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他可能覺得她又傻又瘋

“你想幹什麽?自己的生活粉碎了又來破壞我的生活?”

小靜今天沒有要過來的計劃,即使有,這時候也應該讓她別來。沒有人比他更了解他媽媽是一切關係的破壞狂。上次她們見麵時小靜還沒引起她的關注,那時候她以為她是她身邊隨便來去的一個女孩子,像她以前見過的一樣,所以攻擊重點是他。現在她反應過來,如果把矛頭指向小靜,會說出比當時刺耳百倍的話。

“我隻是看看你女朋友,怎麽就破壞你的生活了?除非你心虛,根本沒有女朋友。”應蓉陰陽怪氣地冷笑著。

他搞不清她心裏又做了什麽猜測,不過事實上小靜現在的確不是他女朋友。

瞬間的表情有些猶豫,讓應蓉找到了撬開巨石的支點。

“你說她被人為難,跑到我跟前來發脾氣,和你故意留女人過夜從我麵前走過去不是一個性質麽?雕蟲小技。你以為我猜不到你和你爸一個鼻孔出氣是什麽原因?你打算跟他一樣藏著掖著一輩子?全世界女人都是你們的敵人,那你們為什麽還要利用?我這麽說吧,你們的性向我一點都不關心,但是你們的做法讓我覺得惡心。”

這誤解讓人有點迷惑。

戰戎撓了撓頭:“我喜歡女生啊,如果你在問這個。”

“我是你媽,你太小看我了。你十三歲我就在你電腦裏發現過那些不堪入目的東西,男人和男人。”

“……呃,那應該是你十五歲的女兒在看。”

“放屁!她一個女孩子看這個圖什麽?”

“……呃,我不知道,那是她的自由。”男生忍不住笑岔了氣,“但你知道你的問題嗎?一直以來你都這樣。小時候我考試粗心做錯題,你能從早罵到晚,非要我承認‘我不是粗心,是沒有學會,粗心是騙你的借口’,不承認你不會停止。但是你知道麽?我就是粗心,沒有陰謀論,我都想不通為什麽要騙你,騙你有什麽好處?更奇怪的是你為什麽會認為我要在這上麵騙你?一旦你產生一個猜測,你就嚴刑逼供一定要驗證你的想法才罷休。”

“我什麽時候逼你承認粗心了?”

“……”

“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否則你怎麽解釋你和垃圾一樣的爹混一起?”

“他是個垃圾,但你也不差,起碼他沒有上電視撒謊讓全家都做不了人。你該不會謊話說多了連自己都信了吧?我爸是同性戀騙婚嗎?你看著我眼睛再說一遍。”

“怎麽不是?他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連這都要懷疑?”

“他什麽都沒說,我們沒有討論過這個話題,我隻問你。”

“他就是同性戀騙婚。”應蓉一字一頓地說。

“你的做法才讓我覺得惡心。你衝去他家打架的那天我跟著了,我怕他幫著別人讓你吃虧。”

她的所有情緒突然截在一個斷點處。

打架那天是所有正麵衝突的開始,如果那時候他就已經知道內情,那麽後來的一切他都是在觀看表演。

指控騙婚是她占領道德製高點的詭計,她以為無論對方做什麽都無法澄清,事後找了女人可以說是煙幕,又生了孩子可以說為了繁殖,一個死局。

她轉頭凝視著窗外,聽見戰戎說“我分得清男女”。

沉默了許久。

她說:“可你沒有出來幫我。”

“你戰鬥力太強了。”

“是你爸爸出軌在先,我隻是用了些技巧保護自己的利益。”

“隻是拖著兒女一起陪葬。我理解你,也請你理解,我們永遠都不可能回到從前,不要指望清洗一次抽油煙機就能變成其樂融融一家人。我快成年了,你正好學著放手。未來我還想有個正常的家,但我不希望那個家裏有你,因為你和‘正常’不能共存。至於你,想戀愛、再婚,也不關我的事。”他說著拉開家門,“可以走了嗎?”

門外的景象卻讓他當場石化。

譚皓拿著他的籃球站在門口剛抬起手準備按門鈴,這突然的開門也讓他愣住了。

因為距離近,雙休日同學在學校打球時常來找他借籃球,用完再還回來,但今日早上把球借走的不是譚皓。

客廳裏,他媽媽雙手疊在胸前,帶著揶揄的笑腔:“這就是你‘女朋友’?”

男生剛想開口解釋。大概是聽見準備離開,之前他們母子爭吵最激烈時都沒有露麵的高阿姨從廚房探出身來,突兀地插進一句:“阿皓,你怎麽在這?”

晚上小靜睡得不踏實,夜裏醒來一看時間才兩點多。但又一時半會兒睡不著,她索性坐起來算賬。

前夜崔璨說的話讓她感覺到自己真的天真,光有個願景,從沒了解過要做哪些努力。

從手機app裏找到戰戎現在住的小區同房型房源,租金在12000-18000不等,這還不算最好的地段,以前樸鉉進家住的商業中心附近最小的房型,租金是24500。取個均值18000,大概能夠得上崔璨定義的‘住寬鬆點、通勤方便’條件。

她自己現在零用錢每月6000,不包括吃飯交通水電煤,全職員家庭還得算上偶爾的鍾點工保潔,一個月最少翻倍。

不算男生的花銷。兩個人稅後月薪必須至少15000,稅前18000,不是畢業第一年就能達到的。根據公開數據,上海複交畢業生平均簽約月薪一萬出頭,全行業平均年加薪比例不超過10%,超過18000需要七年。自己是個文科生,肯定還要拖後腿。

加上讀大學隻出不進的四年,這十一年內不可能回到現在的生活水平。

十一年也不能停下來繼續深造,更不能考慮生兒育女,否則隨隨便便十五年,不是玩笑。

沒有家庭的任何支持,這就是生活現實。

認真算過才覺得窒息,談什麽風花雪月?戰戎的反應太正常了。

在學校的時光她原先覺得很糟糕,但現在相比起來簡直可以稱得上溫馨。陽光明媚的天氣裏操場上全是快樂奔跑的少年,白色的排球和紅色的籃球在半空中飛來飛去,清晨的教室響徹著讀書聲,悠揚的下課鈴比什麽音樂都動聽,林蔭道很長,長得好像可以延伸向一生。在這樣溫馨的日子裏,很難預計到未來的慘淡。

回想起來,戰戎從那天開始就沒聯係過自己。不像以前的斷聯,總是她無視他發來的消息打來的電話,這次是他主動失聯。很明顯的一個信號,他可能覺得她又傻又瘋。

由於缺乏睡眠,這一天白天也過得很亂。

福利院的孩子們早熟得讓她不自在,特別是女孩們,總是很敏感拘謹地看著她,躲得遠遠的,但是心裏下了一些定義。在老師們有組織的時間裏她們做遊戲和交流讀書心得,但這兩個活動都進行得冷冷清清。福利院老師抱歉地安慰道,第一次見麵還不熟悉,以後幾周就會好起來。

她試著向一個在畫機械人的胖男孩搭訕,沒有反應,周圍其他孩子告訴她那是個啞巴。她覺得很懊惱想跟他道歉,他們又告訴她他同時也聽不見。

在這之後她就沒有再說過話,老師指揮她幹什麽她就幹點什麽。

下午活動結束後她和崔璨一起去陳嘉驁家,是最早到的,進門時陳嘉驁正在發脾氣。

整個晚餐他自己隻張羅了一件事,去提前訂了最近很流行的一種麵包,四箱。他覺得剩下的可以平時帶到學校吃。但是廚房收貨後告訴他,保質期隻有三天。

“不可能。我明明看了官網,寫著保質期是50天!”

崔璨還在換鞋就聽見他嚷嚷。

“真是三天,包裝上貼著了。”家裏的工人小心翼翼地展示給他看。

男生看清後有點惱羞成怒:“騙子!黑心商!我要投訴!”

崔璨說:“手工麵包保質期不可能50天的,你肯定看錯了。”

“我不可能看錯!”他說著打開手機調出麵包店官網,“他們修改了網頁!不要臉!”

“你就是看錯了。”崔璨說,“50天保質期的東西肯定有防腐劑。你動動腦子,怎麽可能?”

陳嘉驁炸毛但又不知道該罵誰,氣得把麵包狠狠扔進麵包堆,不出所料,彈到了地上。

小靜從地上撿起那個可憐的麵包交還給工人,笑盈盈跟在他身後:“那我們隻好今天趕緊吃掉了。”

男生聽見她帶笑的聲音回頭看一眼,怒氣值驟降。

她的微笑讓人覺得麵包山麵包海也沒什麽大不了。

晚餐是自助的形式,隨著客人陸續到達,崔璨快要誤以為這是什麽海外友人交流會了,外形上一眼就能辨出非亞裔的人多到整個場內開始用英語交流。但這沒給崔璨造成困擾,讓她迅速和外星人打成一片都不成問題。

不過更讓人意外的是,幾乎每個人進門第一件事就是跟小靜打招呼,她聽了整整一晚上此起彼伏的“Hi! Riley!”,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小靜英文名叫什麽,她也想不到世界上會存在一個群體,小靜在其中這麽受歡迎。小靜可以很自然地和每個人擁抱,圍爐說笑,和平時在學校獨自一人坐立不安的狀態判若兩人。

並非所有人都是陳嘉驁的朋友,但所有人都是黎靜穎的朋友,這當然不會是巧合。她讀的是國際學校,而且相對來說和國外的同學玩得更好。陳嘉驁沒有上帝視角,他隻是使喚周遇去把黎靜穎廢棄已久的FB上的好友全部搭訕了一遍。

晚餐後,小靜在起居室一邊吃麵包一邊聽朋友們聊他們學校的澳洲夏令營,東張西望沒見陳嘉驁。她想道聲謝謝,順著通往外間的長廊往前走,在快轉彎的地方停住了。

他和崔璨躲在玻璃牆後麵喝酒,正對麵是一副Marc Chagall的畫。崔璨可能又喝嗨了,在滔滔不絕地發表對馬的見解,聲音在牆壁間來回撞,男生隻是笑著聽她說話,手撐著玻璃。

小靜看過去的時候,他也透過玻璃看見了她。

她沒有上前,退著跑了。

九點多,其他客人三三兩兩離開,陳嘉驁送完人回到起居室,對小靜說:“崔璨喝多了點,在客房睡覺,你想留下嗎?”

她搖搖頭:“我們校服書包都在家裏。”

“那……”他抬手看了眼表,“11點叫醒她,讓車送你們回去。”目光回到她身上,不禁笑起來,“你可以不用那麽賣力吃了,反正也吃不完。感覺你一晚上沒放下麵包。”

“挺好吃的。”

“要喝點什麽嗎?有牛奶和可可。”

她穿的是衛衣牛仔褲,很利索地從窗台邊跳下來:“要牛奶。”

他轉身去廚房,從冰箱裏找出牛奶,取了個杯子倒滿。

等待加熱的一分鍾,她靠著台麵繼續咬麵包,他撐在另一側好像聚精會神地盯著微波爐裏的燈,其實腦子裏竄過很多想法。

和她相處的時間大部分是寂靜無聲的,需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壓力。但讓人焦躁的氛圍中卻繃緊了一種張力,麵對她需要竭盡全力,一轉身就精疲力竭,對應著電源的正負極,電流隻能產生在其間。

“其實你知道我喜歡你,否則你不會躲著我。”

微波爐先發出“叮——”的一聲,她的回答才緊隨其後:“但你知道我喜歡戰戎。”

“那是兩件事。”他把牛奶杯拿出來,放在她身邊的台麵上,從近處垂眼看她,“我不希望你誤會我喜歡的是衛葳或者崔璨,或者其他女生。”

“誤會了有什麽不好?”

“我覺得不好。”他話說得霸道,眼裏的神色卻有點慌張,可能跟他心裏打算接下去的動作有關。

他左手插進她的頭發裏,攬著她的後頸,看著她的眼睛,靠近又遠離,再次靠近時才飛快地在她鼓著的左臉上親了一下。

她忍不住笑起來,他也跟著笑,笑了好一會兒,兩個人視線都往反方向逃得很遠,耳朵紅紅的。

“你是不是沒親過別人?”

“嗯,不然你覺得誰能讓我親過?周遇還是樸鉉進?”

她鬆了鬆手裏的麵包,喝了口牛奶,把嘴裏剩的半口麵包咽下去。想到他被自己買的麵包阻礙了正常親吻,又笑得停不下來。

換了別人這麽笑,他會覺得丟人,但她的笑是個例外,從來不會讓人感到羞憤。

開朗活躍的女生很多,他在她們身邊感到快樂,像冰麵上群聚著撲騰翅膀的沙雕企鵝一樣快樂。

而黎靜穎好像樹深處一隻鹿,遙遙望見,月下撩人,想追逐,又怕追太緊逼她跑去別人的領地。

她身上全是女孩子才有的柔軟美麗,周遇和樸鉉進不可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