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又見夜雨亂紅塵(3)

謝岩明擺著已認出阿原就是原清離,卻也無意揭穿她,甚至也無意跟她再續前緣。

他雖在衙中住著,時不時遇到她,偶爾還到她窗外賞賞花,入內討兩口茶,很隨意地跟她和小鹿說說話,並無任何異常,更無逾矩之舉。

倒是阿原,見他明澈雙眸蘊了微微笑意,好看得驚心魂魄,便不由自主地想多看幾眼,頗有些戀戀之意。

好吧,景知晚有著相似的眉眼,可惜從不曾對她如此溫暖輕柔地微笑。

何況如此清俊之男子,誰不願意多看幾眼呢?

不過她想多看幾眼似乎也不行。謝岩身邊還有個慕北湮,時時刻刻跟他形影不離。

慕北湮也不曾為難她,可一雙桃花眼看向她的笑意總似有種說不出的意味,——就像一隻找到老鼠的貓,因專注而格外可愛動人。

不幸的事,阿原就是那隻絕色貓眯相中的老鼠。於是她隻能抱頭鼠竄,避之惟恐不及。

她不知道的是,慕北湮其實很想逗逗她這隻看到他便動不動臉紅的老鼠,可惜謝岩每次都攔得很快。

“她不是清離。”

無人之際,謝岩很沉默,但最終下了判斷。

慕北湮剝著鬆子笑得無賴,“你覺得,清離不該是這個樣子?可旁人不知,你我該知曉,清離從來不是旁人眼中的那個樣子。若有機會失去記憶重來一次,指不定就是這樣……雖不如從前端雅高貴,卻比先前可愛得多!這才像個活生生的真人嘛!”

謝岩也拈過一粒鬆子,剝了剝,沒剝開,隨手擲了,說道:“清離懂得的,她不懂得;清離不懂得的,她懂得。何況你想得出清離擦地嗎?還是為了安撫侍兒擦地。”

原清離自出世便如眾星捧月般長大,別說擦地,連倒茶都罕有自己動手的。

而阿原擦地居然擦得自然熟稔,看起來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等粗活,——便如並不是第一次使劍、第一次養鷹。

最要緊的是,原清離以風流聞名,閱人無數。可阿原跟男子接觸時很不習慣,明顯有種女兒家的敏銳羞怯。這豈會是原清離的作派?

“可明明還是那樣的容貌!或許天底下有相像之人,但哪有這麽像的?”慕北湮懶懶向後一靠,輕鬆地將一顆鬆子仁彈起,張嘴接住,笑嘻嘻道:“我不管。既然她以原清離身份出現,那她就是原清離,就是我的女人!”

見謝岩眯眼瞅他,他忙又加了一句:“我們的女人!”

謝岩再拈了顆鬆子,居然又是個剝不開的,他不得不再次放棄,眼底閃過悵惘,低低道:“若她不願意,她就不是我們任何一個的女人。”

慕北湮頓時掃了興,“難道還能算作是端侯的女人?當日清離倒是說過,他們是兩廂情願。但清離逃婚,離京這麽久,端侯那裏似乎沒什麽動作。”

“你怎知他沒有動作?你我都不曾見過他,便是他如今站在我們跟前,我們也認不出來。”

“你是說……”

慕北湮將手中鬆子擲了,起身走到窗口,看向某個方向。

一個中年婦人正走進去,蒼青衣衫,身姿挺拔,行止甚是利落。

謝岩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說道:“這婦人今天剛到,應該是一向服侍他的下人。看來他病得不輕,這兩天都沒出屋子。李斐有事要商量,都是紆尊降貴跑他房裏商議。”

慕北湮問道:“你覺得……他可疑?”

“我覺得端侯可疑。”謝岩沉吟,“從端侯忽然出現,清離忽然和他訂親開始,整件事便透著古怪。清離遭遇劫殺之事……不簡單。”

慕北湮撫額,“其實我也覺得不大對勁。可如果她不是清離的話,你可能認錯,我可能認錯,總不能連原夫人都認錯吧?那是她自己的女兒,獨女!”

“所以,等拜見過賀王爺後,我就回京再找原夫人談談吧!”謝岩看向慕北湮,“若她不是清離,我就必須弄清,真正的清離,究竟去哪裏了!”

慕北湮也不由收斂了嬉笑之意,低低道:“對,若她不是清離,若一切都是有心人安排,那清離她……可能出事了!”

謝岩淡淡道:“她既視我若知己,我便不能辜負她。我會找到她。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慕北湮點頭,卻又道:“可指不定是清離出事後,有其他人借屍還魂呢!新來的魂其實也不錯,我其實……還蠻喜歡。”

他不知該愁還是該喜,又坐到案前剝鬆子。

“……”

謝岩無言以對,默默瞅他一眼,走到一邊攤開了一幅絹畫。

原清離出事前一晚,她送給他的畫。

畫的是她自己的背影,衣帶當風,清麗脫俗,卻有種與眾不同的放曠氣概。

她行走於雪地中,正走向另一邊的碧樹花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