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旋轉木馬

KTV三樓V7包間,顧潯坐在離點唱機最遠的角落,斜倚著深灰色的沙發扶手,意興闌珊地把玩著一個打火機。

離高考結束轉眼月餘,已經收到錄取通知書並感到滿意的半個班同學聚了一次,飯後大家提議來音響效果最好的這家唱歌。

顧潯並非不擅長唱歌,隻是不擅長炒熱氣氛,適合在KTV唱的不是慢歌,悠揚的前奏一響起來大家就各玩各的了,他又不是來掃興的,所以還是遠離話筒為妙。

剛結束一曲勁歌熱舞的學妹把麥克風遞給下一個人,他以為她回點唱機邊繼續挑歌,誰知她堅持要擠過來坐回他身邊。他有點無奈地朝另一個方向挪出空位,聽見對方喝了一口啤酒後又打開話匣:“學長你今天戴隱形了嗎?”

“沒有,”他平時在學校戴框架眼鏡,但度數才200,“出來玩又不用看黑板。”

“那你看得見我嗎?”女生把臉猛地湊到他眼前,嬌憨地犯起了傻。

顧潯想她大概有點醉了,笑了笑,不動聲色地按著她的肩保持距離:“你已經夠耀眼了。”

後麵一個同班女生探出了腦袋:“還是不戴眼鏡好。”

學妹回頭說:“我覺得戴眼鏡帥。”

“戴眼鏡他自己是更帥,可不戴眼鏡看我們有朦朧美啊,像加了美顏特效。”

顧潯可吃不消聽幾個微醺的女生當麵調侃自己帥不帥,他臉皮薄,從前在學校有幾個低年級小學妹誇張地組成後援團都讓他夠難堪的,他都不知道她們怎麽還能溜進自己班級的畢業聚會裏來,和他的同學早已混熟的態勢。眼下包廂裏溫度過高,很多人都借著酒意變得比往日聒噪,讓人有點難以招架。他抓過手機,迅速站起來:“我出去打個電話。”

KTV樓下是個廣場,九點的夏夜還燈火通明。

顧潯雖是找了打電話的借口逃出來,下了一樓到戶外,發現真有人靠著便利店門口的兒童電動搖搖車在打電話。

女孩子甜軟的低聲隱約融化在溫熱的夜風裏:“……十點半保證回家,哎呀,我都已經是成年人啦。”結尾的“啦”落了一個重音,沒有硬凹撒嬌,可愛卻很自然。

顧潯不禁往聲音源頭望過去。

女生的瞳仁在燈光下閃閃發亮,淺棕色長發編成麻花辮,穿一身清爽的天藍,露臍的短衫短褲,涼拖前端露出的腳趾塗了紅蔻,掛斷電話時將口香糖吹出一個泡泡,抬頭看見顧潯的瞬間,這泡泡“砰”地攤平在臉上。臉也是巴掌小,被口香糖蓋了一大半。

顧潯噗嗤笑了。

對方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借低頭的時機把口香糖卷回嘴裏,抬起頭摸摸鼻尖,也笑起來。

“你來得正好……”她開頭這句話就好像早已熟絡似的,讓顧潯嚇了一跳,但接下去才知道自己會錯了意,“能不能跟我換點硬幣?”

她從短褲口袋裏掏出一張10元紙幣,哧啦哧啦甩到顧潯麵前,又往廣場中間沒有亮燈的旋轉木馬指了指:“我想坐那個。”

男生剛掏出兩枚硬幣的手停住了,笑得更深一點:“你不都已經是成年人了麽?”

“那……就算了。”語氣是以退為進的,她把紙幣收回自己這邊,手腕在彼此間劃出一道弧線。

顧潯不願承認有點想讓那彩燈為她亮起來,手攤開在她麵前,掌心裏兩枚硬幣:“夠不夠?”

女生得逞地笑,咧嘴時露出偏大的門牙,像個醜怪的小野獸。

她飛快地拿走硬幣甩開長腿跑遠,順手把手機塞給他:“幫我拍照。”

顧潯的目光跟住她,隨她繞著遊樂設施的立柱原地轉了個圈。接著燈光被點亮,明晃晃的黃光罩著她神采奕奕的眼角眉梢。她隨心所欲地控製著距離、節律、氛圍,抱著木馬脖子忽高忽低周而複始,如釜底遊魚。男生屏住呼吸從手機屏幕中看她,放大兩倍、四倍,她有一雙杏眼,笑帶臥蠶。

那種可愛放肆而囂張,又帶著點早熟的戲謔。

半是渾然天成,半是故作姿態。

周圍人被她牽著鼻子走,著了魔似的被吸引,關心和嗬護都是本能反應。他沒見過這種女孩,她一點也不像和他同齡,而像個過完一生順著流年的走馬燈轉回來的人。

旋轉木馬是個意蘊深長的起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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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暑假崔璨都在倒騰頭發。高考一結束她就想改頭換麵,不再做黑長直的乖乖女。在網上做了不少功課鎖定了一家染發手藝出色的網紅理發店,Tony老師建議她染個粉棕,她欣然接受,但成效並不理想。

無論在陽光下還是室內,她隻要逮住反光物體就來回觀察自己腦袋,橫豎找不到粉的痕跡。Tony老師對此的解釋是粉色不會很明顯,除非漂染。

崔璨當機立斷地漂了,染出來卻還是隻能看出棕色,媽媽都被她問煩:“不,沒有粉,你不是色盲,其實棕色也還行,就是比黑頭發顯臉黃。”不說她還沒覺得,從此以後感到自己臉色日漸蠟黃。她轉變思路,認為她需要一個冷色調。

她換成深灰,又換成灰,灰也灰得行跡難覓,後一次Tony老師下了狠手,變成藍色,強行指鹿為馬說“這是灰藍,染藍一點可以多維持幾天,褪色後就成了灰”,沒想到灰藍跳過了灰的過程直接變黃。

崔璨隻好放棄,又染回了棕色。坐旋轉木馬那天晚上是她發色最正常的一個階段。接著開始軍訓,頭發仍在褪色,一天比一天黃,配上迷彩服,又土又俗又紮眼,一顆非主流腦袋給不少人留下深刻印象。好在軍訓沒分學科沒分班,女生二十人一間大宿舍,也沒交上知心朋友。她自我安慰,開學後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把頭發染回黑色,同班同學應該認不出她。

誰知本係學長學姐過度熱情,還沒到正式開學,他們就自發張羅起了迎新會。

嘈雜的燒烤店裏,崔璨頂著一頭殺馬特黃毛縮在長桌桌角,盡量減低自己的存在感。人算不如天算,班級放眼望去最帥的兩個男生就坐在她對麵那個角,很難不引人矚目。其中一個她認識,坐旋轉木馬那天晚上認識的,也算不上認識,沒問名字沒留聯係方式,隻能說眼熟。

其實軍訓時已經再次眼熟他了,有的人就是能僅憑顏值走到哪兒都很快引起全場注意。但崔璨沒想到不僅和他同校同級還能同專業同班。不過對方卻一點也沒認出她,讓她在心裏糾結了一遍又一遍,在確定與懷疑間搖擺,到底是不是他。

他漠漠地坐著,用冷淡回應周圍女生的追捧,一副無心與凡人交際的派頭,隔兩位的女生在幫忙分發酒水飲料時問了他三遍要不要啤酒,他隻是搖頭和擺手,連字都不吐一個。

這副討人嫌的驕傲惹得崔璨反感,她伸手接下那女生懸舉在半空的啤酒瓶:“我要點。”

“哎喲厲害嘛,我們班還有女生能喝酒。”對麵有個持續聒噪的女生見縫插針地挖苦起來。

崔璨心裏竄起一陣火。

有些女孩總是這樣,非要踩一踩同性方能彰顯自己優雅得體。剛才有一搭沒一搭聽她們幾個纏著高冷王子聊天,得知她們是東海本地人,都長得漂亮,話裏話外是優越感,對自己家住幾環記得很牢。

崔璨嗤之以鼻,住在黃埔徐匯靜安有什麽可顯擺,她高中時最要好閨蜜是標準的豪門大小姐,家裏進門十分鍾繞不到她的臥室,從來沒見人家把這個當回事炫耀。不過“閨蜜牛逼等於我牛逼”這種想法也幼稚,自己偷偷想想就罷了。

更讓人不爽的還有她們這從來沒見過男人似的態度,兩個男生帥是有那麽點帥,但絕對沒到驚世駭俗的地步,不至於讓人這麽巴結。崔璨想來,就是比她高中時幾個玩得好的男孩還差一點,不提審美差異,單看對麵這人不可一世的傲慢也折損好感。

有什麽了不起?

換作是個女生,哪怕長得再漂亮,一晚上驕傲地抖擻孔雀翎,這些女孩才不會紛紛化作蜘蛛精去殷勤奉承,沒準還要背後挑幾句刺。

燒烤吃得差不多飽腹,學長學姐在遠處敲著空杯吆喝新生們順次自我介紹。

崔璨在角落,第一個被點中,她落落大方起身,簡單報上姓名、生源地,把時間留給剩下的同學。

“孔雀”的朋友自報家門後輪到“孔雀”,剛聽準了姓,還沒聽清名,幾個女孩又大驚小怪吹捧起來,聲量把他的尾音都蓋過去:“你姓顧啊,真少見又好聽,我可隻在言情小說裏見過姓這個的。”

“你不是本地人麽?”崔璨支著下頜挑眉問,“顧是江浙滬大姓,一個年級十幾個姓這個的,你怎麽會沒見過?”

那女孩臉上表情僵了僵,半張開口卻沒想好說什麽。

“孔雀”意外地接上話來:“姓崔的倒確實少見。”

崔璨目光轉過去,從他語氣裏琢磨不透褒貶,但對他委實不屑,特地亮出點獠牙,一視同仁嘲他寡聞:“崔是北方大姓。”

“孔雀”討了沒趣,不再說話,身邊的女孩回魂似的重新介入話題,問崔璨:“原來你是北方人呀?”

崔璨剛才自我介紹明明報了本地高中,懶得再理她,裝沒聽見,低頭吃起了小零食。

等到全班都自我介紹結束,崔璨也喝完了杯底上最後一點啤酒,悄悄溜到靠近門口的走廊通風處透氣,用手機搜索附近超市位置,比較路線距離,評估以它們的規模哪個才可能有賣染發劑。

“崔璨!”

“嗯?啊?”她正全神貫注,被人突然連名帶姓地叫住,嚇得一哆嗦,手機險些從手裏劃出去。抬頭認出是“孔雀”的朋友,剛才聽介紹時記住了,名叫陳嶧城。比起他的朋友,他顯得有親和力多了,甚至有點親和過度……

他舉著崔璨落在椅背上的外套遞過來:“你衣服忘了拿。”

東海的夏天很熱,崔璨在冷氣充足的空調房裏才穿這件薄衫,不過燒烤店比預想中熱,她一進門就搭在椅背上從來沒穿過。她訕笑著先接住衣服,想著要不要解釋自己還沒打算走。

“你不認識回校的路嗎?”

崔璨微怔,意識到對方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機屏幕上,是高德地圖的界麵讓他誤解了什麽。

“……不,我……”

這男生是個急性子,沒等她把染發劑說出口,已經走出幾步推開了店門:“我也吃好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一股熱浪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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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璨兩條腿像剪刀似的交叉在桌上,換了淺藍色的甲油。

室友幫她往頭上刷黑色染發劑。

桌邊是白天剛買齊的專業書,其中一本《心理學與生活》,她漫不經心地拿起隨便翻了翻,開啟的話題卻與之無關:“他叫什麽來著?”

“顧潯。”室友不用問也知道她指的是誰,已經不記給他倒酒被拒的仇了,班裏女生們的話題多半是圍繞顧潯展開的,崔璨好幾天過去才參與進來已算落伍。

崔璨喃喃地把這名字重複了一遍。

從軍訓的第一天坐在操場上聽動員時,身邊的女生用手肘捅捅崔璨,又用下巴點點斜前方的男生,語氣極具渲染力——我們校草。

她原本在烈日下打著瞌睡,一抬眼看見個模糊的側背影,穿迷彩服也感覺得出清瘦英俊,對男生來說偏白的脖頸在陽光下有點刺眼。讓人不禁感慨,有的人就算後腦勺也是帥的。

後來在食堂附近也偶爾遇見,顧潯一副生人勿近的氣場,卻人緣異常好。

在周圍女生營造的心動氛圍中,再加旋轉木馬那麽點前情提要,崔璨有種自己也喜歡上顧潯的錯覺,除了樂隊花車效應,還因為她本來就習慣被這種冷調子的家夥吸引,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好像連環殺人犯,有個選擇偏好。

可是對方卻不記得自己,開局就輸了底牌,還那副傲然態度,徹底讓她展開了敵意,再說一見如故成了俗話,不值一提。

較勁就是從這裏而起的。

回到起點,崔璨倒是有點好奇:“為什麽每個人都知道他?”

“智商高又帥唄,東大附中校草,聽說高一就獲得了保送資格。”

“那怎麽高三才升學?”

冬冬俯下身在崔璨耳朵邊故弄玄虛地壓低聲音:“聽說……是為了陪女朋友。”

先造神成學霸,又立深情人設,還真聰明,崔璨的笑帶出點嘲諷:“看不出來啊,女朋友也在我們學校?”

“高三出國了。”

“分手了?”

“分手了。”

崔璨內心一陣唏噓,對他多了幾分同情:“……看來還是女生比較無情。他做了什麽在高一就獲得保送資格?”

“拿遍了理科競賽金獎,數、理、化、生。”

“那他大學為什麽選了個文科?”

這一問,讓隻剩兩個人的寢室安靜了,冬冬手上動作一滯:“我們專業是理科啊?”

崔璨回過頭:“是理科?”

東海高考是3+3,三門選科文理界限不那麽分明,雖然崔璨選的是理化生,但許多同學都選“理化地理”或是“史政生科”。

“當然,你填誌願的時候沒看學科指南嗎?”

崔璨遲疑著:“看了幾句,我記得……起源於哲學。”

“但成為獨立學科開始於理科實驗室技術被用來研究哲學問題。”

“……我沒看到那裏。”

為了證實自己的話,冬冬較真地脫下一次性手套,從崔璨麵前的一摞書最下層抽出了《認知神經科學》來證明自己。

崔璨終於開始有點慌亂,用手在額前快速比劃:“難道要學切前額葉嗎?”

“唔……”看來她對神經學誤解也不輕,“不要。不過我們要學腦科學理論、設計實驗和編程。”冬冬不禁暗忖自己這新朋友為什麽如此不著調。

“該不會還要學數學?”

“當然要啊。”

崔璨做了兩次深呼吸來平複情緒:“完了。”

冬冬戴回手套,一邊繼續往她頭上塗染發劑,一邊在頭腦中迅速搜刮關於大二轉係的訊息去寬慰她,直到她聽見崔璨又問了一遍——

“他叫什麽來著?”

盡管剛認識沒幾天,緣起於一次倒酒時場麵上緩解尷尬的支援,又因為同寢室而迅速結為一起洗衣服的朋友。僅有的一點了解中,江冬燃也知道,崔璨活潑率真,當她對一件事一個人產生執念,總會不經意流露出來。這下,又了解多一點,文科理科、學術學業,大概從來不是崔璨人生的重點。

“顧潯。”

崔璨默默在心裏記了一筆。

較勁從大一開學前夜就已蓄勢待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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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較勁還是單方麵的。

身在話題中心的顧潯早已習以為常,對他來說,這隻是平平無奇的一天,除了——一大早在校內超市前被瘋瘋癲癲的黃毛崔璨撞了個滿懷,對方不僅沒道歉,連一個正眼都沒給就擦肩而過。比起軍訓時有人搭台求雨、用無人機灑幹冰,這都不算件事,學校大了怪人多。

他當然記得崔璨,但夜晚的夢幻魔法消失後,光天化日下再以貌取人,智商不太高教養也不太好的樣子,心裏隻剩幾分不解和不屑。沒必要握著水晶鞋再續前緣,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小插曲,說不定崔璨自己也不記得。

晚飯過後,顧潯先去熟悉了一遍自習室的方位,再回到寢室。

他前腳剛進門,陳嶧城就從電腦前退開,回頭追問:“你課選好了沒?讓我參考一下。”

顧潯走到自己書桌邊放下包:“我輔修雙學位,對你沒什麽參考價值。”

“別那麽武斷嘛。經雙對不對?看,”陳嶧城把筆記本屏幕轉了個方向麵朝顧潯,“我選了經濟學原理。不管你信不信,我們還是能創造一些共同點。”

顧潯瞥一眼他的電腦,從自己書架上揭下課表遞給他:“經原在通選課裏算枯燥的,你謹慎選。”

陳嶧城一愣,抬起頭:“有多枯燥?”

“讓理科生沉默文科生流淚。期末有你哭的時候。”顧潯一本正經。

陳嶧城笑起來:“我是理科生,跟你同專業,記得麽?”

“你是指1879年才出現第一個實驗室的這門理科?”看來,就連崔璨和顧潯之間都還是能創造一些共同點,比如對本專業的鄙視。

陳嶧城揮揮手,很輕易拂去爭議:“無所謂了,不重要。重要的是……還記不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個醫務室女生?”

顧潯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就知道是這種心靈主義因素。”

這又是另一個故事的起點了。

軍訓期間有一天,陳嶧城手肘擦傷去醫務室上藥,聽見門口台階上有個長得可愛的女生邊喝藿香正氣水邊和身邊閨蜜聊天,滿嘴的歪理邪說,他回了寢室就聲稱中了丘比特之箭。顧潯想他大概就是容易被稀奇古怪的人所蠱惑。

“她是經院的?”

“不是。”

“……我不懂了。”

“她閨蜜是理科實驗班的,修經濟學全部課程。”

理科實驗班是東大天之驕子聚集的一個班,在高考錄取分數金字塔尖,本科階段不分專業,學生可根據需要自由選課,幾乎所有人都修兩個學位。這閨蜜不簡單。

不過現在這可不是重點。

顧潯蹙了蹙眉,認為有必要幫陳嶧城理清思路,做了個打住的手勢:“停。首先,你喜歡的女生叫什麽?學什麽專業?”

“叫麥芒,哲學係。”他似乎對自己的消息之靈通還頗有幾分得意。

“那你為什麽不去選哲學係通選?”

“人文科學通選都滿員了,很難搶。可能全校的共識就是人文更容易拿學分吧。”

“好吧,文科行不通,”顧潯轉念想,她閨蜜修的另一個學位總不會比經濟更難,“她閨蜜理科實驗班,學霸麽?”

“學霸中的學霸。她修了三個學位。”

“哪三個?”

“數學、經濟、法律。”

顧潯沉思:“主修數學的確學霸。但你為什麽不選法律係通選去碰她?”

“法律也屬於人文。”又回到了原點。

“好吧,”顧潯再次妥協,“經濟比數學還是簡單點。”

陳嶧城苦笑著把筆記本屏幕轉回來參考他課表選課,但凡手邊有塊磚,他想用來拍顧潯。

“不過你的女神學哲學,聽起來不算什麽好事。蘇格拉底說如果你娶個好妻,會獲得人生幸福;如果你娶個壞的呢,就會成為哲學家。這說明人生幸福和哲學二元對立。”

陳嶧城眼皮都沒抬:“在我女神的專業領域,第二命題推理不成立。”

顧潯套路未遂,聲線中帶了點笑腔:“挺好,你已經具備和她的共同語言,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要設法見到她本人了。”

陳嶧城聽懂他在諷刺什麽:“是不是搞錯了順序?”

“更像是搞錯了程序。總結一下,你現在打算通過學經濟,追一個哲學係女生。”

陳嶧城舉起手中的課表:“非要按照近水樓台思路,你的理想型是在數學係、化學係還是藝術係?”

“你怎麽不猜醫學部,我還選了‘健康生活與健康傳播’。”

“我分不清它屬於哪個係開的,看起來就古怪。你幹嘛選這個?”

“出勤率40%,讀書報告60%,無閉卷考試。課上沒女神,但這門課本身是女神。”

陳嶧城從選課係統中搜出它移動鼠標:“怎麽點不進去了?”

“早滿人了。”

“你們這些家夥,太功利了!”陳嶧城咬牙切齒瞪他。

男生半靠著窗,笑得氣定神閑:“所以我不是說了麽,人生幸福和哲學二元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