“那你不是把她比下去了?”

看到雷拓宇開始開玩笑,我立刻就開心起來,“那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我們倆一起把他們倆比下去!”

雷拓宇抬起頭看看我,認真考慮,我生怕他又翻臉不答應,緊張地注視著他的表情。終於,小孩兒說:“好。”

陳念和曉辰的婚禮是在曉辰的婆家——我的家鄉舉行,曉辰的家人從西安趕來,我們這些大學同學從北京趕過去,當然,還有我們以前的高中同學。婚禮非常熱鬧,我見到了很多多年不見的同學。婚禮現場以白色和綠色為主色,搭了銀色的燈光通道,白玫瑰的鮮花拱門,漂亮溫馨得像童話。

我在婚禮前夜去看了酒店,當時就握緊了曉辰的手說:“曉辰,你看,陳念對你多好,這場麵,有幾個男人能做到啊!”

曉辰幸福地笑,那時候她可真漂亮。

婚禮前夜,我和曉辰躺在賓館的大**聊天,反正我們早晨四點就要起來化妝,不準備睡了。我問曉辰幸福不幸福,曉辰說她也沒想到這麽早結婚,是陳念一直堅持,說既然早晚要結,那就畢業了就結。不浪漫,但是很男人。

“我真羨慕你。”我由衷地說。

“你呢?雷拓宇怎麽樣了?”

我歎口氣,不知道說什麽好。

曉辰安慰我說:“他那麽小,一下子發生這麽多事兒,得給他點兒時間。你比他大,就多遷就點兒吧。咱們都知道他是真心實意愛你,這會兒你要是撐不住,那他就什麽都沒了。”

“我知道。可我真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

“悅悅兒,”曉辰說,“我真希望等雷拓宇大學一畢業,我就能參加你們的婚禮。”

曉辰這一句話,像是千萬根尖銳的鋼針穿透了我的心髒,痛得我喘不過氣。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和雷拓宇不會有婚禮,永遠也沒有。

黑暗裏,身邊是即將成為世界上最幸福女人的曉辰,沒有人知道我淚流滿麵。

因為參加婚禮,我和雷拓宇不能穿黑色的衣服,改成了白色。我穿了白色的連衣裙,雷拓宇則很簡單地穿了白襯衫,沒有任何裝飾。

但是,一臉冷漠的他還是引起了很多人的竊竊私語,我們的高中同學得知這個冷麵帥哥竟然是我的男朋友時,紛紛過來跟我打聽他的來曆。我含糊其詞,不想多說,倒是興高采烈的新娘子告訴大家,這就是北京某著名地產公司的太子爺。

大家驚呼,說餘悅這回你可賺到了。

我望著雷拓宇,淡淡地笑。

正應付著同學們的提問,曉辰來叫我說得準備一下了,我跟著她去了化妝間,雷拓宇也跟著我一起站了起來。

婚禮之前我跟雷拓宇說我是伴娘,衣服還是他幫我買的。可是我沒敢告訴他,作為陳念最好的朋友,程劍鋒是伴郎。

當在新娘化妝間看到一身正式西裝的程劍鋒,雷拓宇就變臉了,我害怕如今這個喜怒無常跟誰都敢翻臉的小孩兒攪了曉辰和陳念的婚禮,於是悄悄對他說:“回去再說,好嗎?今兒曉辰大喜的日子。”

雷拓宇咬了一下嘴唇,不再說話。

曉辰很漂亮,每個女孩穿上婚紗都是無比美麗的啊!我從未見過曉辰這麽美,陳念也很帥,望著婚禮上曉辰幸福的臉,我真的很為她高興。

陳念,無論你是為了什麽,都要好好對待曉辰。她那麽愛你,請你,不要辜負她。

婚禮上,我幫曉辰拿著煙和皮包,程劍鋒幫陳念拿著酒,我們倆就這麽一桌一桌跟著他倆走下來,一直走了五六十桌。程劍鋒驚訝極了:“餘悅,出息了啊,穿高跟鞋走這麽久竟然沒喊累。”

我笑,“我現在是白領了,你不知道?這叫習慣成自然!”

程劍鋒抱著酒瓶子,“你那個小帥哥夠酷的,以前他不這樣兒啊,挺愛笑的啊,難道是為了更迷人?拜托你告訴他,他已經夠迷人了。嘿,你笑什麽?”

“難道我該哭?”

“該哭的是我吧?”

程劍鋒搖頭,“哭可不是你的作風。”

“那我該怎麽辦?”

“堅持。如果實在堅持不下去……”他停住,看著我。

“怎樣?”

“我不知道。”

程劍鋒轉開了話題,“其實,你該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總這樣下去不行。”

“我偷著去請教過心理醫生,人家說,這種情況,還是需要自己慢慢調整。”

程劍鋒擔憂地看著坐在那邊獨自發呆的雷拓宇,有個小女孩,不知道是陳念還是誰家的親戚想跟雷拓宇搭訕,我親耳聽到那個女孩子坐在雷拓宇身邊說:“帥哥,你是娘家的還是婆家的?”

雷拓宇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理都不理一下。

“這樣兒,行嗎?”程劍鋒問我。

我苦笑,“不行怎麽辦?我要是叫他去看心理醫生,他不得殺了我呀!”

“有沒有那麽嚴重啊?他疼你還來不及吧?”

我看著程劍鋒,“說實在的,我現在挺怕他疼我的。”

“你知道嗎餘悅,你應該告訴雷拓宇,愛情和女人,就好像沙子,你攥得越緊,沙子流失得就越快,隻有捧在手裏,給一定的空間和自由,才能留住。”

我少有地輕鬆起來,“程劍鋒,你現在越來越像哲學家了啊。”

“沒工夫跟你逗,你到底聽沒聽明白啊?”

“我懂。我估計他也懂。但要是碰到事兒可就不一定了。”

“你打算怎麽辦?總這樣不得憋死了?”

“我不知道。”

程劍鋒拍了拍我的手臂,“難為你了。”

還不等程劍鋒的手從我的手臂上拿開,雷拓宇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從我身後衝了過來,幾步就走到了程劍鋒麵前,捉住他的手腕使勁往旁邊一甩,“幹什麽呢你?”

一旁的賓客很詫異地看向這邊,曉辰和陳念也回頭看著我們,程劍鋒連忙說:“沒事兒,你們繼續,繼續。”說著走到雷拓宇身邊說,“對不住了哥們兒。”

雷拓宇寒冰一樣的眼神望著程劍鋒,一點兒表情也沒有,拽起我就要走。

我哪兒能掛得住麵子啊,這可是我最好朋友的婚禮,還有這麽多高中同學看著呢!“小宇,你別這樣。”

雷拓宇緩緩轉過頭,“你不走,是不是?”

“小宇!曉辰婚禮,你別這樣!”

“好,”雷拓宇的聲音沒有波動,“那你在這兒吧。”

說完,小孩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尷尬得不行,不知道怎麽跟這對新婚燕爾的好朋友解釋,程劍鋒體貼地替我說:“小孩兒媽媽前不久剛去世,你們體諒一下吧。”

陳念繞過曉辰對我說:“餘悅,難為你了。”

聽著這句話,我眼淚差點兒下來了。

晚上回家,我爸媽問我雷拓宇怎麽沒跟著一起回來,我說他找朋友玩去了。隨後給雷拓宇打電話,怎麽打都打不通。

我坐不住了。他對我家鄉一點兒也不熟悉,能去哪兒呢?我想起來他跟我提過一個酒吧的名字,說是在網上看到的,樣子不錯,以後有機會一定去看看。我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打車過去,果然,在極度喧鬧的人群裏,我看到了在哪裏都那麽顯眼的雷拓宇。

他身邊坐著一個妖嬈的女郎,正像八爪魚一樣打算纏住雷拓宇。

抬起頭看見我,雷拓宇一點反應都沒有,任由女郎對他動手動腳,我急了,“小宇,跟我回家!”

雷拓宇端起酒杯,一口把裏麵的酒喝幹,“不。”一邊還在女郎的臉上捏了一下。

隻這一個動作,就把長久以來積壓在我心底的怒氣怨氣和委屈全部點燃,我揚起手照著雷拓宇的俊臉就是一巴掌。女郎似乎是見多了這個架式,站起來走到我身邊說:“妹子,家裏有這麽個帥哥,也難怪你這麽生氣,男人出來玩玩,有什麽大驚小怪的呀?”

我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走開,不然連你一塊兒打。”

“喲!挺厲害呀,姐還真沒見過女的打人呢!”

這時候雷拓宇站起來了,就算是燈光如此昏暗,我還是能看得清楚他白皙的臉上清晰的紅手印,“出去說。”

出了酒吧的門,雷拓宇還是麵無表情,好像剛才我打的不是他而是別人一樣。

“小宇,你知不知道自己很不正常?”

雷拓宇看了我一眼,“你能跟程劍鋒卿卿我我的,就不許我出來玩兒?”

“雷拓宇!你別太過分!”“我怎麽過分了?”“我知道你難過,知道你壓力大,這半年多來我哪天不是讓著你順著你?可你也不能得寸進尺吧?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你知道嗎?”雷拓宇依然用沒有波動的語氣說:“受不了你可以走。”“雷拓宇!”“我沒有求著你留在我身邊兒。你應該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我已經憤怒至極:“你說什麽?”雷拓宇突然沉默了,許久之後,他聲音顫抖地說:“我很清楚最近你很辛苦,我知道你在忍耐,我知道我不該亂發脾氣,不該摔了你的手機,不該吃程劍鋒的醋,更不該在陳念的婚禮上鬧。可是,我已經控製不了自己。你已經承擔了那麽多壓力,我不願意把更多的不開心帶給你。你明白嗎?我很愛你,所以我不能再這樣傷害你。”雷拓宇抬起頭,“我們分手吧。”

“小宇!”猶如一盆冰冷的水從我頭頂澆了下來,我的火氣消失了,剩下的隻是冰冷的悲傷,“我不明白,我不要分手,我們可以回得去,我們要給彼此時間,我們……”

“餘悅,我們別再欺騙自己了,我們之間早就有了裂紋,你我都知道我們和以前不一樣了。發生了那麽多事,媽媽離開了我,爸爸開始消沉,撇下我撇下公司,我已經筋疲力盡。而此時此刻,我們就好像依偎在一起的兩隻刺蝟,一直在互相傷害。”深呼吸一口氣,他接著說:“我在自己半生不熟的時候認識你,愛上你,你陪著我一起長大,可是我在變,我發現,跟你沒法同步了。以前我們也許合適,也許不合適,但是現在,我們真的不合適。別太固執,沒有我,你一定會比現在幸福。”

雷拓宇抬頭看了看酒吧的招牌,“你知道我為什麽來這兒嗎?因為我喜歡這個名字——‘錦年’,多美好的名字。餘悅,跟你在一起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最好的時光,我永遠都不會忘。”

眼淚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我不願意我們就這樣結束,我不願意我們沒有敗給沈小魚、沒有敗給雷媽媽的愛情卻輕易地敗給了我們自己,可此時我已說不出任何話來。

“餘悅,”雷拓宇走近我,“我很高興,在我最好最快樂的時光裏,能跟你在一起。可是我長大了,所以,錦年過去了。我現在是殘缺不全的雷拓宇了,曉辰姐姐很幸福,可是她那樣的幸福,我給不了你。”他撫摸著我的頭發說,“要真有下輩子,你記得生得比我小三歲,到時候,我好好疼你。”

他送我回家,在我家樓下,深深地吻我,然後流著淚讓我一定要幸福,我撲進雷拓宇的懷裏,哭得不能自抑。

如果,我們倆能夠踩在一個節奏上,是不是就不會分手?如果,我們都能多體諒對方一些,是不是就不會兩敗俱傷?如果,你能早點告訴我,你媽媽的病情突然惡化,我們是不是就不會有那種誤會?小宇,我知道你很愛我,我也很愛很愛你,可是,為什麽我們要如此這般互相傷害?為什麽,我們要在遍體鱗傷之後,才發現我們還是深愛對方?

我很舍不得你,跟你分手我痛不欲生,因為每當我想到,今後的今後,會有另一個女孩子陪著你走過一生,我的心就痛得要裂開。

我不知道永遠是什麽,至少,我知道,很長一段時間之內,我是不可能再這樣去愛一個人。

為什麽,我們在經曆了那麽多之後,在克服了家人反對這個障礙,在擺脫了沈小魚的瘋狂追求,在克服了彼此生活習慣的不同之後,卻選擇了分手?是我太任性?還是你太任性?

小宇,是不是,我們一開始就注定了要結束?

我沒有回家,在家門口的樓梯上坐了很久很久,我撥通了程劍鋒的電話。

好像雷拓宇在震區那天一樣,我覺得程劍鋒是我唯一的依靠。

我們坐在一家KTV的包間裏,他一直默默聽我傾訴。

剛剛發生的一幅幅畫麵洶湧而至,充斥了我全部的思緒,我突然感覺好冷,渾身在顫抖,我語無倫次地講述剛才雷拓宇說過的每一字每一句,當說到“要真有下輩子,你記得生得比我小三歲”,一種窒息的感覺襲來,我再也說不下去。

電視裏自動播放著音樂,忽然就放了一首老歌:“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麽舍得我難過,在我最需要你的時候,你不說一句話就走……”我本來就抑鬱無比,內心壓抑的一切委屈、傷心、絕望在我聽到這首歌的時候忽然爆發,淚水再次決堤,我無法再繼續裝作很堅強。

這輩子,我是第一次那麽痛,痛得喘不過氣,痛得不想再活。我的心髒好像被撕開了一個洞,有關雷拓宇的一切不停地從那個洞裏洶湧而出,把我淹沒,而我像一個溺水的人一般孤獨無助,隻能任由記憶鋒利的牙齒一口一口吞噬著我殘存的意識。

這時候我想,就算去死,也比這樣好受些。該死的雷拓宇,你憑什麽讓我愛上你之後離開我?你憑什麽讓我一頭栽入萬丈深淵卻又拋棄我?

程劍鋒任由我放肆地哭泣,默默地給我遞紙巾。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連哭的力氣對都沒有了,靠在軟軟的沙發上靜靜無聲。程劍鋒靠抬手關了音樂,輕輕說:“我相信,雷拓宇不是因為不愛你才跟你分手的。我想,他是太愛你了。隻是他還不夠成熟。”停頓了一下,程劍鋒慢慢說道:你是他成長過程中的一個課堂。每個人的成長都需要肥料,也許是一場挫折,也許是一次成功,也可能是一個他永遠都會記在心中的人。因為你,他會日漸成熟,而等到他真的長大了,就會想清楚一切。”

我紅著眼睛看程劍鋒,“可是他說,他變了,他最好的時光過去了,他生命中的錦年已經逝去,他長大了……”

程劍鋒苦澀地笑了笑,“他還沒有完全長大,如果他完全長大了,他就會明白,你對他而言意味著什麽。他覺得他離開你,你就能更幸福,這並不一定是對的。我相信你們有機會,隻要你不放棄,要耐心等待。”

我心裏燃起了一絲希望。

程劍鋒仰麵躺在了沙發上,“我也很喜歡去‘錦年’玩兒,我很喜歡那個名字。我想,等我老了,我最願意回憶起的肯定就是我生命中的錦年——我最美好的年少時光。不過,對雷拓宇來說,錦年裏不僅有美好的時光,還有最痛苦的時光。成長是最疼的,就像是蝴蝶破繭而出,蛻去那層阻礙自己的枷鎖,一定很疼吧。而那種疼痛是必須而又值得的。等雷拓宇褪去所有的青澀,痛苦的時光就過去了,那就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

我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會嗎?”

“會的。”

我和程劍鋒都不再說話了,隔壁包間傳來喝醉了的人們五音不全南腔北調的歌聲:“待我拱手河山討你歡……”

曾經的曾經,雷拓宇告訴我,如果能跟我在一起,他也願意拱手河山。

可是,我不需要你的河山,我隻需要你的笑臉和你的愛情。

天蒙蒙亮的時候,我和程劍鋒走出了KTV,在他的鼓勵下,我給雷拓宇發了一條很長的短信:“小宇,我知道你做的這些都是為了我。從認識你到現在,這麽多年,不管是你還是我,都在成長。我們一起經曆了這麽多,風波、誤會、爭吵、甜蜜……為什麽我們不能幸福呢?為什麽我們要放棄呢?你說你的錦年過去了,可是我覺得錦年也可以是一生一世。如果你認為我離開你就會比現在幸福,那麽你錯了。沒有你,我永遠都不會幸福。如果你真的愛我,真的為了我好,請你給我,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小宇,如果我能陪你度過你逝去的錦年,你能否還給我一個有著愛情的明天?”

當我的手機提示“發送成功”的時候,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