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

網絡上關於我的新聞剛剛消停了幾天,就又開始更新了。說我從倫敦回京,是想對從前對不起的人當麵懺悔。還說江南隻不過是個幌子,根本就不是我男朋友。

很多人參加了這個討論,說到最後升級到了相互人身攻擊。我忍無可忍出麵勸解,說我就是張小樹你們不要為了我傷了和氣。其中一個立即回帖說:哪兒來的閑人?沒事兒冒充作家!

我看了那麽些關於我的負麵消息,按理說早應該麻木了。可我還是很生氣,跟江南抱怨說梁雅冰瘋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呢!哪天把我惹急了我就不顧以前的情分和孔建洲的麵子了!”我惡狠狠地說。

江南則很理智地判斷說:“一開始是她做的,現在就未必了。網上有那麽一群好事兒的人,哪兒有事兒哪兒到,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估計根本不用梁雅冰再費心思了。”

我爸我媽在我做訪談之後的一天到了北京,我媽拿著登著我新聞的報紙憂心忡忡地望著我,我隻好告訴她,那次我的確被人給截住了,但江南救了我。事情就這麽簡單。我媽不太相信,我又說:“我要是真讓人那啥了,現在還有心情談戀愛?媽你還不知道我?我不早自殺了啊?”我媽合計了合計,有點道理,自己回屋跟我爸匯報去了。

過不多回我爸又來了,還沒等我爸說話我就指著江南說:“爸你問江南,他從來不撒謊你知道,他說的你肯定信。”

於是江南被我爸帶走了。我一個人躺在**想我可真是不孝,都這麽大了還讓爹媽操心。

江南終於把我爸我媽安撫好了,我害怕他倆在北京呆著遇到梁雅冰什麽的,好說歹說把他倆勸回東北去了。臨分別前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相信那些破爛新聞。

我爸我媽剛走,出版社負責宣傳的小夥子就找到了我,說北京台要給我做個專訪,我連說不去不去,小夥子說:“人都來了啊!”

我不樂意了,掏出手機給我的編輯打電話:“我說姐姐,我肯定不是什麽知名作家,不過我好歹也是個人吧?讓我幹什麽總得提前打聲招呼吧?就算我不能自己選擇到底接受不接受,你也不能說讓我幹嘛五分鍾之後就必須去幹呀!”

搞宣傳的小夥子在一邊不滿地嘟囔:“小孩兒怎麽那麽不識好歹啊!”

我耳朵好使,一下子聽見了,這邊兒又開始跟編輯說:“我可能太不識好歹了,不過也得給我起碼的尊重吧?”

好脾氣的編輯趕緊給我道歉,說拿到這個機會也挺不容易的,讓我多擔待一下,保證下次不會了。

說實在的,我是真不願意接受這個采訪,我就怕再鬧出點什麽新聞來。不過都這樣了,我要是不去那可真是不識抬舉了,沒準兒讀者不說什麽出版社這邊就得說:這張小樹剛出點小名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開始擺譜了。

采訪之前我一邊化妝一邊猶豫要不要讓江南陪在我身邊,江南卻換好了一件簇新的淡藍色襯衫坐在那等我了。

“你就不怕惹麻煩?”

江南笑笑:“所謂債多不壓身,麻煩太多了,再多一個又能怎麽樣?”

“可這不是一個兩個的問題!”

“十個八個的也無所謂。”江南還是那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讓我放棄了說服他的念頭。何況有他在身邊,我的確安心一點。

采訪我的是一個看起來跟我差不多大的女孩子,開始采訪之前她感歎了一下她喜歡我的小說且不相信那些流言。我有點慌,問:“您有采訪提綱嗎?我能提前看一下嗎?”

她很寬容地笑,猶如一個長輩:“別怕,錄不好可以重新錄,給你提前看了就不自然了。不過為了節目效果,我可能會提一些比較尖銳的問題。當然,你如果要求的話我們可以剪掉。”

我猶豫了一下,答應了。

“我可以幫她回答問題嗎?”江南站在我身後,禮貌地問主持人。

女孩子好像剛剛才看到江南似的,眼前一亮:“您是……張小姐的經紀人?”

江南笑:“全職的。”

女孩咬了一下嘴唇:“最好是我們單獨對話,那樣效果比較好。”

“好吧,”江南說,“那我不參與了。”

他轉身往外走的時候,女孩子叫住了他:“先生,您稍等,等下我單獨采訪您,然後一起做一個節目。”

我暗笑:看來江南的魅力比我大,我估計全世界都在怨恨為什麽寫小說的是我而不是那個帥哥。

采訪進行的非常順利,簡直出乎我的意料。我壓根就沒把鏡頭當回事兒,因為我完全忘了有鏡頭這個東西存在,心思全在怎麽回答問題上了。但是這個女孩子並沒有提什麽尖銳的問題,所有的話題都繞著我的小說和少年時代轉,關於愛情隻再最後提了兩句。

“目前有男朋友嗎?”

“有啊。”我發現我現在特別喜歡回答這個問題,我願意把江南介紹給大家認識,特別願意。

“很愛他?”

“當然啊。”

完了就沒了,采訪就結束了。我狐疑地望著那個主持人:“這就完了?”

“沒啊,我還接著采訪你的經紀人呢!”

哦!敢情惦記江南呢啊!我就是一托兒!書托兒!

江南被叫進來,我被趕了出去,那會兒我真覺得對於廣大觀眾來說我其實就是一道飯前開胃菜,江南才是主菜。這讓我很鬱悶。

采訪做過之後我被編輯送回了東北,說是讓我好好休息一下。江南回Q大辦複學手續,我掰著手指頭算:“加上這個碩士,你就有兩個碩士學位了,一個計算機的,一個建築的。不過我認為,計算機碩士對你來說沒多大用處。江南,你說說你,花那麽些錢念個沒用的碩士幹嘛呀?”

江南皺著眉頭說:“我這叫讓愛做主!”

兩個星期之後,我和我爸我媽在電視上看到了關於我的采訪——說是“關於”我,而不是采訪我,這一點都不誇張,那哪兒是采訪我啊,明明是在采訪江南嘛!我說了五分鍾,可他說了十五分鍾。

江南說:“是我把她從歹徒手裏奪回來的,這事兒沒人比我更清楚。我有很多證人,如果有人再誹謗她,我們會尋求法律途徑解決。”

江南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感情生活,感情這碼事兒本來就沒有誰對誰錯,一定要追究責任嗎?”

江南說:“如果讀者一定要把小說往我們身上聯係,也沒辦法,不過我想說一句,小說不是生活,如果大家都寫自己的生活,每個人得多活幾輩子才能經曆完啊?”

江南還說:“有人說我是她從別人手裏搶過來的,還有人說我根本就不是她男朋友,對此我不想說什麽,希望那些在暗地裏詆毀我女朋友的人好自為之。生活是屬於自己的,不要自己毀了自己才好。”

……

……

我傻了——這些話不都應該是我說嗎?怎麽全變成江南說了?怎麽好像他是當事人似的?當天晚上我跟江南通電話的時候說:“我要真能寫下本書,就找你拍封麵和插圖,肯定比這本書賣的還好。”

“為什麽?”

“為什麽?江先生,你還不知道自個兒的魅力啊?全國人民都認識你了!我媽還說:‘江南這孩子還真上鏡!’都沒過誇我一句!”

話雖是這麽說,我還是很感激江南的。他把自己擋在了我前麵,把一切責任一切權利都抓到了自己手裏,為的就是我不再受傷害。這些我都清楚的很。可他也不是鐵打的,同樣都是血肉之軀,難道他能承受比我多得多的壓力嗎?

晚上我到網上看,很多女孩子七嘴八舌地議論起江南來,有的說他可真帥,有的說不知道這麽帥的男生張小樹怎麽弄到手的,還有的說張小樹真有福氣,能找到這麽有擔當的男朋友。

洋洋灑灑好多頁下來,竟然沒有一個人在議論我!

我趕緊發微信給江南:江南,你成功地把目光的聚焦點轉移到了你的身上,我代表組織代表人民感謝你!

江南回微信說:回北京吧。我想你了。

我說:好。

於是,第二天一早,我就上了開往北京的火車。坐在車上我就琢磨: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聽話了?

晚上六點,我出了北京站,江南站在人群中迎接我,手裏拿著一個雞蛋餅。我剛想往地鐵口走,江南一把把我拉住:“你現在是大作家了,坐地鐵不怕讓人認出來?打車走吧。”

我把背包仍給他:“你損我是不是?說,是不是有企圖?”

江南背好背包,把雞蛋餅塞給我:“要是餓了就先吃一口,我帶你赴宴去。”

“別是鴻門宴吧?”

江南拉著我上過街天橋,不再說話。我知道他肯定是叫了他的同學來一起吃飯,沒準兒是唐麗回來了,這倆人憋著給我一什麽驚喜。所以我也不揭穿他,愛驚喜就驚喜吧,我還真挺想唐麗的。

到了東直門,我倆下了車,走進飯店包間的時候,我看到了端坐在房間裏的孔建洲和梁雅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