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連環未解負深盟(3)

阿原來到朱繪飛屋子時,正聽得朱繪飛咆哮不已,震得窗外一隻真正的畫眉驚恐地拍著翅膀,隻恨腳下綁了細細的鐵鏈子,怎麽也逃不開氣震山河的嚎叫。

屋內藥味衝天,一爐丹藥正被踹翻在地,藥丸滴溜溜滾了滿地。原來朱繪飛是朱家長子,屋子極大,卻是單獨的一間辟作了丹房,瞧來是打算繼承他父親衣缽,將煉丹進行到死了。

景知晚正捏開一粒藥丸說道:“用的材料不錯,一顆藥丸的價值應該頂得上半碗米飯了。”

朱繪飛正擦著滿頭的汗,聞言更是暴跳如雷:“這裏麵用了千年人參、百年靈芝,一顆藥差不多能頂得上這麽大的一塊黃金,你說頂半碗飯?景兄弟,你家飯粒是金砂煮的嗎?”

景知晚含笑看他,言語溫和:“倒也不是。隻是當年的蘿卜和現采的蘑菇,除了新鮮味美些,實在不比米飯營養豐富。”

“蘿卜!蘑菇!”朱繪飛抓狂,“裏麵還有靈鶴血!你怎不說裏麵是雞血!”

景知晚又將那藥丸細細撥了撥,眉眼更是和煦如春日暖陽,“大公子,你說對了,這裏麵滲的是雞血。”

朱繪飛怒道:“你方才還說那個地上撿的那空瓶子裏有靈鶴血的氣味……”

景知晚笑意溫柔,“大公子,瓶子裏有靈鶴血的氣味,和這爐丹藥用蘿卜、蘑菇加上雞血煉製,並不衝突。”

小鹿剛走到門口,開始尚以為聽錯了,待得聽景知晚細說那丹藥的配方,忍不住笑得彎下了腰,“蘿卜、蘑菇、雞血?哈哈哈,朱大公子何不直接燉湯來喝?總比煉成這黑乎乎的模樣更味美、更爽口吧?”

李斐咳了一聲,阿原忙向小鹿示意,止了她太過張揚的嘲笑,走過去問道:“什麽空瓶子?”

那邊差役已用托盤呈來一個瓶子,並兩顆撿起的藥丸。

景知晚懶懶地掃向她,“聽聞原捕快頗通醫理,想來更能辨得分明。”

他的聲音清醇柔和,本該令人聽得心舒神泰,可阿原入耳總似能聽出其中嘲諷之意。她又將他打量兩眼,方懶懶道:“我並不懂醫理。景縣尉為何認為我一介武夫會通曉醫理?”

景知晚微微一笑,“我略通醫理,方才辨得出丹藥原料。原捕快不通醫理還聞得出藥味差異,莫非真是狗鼻子?”

他揉了揉他俊挺如玉琢的鼻梁,又是一笑,竟拂袖走出屋去。

這一回,連朱繪飛都已聽出景知晚在嘲諷阿原了,大是解氣,但眼見景知晚離屋,不由地慌了,連聲喚道:“景兄弟!景兄弟!”

李斐走到阿原身邊,低聲問:“你們以前見過?有過節?”

阿原終於確定景知晚不僅不喜她,甚至可能厭惡她,卻也隻能搖頭道:“沒有。”

李斐疑惑,“可我看他待人不錯,對你怎會……”

阿原摸摸自己的臉,衝李斐做了個鬼臉,“或許……嫉妒我比他美貌?”

李斐撐不住,“噗”地笑出聲來,“這個,倒也可能……”

小鹿眼睛滴溜溜轉著,得意地衝阿原使著眼色。

景知晚嫉妒阿原的美貌……嗯,相比之下,似乎求而不得因愛生恨的可能更大些。

不過,恨也罷,惱也罷,阿原拍了拍自己的劍,沒覺得自己需要退縮或害怕。她去檢查那隻在角落裏撿到的空瓶子,也揉開一隻藥丸細察,然後說道:“我雖不通醫理,倒還真能從這藥丸子裏聞出雞肉味兒來……小鹿,晚上我想吃小雞燉蘿卜。”

朱繪飛衝到她跟前,胖指頭差點指到她鼻子,“你血口噴人!”

阿原笑眯眯向小鹿道:“再來一盅鮮蘑湯,別放豬肉。聽聞豬肉吃多了不但會胖,還會蠢,蠢得跟豬似的……”

“你……”

“不過今天開始,你大約不會再蠢下去了!”阿原轉向李斐,“空瓶中有殘藥氣息,應該就是裝那假靈鶴髓的瓶子。朱繪飛近日接連取過靈鶴血,卻用雞血煉藥,更見得大有嫌疑!請大人將朱繪飛收監,進一步訊問審理!”

李斐雖萬分不願得罪皇室宗親,但如今線索分明都在指向朱家兄弟,隻得道:“來人,先將朱繪飛帶回衙門,待詳加審理後再作處置!”

朱繪飛叫道:“什麽叫我大有嫌疑?姓原的你腦子被女人啃掉了?我為何要殺我爹?”

阿原踢了一腳翻在地上的丹爐,笑容燦爛,“因為你腦子已經被這丹爐煉化了啊!正常人是不會殺父,可正常人會拿蘿卜、蘑菇來煉藥嗎?”

“……”朱繪飛轉頭向縮在屋外的小廝咆哮:“欞幽呢?”

那邊小廝囁嚅道:“欞幽師父多在屋中為大公子煉藥,很少外出。不過自從老爺出事,似乎就沒再看到欞幽師父……指不定到傅姑娘那裏去了……”

阿原向井乙使了個眼色,井乙明了,立時帶了一名公差出去,徑奔花月樓而去。

李斐則安撫道:“朱繪飛,也隻是請你過去協從審訊而已。真相如何,自然還需繼續調查。”

朱繼飛緊挽著他兄長的胳膊,說道:“要去也可以,需我帶了侍仆相伴才行。”

李斐原就沒想著他小知縣真能拿這宗室子弟怎樣,聞言便順手推舟道:“若二公子執意如此……那就請二位盡快安排一下吧!”

朱繪飛聽得弟弟相伴,倒也安心不少。見朱繼飛去安排父親後事,也向朱夫人和諸管事囑咐了幾句。朱夫人和兩三名姬妾的屋子也已有人搜查過,倒不曾查出不妥,暫時便不用帶回衙門了。

朱夫人倒還罷了,此時那報官的王管事卻又叫道:“大公子,二公子居心叵測,你留他在身邊,小心和老爺一樣,被他害得死無葬身之地啊……”

阿原在旁聽得樂了,“王管事既不放心,一起往衙門走一趟吧!不過朱家家大業大,倒也不用擔心死無葬身之地。把那十幾隻鶴拔了毛當作大鵝賣給人下酒,大約也夠買副薄皮棺材了……”

朱繪飛恨得跺腳,待要出門時,忽又轉身,抱起桌上的一本冊子和兩軸畫卷。

阿原問:“這是什麽?”

朱繪飛吼道:“這是你們縣尉大人送我的,莫非你也要查查?”

阿原不答,很不客氣地抓過去。

朱繪飛忙捏緊時,卻覺腕間某個部位忽被阿原指尖一指,卻似被黃蜂刺了下,細而銳地一痛,“嘶”地吸氣時,冊子和畫軸都已到了阿原手中。

她打開冊子,隻掃了一眼,就匆忙闔上,狠狠瞪向朱繪飛,麵龐已泛起紅暈。

朱繪飛“啐”了一口,說道:“看什麽看?子曰,食色,性也。這事兒誰不愛?若不是這事兒,你爹媽怎麽又生得出你……大驚小怪的,可見是個沒見識的!”

小鹿瞧著主人臉色不對,連忙蹩過來抽阿原手中的畫軸。阿原阻攔不及,已被小鹿抽開繩扣,“嘩”地一聲整軸畫流瀉下來,頓時一覽無餘。

春凳上臥著的女人,站在女人兩腿間的男人,散落在地間的衣裙披帛……頓時映入眼簾,——竟是一幅密戲圖!

這媚曼春情,可比外麵的錦繡韶光還要旖旎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