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再過幾個月你可以去打大四的

唱山歌還有回聲呢,芷卉在講台上喊了四遍“有沒有人需要申請貧困生補助,今天課間可以來找我拿表”,大部分人連眼皮都沒抬一次。

在吳女士的日常施壓所造成的後果中,最明顯的就是這點:大家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則,盡量以最低限度參與集體事務,不關心、不好奇、不多嘴,幾乎不使用思考能力來分辨該如何響應。

做這個班長,芷卉感到挺頭疼的。

吳女士交代任務時,拿出了新下發的申請表。還給了張去年的申請表作為填表範本,去年的助學金申請人是梁涉。芷卉覺得納悶,這本該是保密信息,吳女士就這樣給出來了。

按理說一個班也該有兩三個人同時申請,不知是不是因為默認那該是梁涉的名額,班裏其餘人對此置若罔聞。

梁涉和幾個男生一起踩著預備鈴聲進了門。

芷卉為了顧及他的麵子沒有直接詢問,故意又公開喊話一遍。

馬超攬過梁涉的肩:“領了助學金,下次輪到你買水可別逃了啊。”

芷卉有點詫異,看來梁涉領助學金在班裏不是什麽秘密。

梁涉皺著眉,揮開他的手,低氣壓地回了座位。

鍾季柏跟在後麵用籃球敲了敲馬超的頭:“我不是替他買了嗎?話怎麽那麽多。”

芷卉覺得氣氛古怪,但沒當回事,從講台上下來回座位後,直接把一張空白申請表放在梁涉桌上。

梁涉氣急敗壞地揮開表格:“你給我幹嗎?”

“申請補助啊。”芷卉深感莫名其妙。

梁涉不耐煩地抓起申請表扔回芷卉桌上:“不需要!”

這不是好心當成驢肝肺嗎?

芷卉一邊坐回自己座位一邊小聲嘀咕:“不要就不要,這麽凶幹嗎?”

反常透頂了,這個班,居然和錢過不去。

反常的還有謝井原,最近幾天隔三岔五上課被老師點名提問,都是因為在打瞌睡,簡直成了違反紀律課代表。

連雲萱都覺得不對勁兒:“我想問他借作業抄,可他每個課間都在睡覺。他和鍾季柏每天晚上在家幹嗎啊?”

溪川笑著解釋:“他每天下課要先去老劉家補課,還要輔導芷卉,當然會累啊。”

最後一節課測驗,芷卉被梁涉凶得心裏鬱結,提前交卷後就一直在花壇邊揪草解氣。

雲萱和溪川被走廊欄杆擋著視線看不見她,可她們說的話她倒是句句聽得清晰,尤其是帶有自己名字的部分。

“他這水平還需要老劉開小灶?”

“別提了,學校非逼他去參加數學競賽,我為了這件事還跟吳女士吵了一架。”

這就難怪了,動員大會那天提到數學競賽,謝井原的態度突然就變得冷淡,她什麽都不知道,還跟著瞎高興。

溪川卻什麽都知情,她說的“為了這件事跟吳女士吵架”是怎麽回事?幫謝井原嗎?

芷卉有些心煩意亂。

“這節骨眼上芷卉幹嗎纏著他補課呀,那不是給他增加負擔嗎?”

溪川捂著嘴笑:“能一樣嗎?他每天說不定就指著這補課的片刻過呢。”

雲萱立刻了然於胸:“哦……”

差不多到了食堂開飯的點,溪川陪她提前去排隊。八卦聲漸行漸遠。

於是謝井原從辦公室回來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時,隻看見京芷卉一個人坐在花壇邊吃草的奇異景象。

男生擰著眉猶豫了十來秒,還是忍不住叫了她:“京芷卉。”

“哎,嗯?”

女生回過神,發現正在想著的人突兀地出現在她麵前,滿臉疑惑。

這不是幻覺。

疑惑的點大概在於,她發呆時下意識地叼著根草。

她飛快地把草扔掉,站起身,幻想立刻抹去對方腦海中關於自己古怪行為的記憶,掩飾性地傻笑起來。

謝井原想笑,憋得辛苦:“放學了,你不回家?”坐這兒吃草?

“哦,是嗎?我漏聽了下課鈴。考完了嗎?”她故作自然地探頭向教室張望。

這也不是對你坐這兒吃草的合理解釋。

男生側過臉,用咳嗽掩蓋了繃不住的笑意。

芷卉看見他抬起的手中卷著的競賽教輔,突然就冷靜下來,暫時忘了自己出的糗。

“我聽溪川說你晚上還要去老劉家補課……”

男生回看過來,愣了愣:“今天不用。”

因為提早交卷,時間綽綽有餘,他已經去數學辦公室做完了今天的題。

“我不是說今天,對不起啊,我之前都不知道,還耽誤了你那麽多時間……”女生絞著手指說。

“不耽誤。”

“你要是忙不過來就不用管我了,不會做的題我可以問溪川的。”

“柳溪川自己也要複習,別去麻煩人家。”

芷卉被他繞暈了,到溪川那兒是“麻煩人家”,到他自己這兒又成了“不耽誤”,簡直強詞奪理。

女生局促地撓撓頭:“你這麽說,我都不知道該怎麽……”

“你要謝我很簡單——”男生打斷道,“唱首歌吧。”

“啊?唱歌?什麽歌?”

“去年校慶演出上唱的那首。”他記得這是京芷卉自編自彈自唱的。

“等一下……你不是討厭那首歌嗎?”

謝井原蹙眉:“什麽時候討厭了?”

“我剛唱了兩句,你掉頭就走……也太不給麵子了。”現在說起來,芷卉還是不由自主地埋怨。

男生的眉頭困擾地皺起來。

台上看台下這麽清楚?

“我看身邊有人錄視頻才發現手機沒帶,等我找手機回來,你都已經唱完了。”

竟然是這樣。

原來他並不是討厭自己。

她心裏好像有個小人搖起了小旗幟,五顏六色的。

芷卉咬著下唇笑起來,環顧四周,三三兩兩的學生背著書包從旁邊經過。

“可是這裏……人有點多。”光是和他站這裏說話,接受的注目禮都讓她不太自在,更別說唱歌了,“我手機裏有自己錄的,發給你?”

男生點點頭,接著問:“你怎麽發給我?”

“當然是……”

男生循循善誘道:“通過腦電波嗎?”

這是溪川遲到那天,經過吳女士劈頭蓋臉發一通飆,才被注意到的事。

所有人都兩兩互加過微信,隻有謝井原和京芷卉沒有。

第一次正式對話發生在交通事故現場,他們又急著趕考,似乎不是交換聯係方式的最佳時機。

第二次是轉班當日,氣氛不太合適,接著自主招生的糾紛接踵而來,狀況百出,令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

到現在終於有些交集了,卻又早不是第一天認識,好像沒有什麽理由能夠再提起而不顯得刻意。

雖然世界上有一些人可以隨心所欲拉黑前來搭訕的女生,但有一些人還是覺得要個微信太難了。

鍾季柏推著兩輛自行車在操場通往校門口那條路上等謝井原,像個望夫石。這又是二年級放學必經之路,一群群學妹從他麵前走過去,看一眼一個人兩輛車就開始饒有深意地微笑,搞不懂她們想出了什麽東西。

他遭遇這種微笑第十幾次之後,謝井原終於從高三教學樓跑了出來。

鍾季柏沒等他跑到跟前就開始抱怨:“你怎麽這麽磨嘰,我從籃球館過來都比你快。”

謝井原事先沒想好說辭,順口胡扯道:“呃……去看跳舞耽擱了。”

“跳舞?誰跳舞?”

“嗯……A班男生,你不認識。”

鍾季柏滿腹狐疑地盯著他:“A班男生幹嗎跳舞?”

謝井原騎上車:“想跳就跳。”

“你別跟我撒謊,你的撒謊水平我還沒數嗎?一聽就假。”

“誰撒謊了,沒撒謊。”

“不會是去聽我們班女生唱歌了吧?”

謝井原用腳撐了地,沒說話。

周圍行人太多,騎不起來,兩個人隻能坐在車上用腿劃著地跟人群走。

他倆的自行車是一起買的,同品牌同係列,隻有顏色不同,一看就是成套的。

露出那種微笑的女生更多了。

鍾季柏很想揪住一個采訪一下這會兒又在笑什麽鬼。

這邊氣還沒理順,前麵突然傳來一聲口哨,鍾季柏抬頭一看,爆出一句粗口。

“你文明點。”謝井原一邊勸,一邊看清了局麵。

聖華是個曆史悠久的學校,校址這片是挺繁華的老城區,所以正門外這條馬路不太寬,馬路對麵喊一聲,校門口這邊不難聽見。

眼前就有個沒穿校服的男生靠坐在自行車上,臉長什麽樣暫時看不清,身高和鍾季柏差不多,坐姿挺囂張,口哨就是他吹的。

鍾季柏雖然臉小可愛,但還沒到被男生追著吹口哨的地步。

謝井原在他前後左右找了找真正招人的那位,人群中就一個女生滿臉錯愕地停住了腳步。

黎靜穎,高二的,京芷卉去準備表演節目的時候一般換她上場主持。

謝井原這邊剛認出人,鍾季柏那邊已經扣著人家手腕拖到身邊來了。

偶像劇一樣的展開。

“你男朋友?”鍾季柏問。

女生飛快地搖頭:“不認識。”

身邊的高個小姐妹告狀道:“跟她四五天了。”

“好嘞!看我不捶扁他。”鍾季柏興奮地一推,把學妹扔出三米遠,蹬車躥了出去。

謝井原一聽這調調,趕緊把他揪住:“你認識那人嗎,就打架?”

“陽明高一那個啊,打高二學長,追高二學姐,當我們全校是死的。”

鍾季柏對本校有點莫名其妙的歸屬感。以前陽明和聖華一貫和平相處,但他跟其他區重點普高的打過,不能保證每次都贏,不過很勇猛。

謝井原看那高一的小孩不像小孩,體格不比鍾季柏弱,前有一對十幾的戰績,他這一下衝上去可能要吃虧。

沒想到打架沒輪到鍾季柏,兩人距離縮短到一半的時候,還在過人行橫道,對麵就冒出個穿聖華校服的男生,對著陽明高一那位當胸蹬了一腳,直接將他從自行車上踹翻下去。

“哎呀,這是誰啊?”鍾季柏震驚得突然刹車,腳點地撐著。

謝井原眯眼從打起來的一團混亂中辨出人:“一年級的。”

也在競賽班。

“很可以啊,我要收編進籃球隊。”

謝井原瞥他一眼,冷笑:“人家學霸。”

“學霸也可以打籃球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謝井原被說得沒話了,專心騎車。

兩個高一小孩極其野蠻,又是放學時間,很快造成了交通堵塞,估計馬上就要把警察和保安都招來拉架了。

鍾季柏路過時沒停,畢竟沒什麽立場上手,難道二打一嗎?

沉默著騎了一段,鍾季柏說:“我有點惆悵,感覺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上高三就像退休了似的,這學校不是我的了。”

“你還有過霸占學校的野心?”謝井原安慰道,“再過幾個月,你可以去打大四的,讓他們感受一下退休。”

鍾季柏馬上笑開了花:“有道理!暑假我要去少林寺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