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愛情是哪回事兒

我這人天生就這樣兒,把愛情放在第一位,永遠都是。為了愛情,我能放棄一切東西,甚至我的生命。我發誓我愛宋樂天勝過愛我自己,讓我為他去死我都願意。這不是發瘋,是真心話。看他和王燕都那樣了,我也不怪他,我是真的想留住他,隻是不知道用什麽辦法。

我覺得自己挺賤的,人家都把你甩了,你還惦記著,這不是賤是什麽?我琢磨著我要是“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折騰宋樂天,他肯定回我身邊兒來。其實都不用這麽鬧,我了解宋樂天,隻要我在他麵前放聲痛哭一次,一邊兒哭一邊兒委屈,他就扛不住。

可我不能那麽幹啊。宋樂天他不是全心全意對我了,他心裏裝了別人了。退一萬步說,就算是我不介意他倆昨兒晚上的事兒,可我沒辦法不介意宋樂天心裏裝著另外一個女人。每個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朋友全心全意愛自己,哪怕是你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隻要你心裏隻愛我一個就成——這是老三教我的,是後來她結婚以後跟我說的。老三還說,女人也許不介意在肉體上跟別人分享自己的男人,但絕對介意在愛情上也跟別人分享。

我真的打算放棄了,可我忘不了這麽些年發生的這麽些事兒。眼前來來回回,全都是宋樂天高中時候的樣子,我一想起來心就刀割似的疼。他怎麽就背叛我了呢?他說他以後都這麽照顧我的,他忘了嗎?他怎麽能這麽對我呢?要是當初他不喜歡我也就算了,可他是喜歡我的啊!我真沒打算和他繼續下去,我真打算把他讓給王燕。可我真忘不了他。

我不知道回去怎麽說,我心裏清楚宋樂天、大牛一準兒在學校等著我,所以我不想回去。我知道回去隻有一個結果——和宋樂天分手。我不願意麵對這個結果,這對我來說太殘酷。可人家要下班了,天都快黑了,我不得不走了。一天下來,我覺得頤和園跟我自己家似的,怎麽那麽親切呢?

坐車回學校的時候覺得餓了,這才想起來我一天沒吃東西,生生在佛香閣上麵喝了一天西北風。我衝回學校去趕在胖阿姨她們收攤兒之前殺進一食堂,買了倆肉卷,稀飯賣光了,胖阿姨把那天賣剩下的雞翅膀給我了,還給我端來一盆鹹菜絲。

胖阿姨和幾個小夥子收拾東西,我坐那兒吃,不到一刻鍾,所有的東西都被我一掃而空。我好長時間沒吃得這麽多了,上回吃這麽多是剛來北京的第二天,和宋樂天、大牛在魏公村吃飯的時候。唉,又是宋樂天。他怎麽就能這樣呢?他融入了我的生活,那麽徹底、那麽深刻,甚至,他融入了我的習慣、我的動作、我的表情、我的血液,我的一舉一動都有他的痕跡,那是多年以來潛移默化的影響。

有人思考的時候喜歡雙手交叉,我當初也是的。而宋樂天不是,他喜歡兩隻手對著,指尖對指尖。久而久之,我也有了這個習慣,想改都改不掉。

“哎喲,姑奶奶,您跟這兒起什麽膩呐?我們哥兒幾個都快把北京城翻過來啦!”我一抬頭,看見劉星那張圓圓的臉,橫衝直撞地衝我來了。文人說話就是誇張,怎麽就叫“把北京城翻過來了”?就憑他們幾個?開玩笑!

那時候我忽然覺得劉星並非我所想象的那種不地道的男人,至少他肯為大牛和宋樂天到處找我,至少當時他臉上透著一種焦急和驚喜。我和他昨天才認識,能做到這樣,也不易了。

“妹妹,樂天兒在你們樓底下巴巴等了一天了,這天寒地凍的,你說……”

劉星不說我也知道,宋樂天一準兒在我們樓下等我,不把我等回來絕不會走。他是驢脾氣,還誰也不能勸,誰勸他尥蹶子踢誰。

劉星看我沒有動地方的意思,索性在我對麵坐下了,“妹子,哥哥也是過來人,勸你兩句你別不愛聽。這愛情啊,看穿了其實就是那麽回事兒,男人沒幾個不花心的。我是昨兒才認識你的,可我跟樂天兒認識時間不短了,那哥們兒挺仗義的,對你也挺好,成天把你掛嘴邊兒上,我真沒想到能出這樣兒的事兒。妹子,昨兒我聽你給我講你那小說的時候吧,我就覺著你是一特純特癡的小姑娘,當時我就覺著你容易受傷。”

本來我麵無表情地聽著劉星在那說,可他一說他覺得我特純特癡,我就難過開了,使勁兒憋也沒憋住,眼圈紅了。“哎,妹子你別哭啊,你聽我說,”劉星從兜裏掏出張紙巾遞給我,“你得給樂天兒一機會,我估摸著他不是故意的。你想啊,他要是真想和別人有點兒什麽事兒,用得著在昨兒那場合麽?哦,還在你眼皮子底下,丫不是不想活了就是有病。妹子,哥哥告訴你,酒這玩意兒吧,它容易讓人暈頭轉向,沒準兒他把那姐妹兒當你了呢……”

我知道劉星是好心好意,可我聽了他這些話心裏真是發堵,甚至有一種想要嘔吐的感覺。還沒等他說完,我就把飯盆收拾收拾,洗也沒洗就扔到箱子裏麵,“得了星爺,您也別勸了,我這就跟您回去,跟宋樂天說清楚。”

天黑了,劉星一步不落地跟在我旁邊,嘴裏還在不停地勸我,我估計他是怕我見著宋樂天就一個嘴巴上去,接著放聲痛哭,他想讓我給宋樂天留點麵子。老遠我就看見宋樂天穿著那件白色滑雪衫在我們宿舍樓門口晃悠,那件滑雪衫還是去年冬天的時候我在百盛給他買的呢,當時他還說在北京這大風天穿白的糟踐了。我知道我是無論如何也舍不下宋樂天的,我知道。還沒等見著麵,遠遠看見一個身影就翻江倒海了,我怎麽這麽沒出息啊?

“星爺,大牛呢?”

“哎喲,我給忘一幹淨!這小哥們兒還滿北京翻你呐。你過去跟樂天兒聊,我給大牛打一電話去。”我也不清楚劉星是不是有意躲開我們的,如果不是,那就算是我把他支開的吧。要真是這樣,這人心眼兒還真不多,我還以為吃他這碗飯的都藏著百八十個心眼兒留著逗人呢。

宋樂天一見我,什麽話都沒說一把把我拽到懷裏,胳膊把我箍得生疼生疼的。他一般不在公共場合跟我親熱,禮拜天逛西單,他連手都不肯和我牽,最多拉著我胳膊,跟帶孩子似的。我沒問過他,因為我知道他受他爸影響太多,年紀輕輕就傳統得要命,所以我不介意。今天,他居然在我們宿舍樓底下抱住我,為什麽呢?真情流露,還是他知道我要飛了?

剛才遠遠看見他的時候,心裏萬千滋味說不清楚,可這會兒卻平靜得出奇,好像那心真的變硬了一樣,“王燕兒呢?”我板著臉,毫無溫度地說。

宋樂天的胳膊一下子鬆了下來,好像那力氣在一瞬間都被人給抽走了,“荊盈,你別這樣。”

“那可是我們係花兒,你得好好對人家,以後買好吃的別忘了我一份兒,好歹也認識這麽多年了。不跟你說了,我得上樓睡覺了,怪累的。”

“荊盈!”宋樂天拉著我的大衣不撒手。

“蹬鼻子上臉是不是宋樂天?欺人太甚可就是你的不對了。你還想讓我怎麽著你說?我是不是還得敲鑼打鼓地慶祝慶祝啊?撒手!”最後一聲我是喊出來的,周圍人都聽見了。宋樂天下意識地一鬆手,我扭頭就上樓了。

宿舍裏人全在,王燕也在。見我進門,她似乎想跟我說點什麽,我沒看她,我不願意恨她。順手把大衣往櫃子裏一扔,脫鞋上床,蒙上被子說:“我跟宋樂天從今以後半點兒關係也沒有,以後誰也別跟我提他,誰也別問我。”這會兒電話響了,老三接的。

“荊盈啊,你等會兒啊。”

“把電話給我掛了!電話線拔了!天下這麽大,誰沒了誰活不成啊?誰也別找我!”我蒙著頭要睡覺,聽見老大跟老三說:“讓你拔你就拔吧。”隨後日光燈滅了,亮了一盞小台燈。

可是這夜,這沒有宋樂天給我電話的夜,沒有宋樂天給我愛情的夜,我怎麽熬過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