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是耶非耶故人歎(1)

左言希似乎並未留意阿原,看著景知晚步入,便讓他在案邊坐下,抬手為他診脈。

半晌,他道:“調養得倒還好,隻是還需放寬心胸,不然夜間睡不安穩,便是做出再美味的飯菜也會食難下咽,隻能瘦得跟鬼似的。”

他的話語其實也很刻薄,但他神情柔和,怎麽看都是名士高人的溫厚蘊藉,叫人見而忘俗,再覺不出言語間的尖銳淩厲來。

那廂侍兒已奉上清茶,阿原等站得頗遠,都能嗅出那茶香來。

可惜他們很快連茶香都沒機會聞。有形容秀美的侍兒走上前,有禮卻疏離地請他們到耳房裏用茶,擺明了不想他們打擾那二位敘舊。

沒錯,是敘舊。

二人談笑晏晏,阿原絲毫沒看出景知晚有查案的意思。

或許,他今天就是過來找老友敘舊的。

不過想著這賀王義子跟她可能的交集,阿原寧願景知晚隻是過來敘舊的,她便能悄無聲息避開這位,免得被人識**份,再次陷入眾美環繞的尷尬境地。

從前的原清離為何喜歡那等放浪荒誕的生活?她真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出。

但也許,從前的原清離也想不通,阿原為何放著金尊玉貴的貴家小姐不做,跑來做了這麽個跟下裏巴人打交道的小捕快。

不是從前的原清離中了邪,便是如今的阿原中了邪。

阿原感慨之際,侍兒已奉上茶來,倒也清香撲鼻。

阿原正待品茶,目光掃過侍兒纖細的手指,吸了口氣,忽笑問道:“還未請教姑娘名字,在這府上幾年了?”

大戶人家的侍婢極懂規矩,見她詢問,雖有些詫異,依然恭敬答道:“奴婢小玉,在這別院已有兩年多了!”

阿原點頭道:“賀王府果然與眾不同,看把小玉姑娘調理的,跟枝玉簪花似的清麗可人。”

但凡事間女子,無不愛惜自己容貌,何況阿原風清骨秀,論起飄逸秀美,比起左言希、景知晚等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小玉聞她誇獎,早已紅了麵龐,衝著她掩口而笑,目光便有些含情脈脈。

阿原又看向她的指甲,微笑道:“這指甲顏色甚美,顏色嬌俏又不顯俗氣,難得,難得。”

小玉忙答道:“這是用玫紅色的鳳仙花汁染的。那顏色的鳳仙花不多見,當年賀王妃喜愛,便命人從京城帶來花籽,在後院種植了不少。這花染指甲很好看,隻是有些難上色。”

阿原問:“我在別處還沒見過有這樣顏色的。賀王府如今便有這花?”

小玉道:“這時節鳳仙花還未開。我們染指甲用的是隔年保存下來的花汁。”

阿原嘖嘖惋惜,又喝著茶跟她閑聊。不一時,這別院裏住了哪些人,女眷和侍女裏又有哪些特別愛染指甲,無不打聽得明明白白。她又道:“既然未開,小玉姑娘可否帶我去挖上幾株回去?我有個嫡親的妹妹,平日最愛染指甲,若移幾株回去,她必定歡喜得緊。”

小玉被這俊秀“少年”拉著說了這許久的話,頗有些心馳神**,倒也願意幫忙,說道:“咱們王爺需靜養,不喜外人打擾。不過原公子要的話,我可以悄悄挖些過來送與公子。”

阿原明知王公貴族的府第,並沒那麽容易放外人進去,隻得點頭道:“如此,勞煩小玉姑娘了!”

待小玉離開,阿原也借口解手出屋,躡著小玉的蹤跡悄悄向後園內尋去。

她的懷中,正收藏著一顆害死朱蝕的“靈鶴髓”,仿製得惟妙惟肖,但其中一顆有細微的玫紅色彎月狀印痕。若非阿原是女子,看得細致,再認不出那其實女子剛染過的指甲留下的鳳仙花汁痕跡。

這種顏色的鳳仙花別處並不多見,但鳳仙天生易生易長,算不得珍貴,故而住於賀府別院的女眷和侍女們都能采到鳳仙花。

但愛用這種花汁染指甲,同時又可能接觸藥材的,隻有侍奉左言希的小玉,和侍奉賀王服藥的一名姬妾。

小玉挖鳳仙花時,那姬妾正走過來,笑問:“這是誰呢,也愛這鳳仙花汁?”

小玉酡紅著臉,說道:“是衙門裏的一位捕爺,說愛這顏色,要帶給妹妹。”

那姬妾便道:“真真是有眼光!我也覺得好看。便是我們言希公子,也愛這顏色。上回還跟我要了一瓶,也不知送給哪個姑娘了!”

小玉道:“咦,公子這次回來後我才被撥過去服侍,倒不知他看上了誰家的姑娘。”

二人便開始說起左言希的風姿和學識,小玉固然兩眼晶亮,連那姬妾都是一副悠然神往的模樣。

阿原隱於一道薔薇花籬後靜靜聽著,便有些疑心那位深居簡出養病的老賀王爺,帽子上會不會已經染上了一點春天的綠意。

聽得他們交談間再無有價值的線索,阿原返身欲待離去,才覺身後不知何時多出一人,與她近在咫尺,差點和她撞到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