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長生念裏枉斷魂(3)

欞幽的屍體被運走後,李斐也急匆匆趕回衙門核實欞幽之事,景知晚、阿原留在原地繼續勘察善後。

當然,以縣太爺的推斷,其實已不需要勘察了。但欞幽盜來的藥材正是他犯案的動機和罪證,還是需要好好收拾帶回衙門的。

阿原隨在景知晚身後,一一檢查著那些藥材,卻奇異地發現,她對藥材還是比想象中還要了解。

不僅能叫得出名字來,連藥材功效大多了解,仿佛天生便知曉,便如天生便曉得如何馴鷹一般。

可惜她今天一早被景知晚直接從廚房裏帶出來,沒來得及帶上小鹿和小壞,不然就可以問問小鹿,她以前是不是學過醫了。

但這問題小鹿多半也答不出來。和小鹿離開京城後不久,她便覺察出小鹿雖是原家大小姐的貼身侍兒之一,但行事粗疏,大大咧咧,對自家小姐究竟了解多少,著實存疑。

生病前的原清離優雅雍貴,能詩善畫,繡工精絕天下,還以浪**聞名,最愛年輕俊美的男子。而生病後的阿原卻屢被美少年的殷勤服侍驚倒,抱頭鼠竄地狼狽逃出京城。她倒也能寫一手好字,但提到作詩,再怎麽搜腸刮肚,似乎還不如提劍砍人來得輕鬆爽利;至於刺繡,她大約也會一點,隻是拈著繡針便覺有千金重,再想不出當日是怎樣繡出那個為她贏來短命夫婿的什麽江山圖。

景知晚正檢視證物,卻似腦後長了眼睛,忽道:“別發呆了。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先搬出去。”

阿原怔了怔,“這幾樣藥材和欞幽之死有關?”

景知晚道:“證物,挺值錢。”

阿原悻然,隨手抱起兩罐藥材,交給差役搬入牛車,又走回來四下打量尋找。

景知晚問:“找什麽?”

阿原道:“欞幽所服之藥。”

景知晚道:“不用找了。我找過了,沒有。”

阿原啼笑皆非,“於是……還要定欞幽是自殺麽?”

景知晚拂袖走了出去,“你說呢?”

阿原抱著破塵劍,看他孤峭清瘦的身影,“如果你是縣太爺,你說了算;如果你不是縣太爺……嗯,還是你說了算!”

欞幽之死疑點重重,且不說殺人動機有些牽強,替換藥丸、嫁禍朱二公子憑他一人之力也未必能辦到,隻看如今的現場,根本找不到足以令欞幽致死的金石藥物,甚至連裝藥的器皿未發現。而欞幽臨死之際有取碗喝水的動作,且將倒來的水喝得幹幹淨淨,並不像有求死之念。

李斐小小七品縣令,有文官的寬容溫和,也有文官的優柔怯懦,麵對境內忽然出現的皇親遇害案,自然希望盡快找到凶手結案。縱有疑竇未解,也會有意無意間忽略過去。

若是以往,阿原該上去提醒一二;但如今,有頂頭上司景縣尉在,她自然不該越俎代庖,順便還可以考考這位縣尉大人的真才實學。縣尉雖是不入流的小官,但到底不該憑著一副好相貌或一手好廚藝便屍位素餐,白吃皇糧。

而景知晚顯然比她所能想象的,更要高明許多。

好吧,做她的上司應該是綽綽有餘,不論是破案還是廚藝。

不過,她為何又想起他的廚藝?他的廚藝何曾與她相幹?

前夜的夢境不覺浮上心頭,阿原不覺恍惚,快步踏出屋時,耳邊忽閃過年輕男子的低笑:“有我在,你笨些也沒什麽。”

微微的調侃,微微的鄙視,難得那聲音還能清潤悅耳,生生讓她聽出幾分寵溺來。

仿佛有那麽一瞬的驚喜和羞惱交錯,卻在屋外陽光照到麵龐的一瞬眼前刺痛。

她不由抬起頭。

身畔並沒有人,景知晚已走出十餘步遠,發覺她頓身站在那裏,微蹙了眉淡淡看了她一眼。

自然不是他在說話。

可她方才怎麽偏就覺得,正是他在耳邊低低地說著話,說著那些辨不出是愛惜還是羞辱的話語?

阿原心頭無端繚亂。見景知晚走過去跟差役說話,她忽高聲喊道:“景辭!”

景知晚果然有了動靜。

他回過頭來,冷冷地掃她一眼,“原捕快,你也吃錯藥了?還是在那屋裏待得太久,被冤魂附體了?這麽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阿原漲紅了臉,瞪他一眼,默不作聲地步出那破舊的小院。

原想在沁河棲身,雖無潑天富貴,卻也不必麵對從前那種美男環繞、風流浪**的混亂人生,且溫飽不愁,自由自在,倒也愜意得很。如今多了這麽個煞星般的上司,眼看好日子到頭了。

或許,她該另作打算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