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早安北京

人有時候是很奇怪的,麵對你愛的卻又傷害過你的人,你就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刺痛他,看他為你痛苦,一次次地用這種奇怪的方式來證明他那麽愛你,以此尋求安慰。這很危險,但控製不住。

我就是這其中一員。

年過完了,我們差不多要收拾收拾回北京了,宋樂天他媽給我們拿了N多東西,宋樂天照單全收,然後給我和大牛一人分了一半,拿回家孝敬爹媽了。

回北京的火車上,宋樂天和大牛在那兒打遊戲,我拿著一本小說看。書上說的是一個外遇的故事,大牛看見我拿著那本書就說我:“荊盈你一黃毛丫頭看什麽婚外戀啊?不怕學壞了呀?”

我看都沒看大牛,“提前受受教育,免得到時候吃虧。”這是句無心的話,我沒想到的是,宋樂天聽起來挺不是滋味。

小說寫得挺好,我看到一半兒問他倆,“你說這心上人被最好的朋友搶走了怎麽辦呀?”

大牛和宋樂天對視了一眼,誰都不知道怎麽回答。我立馬想到了他們肯定以為我是在含沙射影地作踐宋樂天。本來是無意,可這一下我倒真想刺激宋樂天了,“宋樂天,你說呢?”

“真朋友不會幹這事兒。”宋樂天說。

“那你說,王燕兒跟我是真朋友嗎?”

一句話大牛和宋樂天齊刷刷地變了臉色,可我卻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倆,等著回答。大牛做慣了和事佬,這時候又說:“荊盈,過去的事兒就別提了唄。”

“行!”我大度地往後一靠,“不提了!”看著宋樂天尷尬的神色,我感到很痛快。這是一種變態心理嗎?算是吧。

我們出了北京站,就見王燕嫋嫋婷婷站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我們,“荊盈!”我一看見她,腦袋“嗡”的一下子——怎麽又是她?我沒告訴過她我今天回北京啊,她怎麽知道的?難道又是宋樂天?我扭頭看宋樂天,他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不耐煩得要命。

可我想到王燕年紀輕輕就身患絕症,還是不要說太多了。於是,善良的我裝出一副善良的笑臉,跟著她上了她家親戚的車。

一路上誰也沒話,司機把宋樂天和大牛送回學校,把我和王燕也送到了宿舍,提著箱子上樓的時候,我才開口:“燕子,誰告訴你我今兒回來的?”

王燕甜甜地笑,“你們家宋樂天啊。”

我一聽這火兒一下子就起來了,什麽?宋樂天跟王燕竟然私下還有聯係?這宋樂天是非得氣死我不行啊!

見我生氣,王燕勸說:“那天無意中在網上碰到了,就閑聊了幾句,沒說別的什麽。是我主動問的,我怕你回來之後沒人接,地鐵那麽多人,吃不消。”

我根本沒聽見王燕說什麽,隻知道宋樂天又背著我跟王燕聯係了,光這一條他就是個死罪!網上碰見了?你宋樂天是瘋了吧?QQ和MSN還不趕緊把王燕刪了阻止了?等著搞曖昧惹我生氣呢?我越想越生氣,王燕又勸我:“你倆大風大浪都挺過來了,犯不上因為這點兒小事兒較勁。是我錯了,我不該再找他說話,你原諒我這一回,行不?”

話都說到這個分兒上了,我還能說什麽呀?我能說我不原諒?那我不是太小心眼了嗎?我能說王燕以後你別跟宋樂天聯係了?我不能啊,那王燕以前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不是,我是覺得不該讓你跑這一趟,你身體本來就不好,來回折騰。”

王燕眼圈瞬間就紅了,“還能接你幾回呀……”

得,這下我又成罪人了,趕緊哄吧!說了沒幾句,王燕怪小女兒家地絞著手指頭,羞羞答答地問我是不是能給羅濤打個電話,我翻出電話本,費勁地撥了一大串201卡的密碼,羅濤的電話關機。我把電話一摔,“也不知道死忙什麽,一天到晚電話不開,那還買它幹嗎?有錢還不如捐希望工程去,好歹也算作點兒貢獻。” 王燕看我火冒三丈的,也沒敢言語,走過去瞅瞅電話,拿起來一聽,還沒壞,才擱下,遞給我一飯盒洗好的葡萄。

我惡狠狠地咬著葡萄,恨不能把一天到晚惹我煩心的宋樂天也像葡萄這麽嚼了,一顆葡萄籽硌在我牙上,頓時我半邊兒腮幫子就麻了,疼壞了。我吐出葡萄籽,口齒不清地跟王燕嘟囔,“怎麽連吃葡萄都能硌牙啊?我招誰了這是?”

王燕趕緊把葡萄拿開,像母親訓孩子似的跟我說:“你說你跟葡萄較什麽勁呐,人家也沒招你!”

我疑惑地看著她,忽然間想起什麽來,一把抓住她的手,“燕子,你這病不是不能治吧?我表哥是第四軍醫大的,我問他,他說沒準兒能治,這年頭白血病都能治了,你這病也能治啊!”

王燕淒慘地動了動眉毛,想笑,沒笑出來,“我們家為我這事兒誰也沒閑著,再過一陣子我可能去美國,那邊兒技術始終是好點兒。”

“你一人去?”

“我也不知道。我媽要陪我去,可我不想看見她整天在我身邊兒哭哭啼啼的,難受啊。能治好就治,治不好就算了。”

“你怎麽不找羅濤陪你去?”

王燕的臉又黯淡下來,“我對愛情早就絕望了,過幾天見著羅濤,他肯定都不認識我了。我在他心裏,就是一個不知道深淺的黃毛丫頭——如果他還能記得我的話。”

我歎了口氣,聽出了王燕話裏深深的無奈。怪不得她對男生連個好臉色都不給,都是羅濤害的。可我估摸著王燕要是見著羅濤還是狠不起來,要不然她也不會死活要把自個兒送給宋樂天了。我知道我趕明兒個碰見羅濤肯定又是一頓數落,忍都忍不住。王燕是不會罵人的,這口氣還得我幫她出。等著吧羅濤,你要記得王燕也就罷了,你要敢給我多想一分鍾,我罵死你。

晚飯之後,羅濤的電話通了,我沒等他反應過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羅濤你也忒不夠意思了,過年連個電話也不打,還口口聲聲管我叫妹子,挺大個男人真丟人!你算是個男人麽你?”

羅濤讓我罵得一愣一愣的,“啊喲,怎麽了妹妹?我不就過年沒給您打電話嘛,至於這麽大火兒?出來,出來哥哥請你吃飯。”

“廢話少說,我問你,王燕兒是誰你認識不認識?”

“王燕兒……哪個王燕兒?”

我情不自禁地就罵了一句粗口:“我靠!羅濤我算看錯你了,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哎哎,你等會兒,這哪兒跟哪兒啊?什麽王燕兒啊?”

我強壓了壓火,“你當初在煙台實習的時候,有一小姑娘看上你了是不是?後來還給你寫信來著是不是?後來還要上東北找你是不是?後來你就把聯係斷了是不是?這女人呐,就是傻,碰上你這麽一沒德沒行的渾人,還把自個兒都搭上了!人家小姑娘現在得了絕症了你知道嗎?你還不趕快來看看!”

羅濤想了一會兒,這才恍然大悟,“哦,想起來了,那個王燕兒啊!我壓根兒就不知道她要來找我啊!後來我上北京了,有一陣子沒跟她聯係,往後再想找找不著了啊!再說了,我從來也沒對她有什麽表示啊,你也不能因為這就說我不是男人吧?”

我今天心情本來就因為宋樂天私下跟王燕聯係而很不好,羅濤現在當著我的麵兒說他沒錯,我更來氣了——實際上,如果照他說的,他是沒錯,就是王燕單相思,怪也怪不到他頭上。可我就是生氣,這會兒是個男人我看著就不順眼。“羅濤你給我句明白話吧,你來還是不來?甭跟我說對呀錯的,你們男人都愛推卸責任。”

“得,得,我來還不成嗎?我來,這就來。你跟王燕兒天外天等我,我一準兒來。”

“多長時間?”

羅濤想了想,“一個鍾頭吧。”

“不成!用不著你梳洗打扮,給我半個小時以內過來!”

“哎,我這……”沒等羅濤說完話,我掛了電話,拉著王燕就出門了。

我也不知道羅濤、劉星這幫人哪兒慣的毛病,一吃飯就上“天外天”,就好像海澱除了這家沒別的飯店似的。我現在特膩歪“天外天”,倒不是因為那兒菜不好吃,是因為宋樂天和王燕出事那天,劉星就打算把我們往“天外天”領。

我跟王燕剛坐了一會兒,羅濤來了,後麵跟著劉星和邢振羽。劉星看見我就特誇張地打招呼:“哎喲妹妹,咱可老久沒見了,好不好哇?喲,怎麽了這是?誰欺負你啦?”之後又跟王燕說,“哎喲王燕,咱倆也老久沒見了,你怎麽樣?”我估計羅濤把什麽都跟劉星說了,要不他也不能語氣裏帶著一種憐惜。

我拿眼瞪著羅濤,羅濤趕緊坐下,特不自然地跟王燕說:“咱倆,有六七年沒見了吧?你都變樣兒了。”

王燕低著頭,“你也是。”

我在旁邊兒看著,怎麽看怎麽像瓊瑤電影,別看我平時跟宋樂天怎麽膩都成,一看見別人膩我就渾身難受。再說我也不想打擾他倆,王燕好不容易才把羅濤找著的,讓他倆好好說說話吧。我朝劉星、邢振羽使了個眼色,兩人立馬心領神會,吵吵著要上裏屋再開一桌。我們幾個走了,把王燕跟羅濤單獨留在了一起。

我沒跟劉星提宋樂天,劉星也沒問,邢振羽忽然想起來什麽似的一拍大腿,說:“哎喲!我怎麽就把這事兒給忘了呐?忒不像話了,不行,我得說說。”

邢振羽開始痛心疾首地陳述我把他和羅濤胖揍一頓的事兒,我就納了悶兒了,劉星回來也快小半個月了,邢振羽、羅濤兩人就死活沒想起來給他講這事兒?也可能是他們仨老沒見麵的緣故,這幫人都自己忙自己的,關係再好也不會有事兒沒事兒就湊一起。我猜今天要不是我罵了羅濤一頓,劉星還不能露臉。

劉星聽著,差點兒笑背過氣去,“行,妹妹,你行!哎喲,我這肚子笑得疼……你們哥兒倆也忒沒出息了,讓一小姑娘打得屁滾尿流的,傳出去丟人不丟人啊?”

邢振羽說:“她這叫欺師滅祖,對我不尊不敬的,算起來我好歹也是她師公啊!”

我一口可樂全噴出來了,噴得烤鴨上全是,劉星那邊兒又笑開了,直問我怎麽算出來師公這輩分兒的,我跟他說還有劉翰舟這麽一號人,他才明白。

劉星忽然問我,還有沒有出書的打算,他可以幫我。我琢磨他是哪根兒弦搭錯了,好端端幹嗎想起這事兒來啊?我說沒時間寫,等畢了業再說。劉星說隻要有這念頭找他就行,他盡量給我想辦法。我問他:“星爺,要說咱倆認識時間也不長啊,您幹嗎這麽待見我呀?”

劉星嘿嘿笑,“咱倆這不是有緣嘛!”

我當時又感動了。我心想一個萍水相逢的人都能對我這麽體貼,你宋樂天憑什麽這麽對我呀?你跟我說你照顧我,可到現在你除了欺負我你還幹什麽了你?我越想越生氣,越想越委屈,想著想著眼圈就紅了。劉星一看趕緊站起來,“哎喲妹妹,怎麽了這是?我哪句話說錯了啊?”

邢振羽那邊打哈哈,“我管你叫師公還不成嗎?你別哭啊!”

我及時刹車,把眼淚憋了回去,“沒事兒,跟宋樂天鬧了點兒別扭。”

一聽是我跟宋樂天鬧了別扭,倆大男人誰都不介意了,照他們的說法是,打是親,罵是愛,不打不罵那才是禍害呢!

劉星看我不言語,開始逗我,“哎,妹子,你知道長得人模狗樣的一打球的小子嗎?我擱廣州見著他了,忒不是東西了,耍大牌兒不說,還打女朋友。大夥兒一塊吃飯吧,他和人家劃拳,輸了不喝酒讓女朋友喝,人小姑娘不想喝,丫上去就一巴掌。那小姑娘可能特喜歡他,就喝了。後來這樣兒的事兒又來了兩三回,也虧他是個大男人,當著那麽多人的麵兒打女人,真不是東西!”

我聽了,沒笑。我隻是想,經曆著愛情的女人們,都是沒有腦子的,任憑她們的男人怎麽對她們,要她們做什麽,她們都死心塌地地愛著他、順著他、寵著他,隻要他不離開自己,自己死也甘願。傻啊!有病啊!賤啊!

對,我就是在說我自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