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首往事歸不得(4)

片刻後,景知晚、阿原已被引入傅蔓卿房中。

先前傅蔓卿曾被惡人嘲弄,適逢阿原解圍,後來也不知這位傅姑娘說過什麽,沁河縣才會有花月樓傅姑娘戀上原捕快的流言。

阿原離府時帶的金銀珠飾不少,上得起青樓,下得起酒館。可她是女兒身,即便傅蔓卿於她有意,她也隻有眼巴巴看著的份兒。

若是男子,恐怕她也把持不住。

眼前女子嬌嬌弱弱,搖曳身姿如春柳扶風,在蘭麝氤氳的臥房中煙視媚行,似一枝裹於霧靄中的白玉蘭,韻致楚楚,我見猶憐,叫人一眼看去再挪不開眼。至於容貌是否完美,五官是否精致,反而沒人注意。有時氣質這東西,原比容貌本身更令人迷戀。

阿原盯著傅蔓卿出神時,景知晚已無視前來見禮的傅蔓卿,掃了一眼低垂的床塌前低垂的帳幔,走到妝台前把玩胭脂水粉等物。

傅蔓卿從那氣勢便已看出這景知晚方是二人中做主的那位,但景知晚完全無視她,甚至眉峰蹙起,隱現嫌惡,一時不敢搭訕,隻抬起盈盈秀目,瞥向阿原,幽幽柔柔道:“原爺,蔓卿雖是卑賤之人,可一向稟公守法……”

阿原不由柔緩了聲線,說道:“莫怕,隻是過來問你幾句話。”

傅蔓卿向帳幔中看了一眼,眉眼便添了笑意微微,言語卻依然謙卑:“原爺有話請講。”

阿原問:“欞幽是你介紹給朱繪飛的?”

傅蔓卿眸光微微一飄,便道:“蔓卿命薄,迎來送往,三教九流的人倒是都認識些。朱大公子想要這樣的藥師,我恰認識這樣的藥師,的確曾從中引薦。他們認識後,欞幽便去了朱府,二人商議過什麽事,煉製過什麽藥,卻不是小女子所能與聞的了。”

“聽聞欞幽入府後,也常往花月樓跑?朱大公子原來愛去滿月樓和穿花巷,但這一兩個月,似乎最愛的也成了花月樓了?”

隻是花街柳巷混得多了,便連朱繪飛自己也記不得哪家姑娘姓什麽了……

傅蔓卿聞言,卻是不以為意,“請恕我真言,朱大公子的性情,原就沒什麽定性。他既信任欞幽,欞幽愛往我這邊跑,他們男人交流交流,大約……也便愛往我這邊跑了吧!”

她抬袖掩住唇角的笑,明眸含羞,向阿原柔柔一飄。

男人往往對兩種女子最感興趣,像風塵女子的大家閨秀,如未生病前的原清離;或是像大家閨秀的風塵女子,如眼前這位傅蔓卿。

當然,前提是,這女子必須生得十分好;若生得不是十分好,也需如傅蔓卿這般,舉手投足都是風情無限。

如這般掩口而笑,玉臂纖指在薄紗間若隱若現,令人心醉神迷,偏偏有種大家閨秀般笑不露齒的嬌羞風範,不曉得迷倒過多少男子。

傅蔓卿很有把握地看著阿原,果然看到阿原眸光亮了亮,甚至輕捉她柔荑五指,出神般看著薄紗下玉白的手,看著她指尖新塗的指甲。

是很輕柔的淡紫,顏色奪目卻不招搖,輕盈得像指尖的一縷風,卻能牢牢吸引住男人目光。

無疑,這一回,傅姑娘又贏了。

她羞怯地抽出手來,若驚若喜般看向阿原,又悄悄往帳幔內一瞥,到底沒敢投懷送抱靠過去。

阿原瞅著景知晚遠遠站到了窗口,負手看著她們,根本沒有前來詢問之意,隻得自己一一問起疑點。

朱繪飛雖有嫌疑,但幫他煉藥的欞幽無疑嫌疑更大。

傅蔓卿言語溫柔真誠,何時相識欞幽,欞幽曾在何處暫住,入朱府前後前來花月樓的頻率,素日為人如何,幾乎知無不答。

欞幽是常客,朱繪飛是近來的常客,朱蝕出事後的確不曾來過,但出事前一天曾攜手同來。於此事傅蔓卿似有些顧忌,對三人相處情形不肯說得太明,便已聽得阿原麵上發燙,隻得借喝茶掩飾。

算來她和傅蔓卿雖然身份懸殊,但閱人無數這一點上,大約區別不會太大。阿原不曉得自己哪來的難堪和羞窘。

傅蔓卿瞧著阿原微低的麵龐,愈覺眉眼沉凝,俊美明秀,卻已有些意**神馳,便坐得離她更近些,殷殷為她添茶。

屋中本就香氣縈繞,那熏製過的衣衫更是甜香陣陣,卻將阿原熏得喉嗓發癢,忍不住一個噴嚏打了出去,卻將那美人驚了一驚,茶已傾在阿原袖上。

阿原忙站起身甩袖上的水珠時,卻聽旁邊景知晚輕笑一聲,分明蘊了幾分嘲弄。

阿原羞惱,推開傅蔓卿依上前的芬芳身軀,若無其事地拂開碎末,問向景知晚:“屬下笨拙,一時查不出更多。不知景縣尉有何高見?”

景知晚果然走上前來,懶懶看她一眼,問道:“傅姑娘,朱繪飛給過你哪些藥?欞幽又給過你哪些藥?”

傅蔓卿驚愕,櫻紅的唇顫了顫,一時居然沒有回答。

景知晚道:“是姑娘自己找給我,還是讓我動手翻?”

他這樣說著,目光卻已投向梳妝台。

傅蔓卿何等玲瓏,立時猜到瞞不過去,已笑著走向前,說道:“那些藥……若是朱大公子跟大人提過這藥,自然不會不曉得功效。”

阿原一大早便被景知晚拎到花月樓,還未及和井乙細談,聞言不由疑惑。

因阿原有救命之恩,又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尋常這些辦案事宜,李斐大多交與阿原辦理。井乙雖是老捕快,反倒靠後一步,遇到這些事便不肯做主,必和阿原商量。景知晚新官上任,架勢不小,一路過來竟半個字不曾和阿原提過。

傅蔓卿嫋嫋娜娜已走到景知晚跟前,纖纖柔荑撫向妝台的鎖屜,目光幽幽卻又投向景知晚,隱隱透著委屈。

景知晚卻退了一步,慢慢抬手,竟似在掩鼻相避。

傅蔓卿隻得垂下眼瞼,默默取出一隻青瓷瓶、一隻白瓷瓶。二者俱是上上品的官窯瓷器,輕巧細潔,清透如玉,隱隱見得其間藥丸流動。

她將藥丸各倒了數粒在絲帕上,指點給二人看,“這顏色深些的是遂心丸,女子服用,是朱大公子送來的;這顏色淺些的是午陽丹,男子服用,是欞幽藥師送來的。”

“都有何效用?”

“咳!”傅蔓卿眸光向景知晚一飄,更怨他不懂憐香惜玉,問出如此掃興的問題,“自然是助興所用。”

景知晚輕笑,“僅是助興?朱繪飛怎告訴我,那是用價比黃金的藥材,輔以欞幽千方百計求來的遂心草、天香膏、靈鶴血,可以令女子神魂不屬,死心塌地戀上同樣服用此藥的男子?”

他拈過一粒,黑眸微眯,“若是你此時服上一粒,莫不是就戀上了我和原捕快?若你昨天晚服上一粒,戀的大約就是昨晚的恩客?但傅姑娘真正的心頭所愛,大約是欞幽藥師吧?你替欞幽從朱大公子哄了多少錢帛?騙走了多少藥材?”

傅蔓卿隻覺這年輕人聲音不高,卻字字暗蘊鋒芒,截然不同於他清弱修長的外表,倒有種骨子裏滲出的冷意滲出,壓得人快要透不過氣。

這人不會懂得憐香惜玉。

念頭閃過時,她膝蓋一軟,跪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