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寒野驚風誤歸程(1)

阿原汗出如漿,忽然間頭痛欲裂,人已萎頓下來,無力地滑坐於地。

身畔暖了暖,卻是小壞聽得動靜,已經飛了過來,立於她的身側,歪著腦袋警惕地看向景知晚。

不知什麽時候,景知晚已放開她,垂首靜靜地看著她。

素衣翩然,頎長單薄,怎麽看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清弱書生。仿佛剛才那個瞬間製住她的高手隻是幻覺,就像那雙好看的手將白鷹斬成數段那般,是她傷病後的後遺症導致的幻覺。

可景知晚偏偏從原先所站的位置,轉瞬趕到了她跟前,迅捷得可怕。

夜風吹來,混亂的思維也似被吹去,阿原便清醒許多,拍拍小壞的頭安撫住它,才扶著樹慢慢站直身,向景知晚笑了笑,“景縣尉好身手!好身手!阿原佩服得五體投地!”

景知晚提到的那隻凶猛的鷹,還有那個比她討喜百倍的姑娘,應該跟她沒什麽關係。至於那些幻覺,或許隻是因他提到了鷹,提到了女子。失去往日的記憶後,她不解的事已太多,不在乎再多這一樁。至於那些謎題,能破解則破解,破解不開則順其自然,絕不自找糾結。

出乎意料地,景知晚再未冷眼相對,隻是轉過身,有些蕭索地說道:“走吧!繼續查案!”

阿原驚魂初定,將他白皙的雙手看了又看,才道:“好!景縣尉願意走那邊的路,也請便!請便!這邊行路辛苦,我慢慢搜尋便行。”

他生得再好看,做的菜再好吃,想到他方才給她帶來的驚悸,她都已不想跟他走得太近。

景知晚瞅她,“怕我?”

阿原怔了怔。

怕?

似乎還不至於。

他剛才雖向她露了一手罕見的武藝,但其實也未拿她怎樣。

她終於仰起臉來,衝他盈盈一笑,“景縣尉說笑呢!我怎會怕你?我隻是看著景縣尉連走路都嫌累的模樣,一時不敢相信你能瞬間化身眼前的絕世高手,當作女鬼附體了,自然駭住。”

鬼魂附體不算,還來個女鬼附體……

景知晚微有慍色。

阿原見他不若往日清冷,便覺那慍色也有幾分親切,摸了摸被他壓過的肩,便問道:“你既然一身好武藝,為何懶得走路?”

景知晚道:“你都說了,是懶得走路。”

懶,的確是不走路的理由。

阿原無可辯駁,隻得點頭道:“好,縣尉大人你可以繼續懶著,我繼續向前找。若有線索,我相請縣尉大人過來定奪便是!”

景知晚撿起阿原遺落的燈籠,重新點亮遞給她,說道:“不用。我怕林子裏鑽出個女鬼來,嚇傻了你,沒法給知縣大人交待!”

於是,本該阿原保護景知晚,如今變成了景知晚保護阿原了?

但這感覺顯然不壞。

黑燈瞎火一個人在山林裏亂鑽,便是沒狐鬼野獸,不時踩到動物腐屍或糞便的滋味也不好受。堂堂的原家大小姐,這麽著自己找虐,傳出去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當然,有景知晚陪著一起踩腐屍糞便,一起陪著成為天大的笑話,似乎也沒什麽了不得。

若他真是端侯,如此文武全才,品貌超逸,便怨不得當初的原清離會點他為夫婿。或許,她真的打算收收心,安心跟他一輩子吧?隻是為何他會傳出病弱垂死的消息?甚至在沁河也裝作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

阿原百思不得其解之際,提著燈籠走在前麵的景知晚忽道:“留意前方。”

阿原忙將燈籠提高,趕上兩步,仔細將前方一打量,說道:“從墜落的方向和草木臥倒的方向看,丁曹應該是從這個方向行來的,不會錯。看,他應該在這裏絆倒過,這山石上尚有血跡……”

景知晚看了一眼她剛越過的那處鬆動山石,再不肯說他隻是提醒她留意腳下,懶洋洋道:“我是說,小心女鬼抓你!”

阿原笑道:“放心,有景縣尉這才貌雙全的人物在前,女鬼要抓也不會抓我!”

見景知晚又有慍色,她挑了挑眉,“別老是皺著眉瞪人,容易老!”

景知晚淡淡道:“處處心機用盡之人才易老。可惜,他們還自以為聰明絕頂。”

阿原怔了怔,“你說的自然不會是我。”

她小小作弄他一回,能算什麽心機?不過……她定親又逃婚,在他看來算不算心機用盡?

正有些心虛時,忽聽得景知晚喝道:“看著點兒腳下!”

但他似乎說得太晚了些,阿原已覺腳下一軟,低頭看時,靴子結結實實踩在某隻野兔的腐屍上,頓時被腐肉汙了半隻靴子,低頭待要清理時,卻是惡臭衝鼻,差點沒吐出來。

景知晚忙將她扯到一邊,摘樹葉為她清理靴上的腐肉,惱道:“你這麽笨,能活到今天也是奇跡!”

阿原雖知他有心提醒,但那命令式的喝斥著實令她不爽,怒道:“你這麽刻薄,能討到娘子才是奇跡!”

景知晚麵色一沉,丟開髒汙了的葉子,甩手走了開去。

阿原瞪他一眼,俯身自己去擦,卻覺那惡臭熏得發暈,忽想起景知晚同樣出身不凡,方才似乎蹲坐於地,正為她清理汙物……

她忙轉頭看時,景知晚將燈籠放在兔屍旁,正拿巾帕掩住鼻,用樹枝小心翻撥那堆已不成樣子的腐屍。

阿原好奇,問道:“你還會給兔子驗屍?”

景知晚道:“你踩了一腳,都不曾發現異樣?”

阿原將那兔子細看了看,才有些訝異,“中毒而死?”

景知晚道:“周身光腫,毒氣蔓延全身,左後腿有咬齧黑痕,比別處腫得更厲害。這是被毒蛇咬後中毒而死。”

“這與案子有關?”

“沒有,考驗下你眼力而已。”

“……”

阿原完全不想理他了,將腳下的汙物在山石上踏了幾踏,便快步向上攀爬而去。

景知晚看著她大步前行的步伐,估料著便是毒蛇也未必咬得穿她那厚實的小皮靴,這才吐了口氣,正待起身離開,腳踝處忽傳來鑽心疼痛。

他一晃身,人已跌坐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