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我不能一邊拿錢，一邊又拒絕承擔責任
芷卉見鍾季柏進門，立刻扔下謝井原跑過去，把他拽到一邊：“你回來得正好，問你個事。”
男生漫不經心地轉著球：“準沒好事。”
芷卉斷了他的球藏在身後：“梁涉幹嗎要拒絕申請助學金，你知道嗎？”
“你管那麽寬幹嗎？”鍾季柏左右探了兩下手，沒辦法在不碰到她的前提下搶到球，隻好站在原地挑起眉，“他欠你錢了？”
“我上禮拜跟去過他家偷偷望了一眼，感覺他沒理由拒絕。”
“名偵探笨京，你怎麽精力這麽旺盛呢？”
“你說不說？”芷卉作勢要把籃球往窗外扔。
鍾季柏怕撿球麻煩，連忙舉手告饒：“為什麽拒絕，我不清楚，但是他不想要，自然有不想要的道理，反正他有其他收入來源。”
“打工嗎？”
“就在學校旁邊那個網紅奶茶店，每天下課後過去輪個晚班。”
芷卉把球扔回他手裏：“是我們平時經常叫外賣那家？”
男生接住球，點點頭。
芷卉飛快地拿起書包衝出教室。
鍾季柏慢吞吞踱回後排，敲敲謝井原的課桌：“想什麽呢，一臉煩惱？”
謝井原抬起眼：“你不覺得前後排距離太近了嗎？”
“你才覺得啊！我平時腿都伸不直！”男生開始了他的**控訴，“看看這課桌，像高中生的課桌嗎？不！明明是小學生課桌！我每次抱怨，雲萱都罵我不要臉炫耀腿長！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謝井原沉默地看著他手舞足蹈，覺得自己跟他雖然在討論同一個話題，但並沒有共同語言。
梁涉打工的奶茶店一直生意火爆。對待這份工作，他很認真。店裏十幾種奶茶的配方背得滾瓜爛熟，常來的客人喜歡喝哪種也不需要開口。
班裏雲萱她們幾個住校的女生在店裏遇見過他，都不再叫外賣，放學後專門走過來從他手裏買，這樣提成就算他的。
托大家照顧生意，雖然暑假過得慘淡點，但幾個月來攢的錢也把這學期的學費湊齊了。自力更生比領救濟腰杆硬多了，他本打算再打幾個月的工，把下學期學費和生活費也攢夠。
可似乎因為客源穩定了，老板覺得沒必要再雇學生兼職招攬學生，全職員工壓一壓還能榨出一段免費的加班時間。
排隊的客人剛剛減少一些，他就把梁涉叫到一邊，把結款的信封遞到他手裏。
“幹完今天，你就不用來了。”
信封隻有薄薄的一片，摸一摸就知道裏麵沒裝幾張。
“為什麽？”梁涉沒接信封，有些驚訝。
“你未成年，這不是害我嗎？”老板不耐煩地擺擺手，“你拿了工錢不用來了，咱們兩不相欠。”
“我年滿16歲了，不算童工。”梁涉有些著急，他需要錢，要在學校附近另找份兼職並不容易。現在突然因為這樣的理由就被辭退，他實在無法接受。
他苦苦懇求：“再說我來的時候，你知道我是高中生的，你不能以這個理由讓我走。”
老板鐵了心，語氣變得凶狠：“讓你走就讓你走，哪來那麽多理由？你不是要高考了嗎？好好回去念書吧。”
梁涉想了想，無奈地接過信封打開朝裏看。
信封裏的內容同樣不可觀，幾張20元、50元鈔票，連數都用不著數。
這更讓人無法接受了：“這裏隻有基本工時費，提成呢？”
“哪兒來的提成？”老板抱臂用鼻孔看他。
梁涉指著排隊的隊伍，語氣有點激動：“招聘的時候說好按客人人數來提成，前幾個月打折算也就算了，這個月這麽多客人，怎麽可能提成一分都沒有？”
芷卉在旁邊看了好一會兒，起初不知前因後果，一頭霧水，聽到這句才追上劇情。
原來梁涉慘遭辭退，看樣子還拿不到當初許諾的提成。
“你以為真有這麽多客人啊，都是我花錢雇來的。都沒客人，哪兒來的提成？”他不耐煩地揮手，“趕緊走趕緊走。給你工資就不錯了，趕緊走吧。”
說著，他已經親自動手把梁涉往店外推：“還愣在這兒幹嗎？快走吧，別戳在這兒影響我做生意……”
梁涉低著頭，眼睛有些濕潤，捏了捏拳頭。
芷卉看不過去，舉著手機躥到兩人麵前。
“‘行業內幕，老板坦言網紅店雇人排隊’，老板你想不想上熱搜？”女生用手機從店門轉向對準了老板的臉。
梁涉被這突發狀況鬧蒙了，困惑多於憤怒。
芷卉朝他遞了個狡黠的眼神，他也沒明白什麽意思。
“哪兒來的小姑娘？我們店裏的事你少管。”老板雖然嘴上凶悍，但心裏有點虛。
網絡時代信息泛濫，負麵新聞傳播最快。
更何況店裏還要借品牌融資套現，品牌口碑垮了可要命。
“你親口承認雇人排隊，我都拍下來了，你不把該給的都給他，我就把視頻滿世界發，你猜猜會怎麽樣？”
老板被戳中痛點，猛地伸手想要搶奪手機，聲音也拔高了些：“你威脅我？”
芷卉閃到梁涉身後，老板想搶手機，又越不過身材高大的男生，急得跳腳。
“我不僅要發視頻，還要圈一堆工商局、消防局，要他們來看看你這店還有沒有別的問題……”
“別別，等等，一切都好說，都好說……”老板心裏暗叫祖宗。
芷卉乘勝追擊，繃著臉問：“怎麽說？”
老板環顧四周，鬧得動靜有點大，附近已有些人駐足圍觀，甚至還有掏出手機的。
“我們坐下來好好商量，好不好？”
想使緩兵之計？
芷卉沒理他，拿起手機佯裝操作：“我發了……”
“我都答應你，我給，我給！”
“現在給！”
老板眼珠一轉，試圖垂死掙紮：“我沒現金。”
芷卉又揚起手機給他播放剛拍的小視頻。
老板泄了氣，驚慌失措地雙手下壓，急急忙忙掏出錢包抽出幾張百元紙幣遞到她手裏。
芷卉看也沒看就接過錢，交給梁涉：“數數，看有沒有少？”
梁涉沒認真數，他也不清楚營業額到底有多少，提成到底該有多少。他本身老實，一般都是人家給多少算多少，眼下這些錢顯然不少了，他胡亂點點頭。
事件算告一段落。
幾分鍾後，回想起這混亂的局麵，梁涉才忍不住笑起來，怎麽感覺有點像雌雄大盜打劫。
“剛才謝謝你。”
芷卉擺擺手，笑道：“不用客氣，奸商實在太可惡了。”
“你怎麽知道我在那兒的？”
雖說奶茶店離學校不遠，偶遇也不是不可能，但說起來為了聊貧困補助一路追過來，顯得她莫名有點像變態跟蹤狂。
芷卉被問得有點心虛。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像做任務跟著地圖走，都是自然而然，條件反射。
她含糊其詞地一帶而過：“我有我的辦法唄……”緊接著轉移話題，“你一天要工作多長時間呀？”
“四五個小時，放假的時候就長點。”
學校五點半放學，四五個小時，差不多工作到晚上十點店鋪關門，回家再開始做題備考，挺辛苦的。
“現在學習這麽緊張，你還要抽這麽多時間打工。”芷卉頓了頓，再次試探道，“還不如申請學校的補助金，可以減輕些負擔。”
梁涉瞬間收斂笑容，回答簡短強硬：“我不願意。”
“申請手續也不麻煩，有什麽可擔心的呢？就算申請手續麻煩，也總比每天耽誤幾個小時的時間強吧？”芷卉不知道他為什麽如此抗拒，循循善誘。
“我以前申請過，跟你說也沒關係。”麵對幫助過自己的女生，梁涉放下戒心歎了口氣，“每次申請下來，學校就會把我領補助的照片貼在布告欄裏，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見，我覺得很難受。”
在那張照片被其他通知覆蓋之前，他甚至都不敢往布告欄邊上走，生怕有人認出自己就是照片上那個被領導們圍著噓寒問暖的貧困生。
為了不再體驗這種感覺，他寧願靠自己去賺錢。
芷卉一時跟不上他的思路，不痛不癢地安慰：“學校可能隻是沒考慮周到，其實沒有什麽人注意的。”
“怎麽會沒人注意！”梁涉有些惱火，但馬上又把自己的不滿情緒壓了下去，“算了，說了你也不明白。”
她想說的是，她就從來不會注意照片上都是些什麽人。
不過換位思考，當事人也許很在意。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芷卉心裏過意不去，小心翼翼地說。
“你沒必要道歉。”
“你真介意的話，不妨跟吳女士溝通一下，我覺得也不是非要拍照的嘛。”
梁涉苦笑起來：“你以為我沒找過她嗎？我去找吳女士，她說我領了補助，成績還這麽差，本來就已經辜負了別人的幫助，如果連最基本的感恩都不懂表達，那就是個過河拆橋的白眼狼。她還讓我又寫了一封感謝信一並貼在布告欄上。”
“她怎麽能這麽說啊……”
“其實她說得也有道理，我不能一邊拿錢，一邊又拒絕承擔責任，要想得到別人的尊重就應該自力更生。”
“那天，我也不該當著其他同學的麵把表給你……”
“反正你給之前大家也都知道了。”
女生很快又元氣滿滿地開始提議，“我們一起想想辦法，看怎麽解決這個問題。”
“這閑事你就別管了。”梁涉笑起來，感覺她像個漫畫人物，喜怒哀樂都有點被放大，“今天你已經幫了我很多。你看，你都幫我要到工錢了。”
那也沒多少，加起來總共也就幾百。
下學期的學費、近一年的生活費，三四千總歸需要吧，這些遠遠不夠。
芷卉憂心忡忡：“你以後也不能再到那家店打工了，又該怎麽辦呢？”
“你的心意我領了，錢的事我自己解決。”男生明顯已經不想再多聊這個話題，衝她擺擺手，“天色不早了，你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