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水哥

陳北輸得很不服氣。

自己還沒開始跑呢,就把我按地上了?貼臉開大不講武德是吧?!真當老子是泥捏的啊!

咬了咬牙,陳北猛地甩開民警的手腕,膝蓋一彎,盯住縫隙鑽了出去。

“不準跑!”

稍胖的警察抽出警棍,啪地一甩,怒聲嗬斥道。

瘦警察和方寸山同樣臉色大變,堵在陳北的側後方,三人呈犄角之勢將他包圍了起來。

“拘捕可是罪加一等的!陳北!現在回頭還不算晚!”

方寸山從腰間抽出手銬,急匆匆勸道。

“賣隊友的坑子!”

陳北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心裏頭一萬字草泥馬在奔騰,他怒目瞪著方寸山,罵道,“誰說老子要跑了?”

話音落下,陳北像是枚炮彈一樣,從原地彈射出來,身形迅速宛若脫兔!隻見他腳步輕輕一踮便從地上躍起,手肘往胸前一伸,而後狠狠地朝著方寸山的脖頸甩去。

嘶嘶!

他的衣袖四周傳來陣陣破空聲。

“嗬.....”

方寸山卻是抿著嘴,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眼看著陳北的拳頭在瞳孔上方越來越大,在即將要裹滿他右眼全部視線的時候,他動了!

砰!

一隻巨大的手掌就這麽毫無顧忌地衝著陳北的拳頭迎麵而來,在接觸到陳北的肌膚後,用力往後一推。

看似輕飄飄的手法竟將陳北的氣力卸掉了一大半,他整個人的腳步也因為重心的不協調不斷往前傾斜。

見此,方寸山眼神一凝,抬腳踢向陳北的腹部!

噔—!

後者直接從原地滾出十米距離!

“這老頭,深藏不露啊.......”

陳北在地上滾了十幾圈,疼得額頭冒汗,幸虧他扛打,要是一般人吃了這腳,一時半會恐怕連話都說不出來。

方寸山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腳往回一抽,嘴角微揚地看向陳北,“承讓了,在下華南三省跆拳道亞軍。”

胖警察站在方寸山左邊,輕輕抬手,“京都八段錦大運會冠軍。”

瘦警察接過手銬,踏步上前,將陳北的兩隻手鎖上,“西北長拳市級協會榮譽會員。”

陳北:......

好好好!

這麽玩是吧?!

方寸山似笑非笑地看著他,仿佛在說,你小子不開眼啊,我堂堂刑警隊副隊長帶在身邊的兩個心腹能簡單?

但他的眼神裏多了一抹隱晦的讚賞,他知道陳北此舉的用意。

“這小子,心思倒是活絡,罪名裏多一條拘捕....可是完全將自己撇到了警方的對立麵,日後能將黑子團夥的防範心理降到最低。”

當然,也不排除這小子想借此機會報複自己....看上去不太恰當的安排。

“把這小子押上車!”

方寸山抬了抬手,一胖一瘦兩個警察就將他拖進了警車。

路上,陳北悶著臉一聲不吭,扭著頭看向窗外。

十幾分鍾後,警車停在派出所門口,經過好幾輪審訊,走完流程已經是半夜兩點了,陳北當天就被判了個搶劫和拘捕罪。

上頭念在陳北還是初犯,判刑時間酌量減輕,依舊是六個月,隻是因為拘捕這個性質比較惡劣,犯人可能會有暴力傾向,隻能和重刑犯關在一塊。

淩晨三點,一個女警察押著陳北走到牢房門口,加上他一共八個人住一間,她打開門,猛地把陳北推了進去,“就你這種身板也敢拘捕?膽子大得很啊!房裏都是狠角色,這幾個月老實點!折騰出什麽事有你好看!”

陳北吸了口氣,埋頭走了進去。

女警幹淨利落地鎖上門,厚重的牢房鐵門傳出嘎吱嘎吱的刺耳聲響,幾個獄友掀了掀被子,不悅地掃了陳北一眼。

即使在黑暗中,陳北也能感覺到,他們的眼神非常冰冷,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被獵槍頂住了額頭。

打擾到他們休息了麽.....

陳北不動聲色地走向自己的八號床鋪。

夜裏很冷,這牢坐得又匆忙,陳北可是一點行李都沒帶進來,薄得跟地毯似的被子讓他凍醒了三四次。

“方寸山是真不靠譜啊。”

陳北就這麽呢喃著進入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夢到了趙叔,他含淚看著自己,但沒有說一句話,眼神裏充滿了感激。

夢到了小翠,那天夜裏就著灑下的星光,她的眉,她的眼,那樣楚楚動人,令陳北動容,魂牽夢縈。

“趙叔,我一定會讓真相水落石出的!”

“小翠,從今天開始,我一定會變得更有力量,強大到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我身邊的所有....所有....你在天上,會看著我吧?”

他還夢到了好多好多人,浮光掠影般掠過心窩。

早上七點。

陳北朦朧中被人一巴掌拍醒。

“新來的是吧?去把廁所刷了!”

一個國字臉壯漢映入陳北的眼簾,臉上滿是凶狠。

“你媽給我刷不?”

陳北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他深知牢房裏的生存規則!

你越軟弱,他們就越不把你當回事,越是喜歡踩在你頭上拉屎拉尿!

尤其是這種重刑犯,天不怕地不怕的,你要當軟柿子,那就隻有一種後果。

被捏爆!

再者說.....誰特麽一大早被甩耳刮子會高興?

“喲嗬!新來的,脾氣不小啊?”

牢房深處,一個寸頭的瘦子披著黑色大衣,手背上依稀可見關二爺的青綠色刺青,他遠遠地撇了陳北一眼,在幾個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拍了拍陳北的肩膀,笑著說道,“搶劫進來的?還拘捕?”

陳北冷哼道,“知道就好,我連警察都敢打,你們確定要欺負我?”

“不錯不錯,外麵幾個守門的已經把你的英勇戰績流傳了個遍。”

瘦子笑了幾聲,露出幾排黢黑的牙齒,看樣子是煙癮不小,“小六,你給哥幾個說道說道。”

被喚作小六的青年似笑非笑地看著陳北,眼神中充滿了不屑,“聽說你昨天拘捕跟三個刑警打起來了是吧?嘖嘖嘖.....”

“他們說你水平確實可以。”

“一挑三,連打三個。”

“第一個你沒贏,第二個對麵沒輸,第三個你想平局,對麵沒答應?”

陳北:.....

好好好。

這麽傳是吧?

我說我靦腆容易被騙,你丫說我在緬甸搞詐騙?

“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落後就要挨打?人廢,進了這兒,就得聽話,否則....可就不知道你什麽時候會從**掉下來摔死了。”

“另外,提醒你一句,知道為什麽這個床位空出來了麽?”

“上一個睡這床的小子脾氣比命硬啊.....”

說完,瘦子哈哈大笑,抬起腳踩在陳北的床沿,頤指氣使道,“把鞋底舔幹淨,就當是送你的見麵禮了。”

喚作小六的青年立馬按著陳北的腦袋就要往瘦子的鞋底探去。

“操!”

陳北忍無可忍,揮起拳頭就衝著小六的腦袋猛轟了過去。

小六很顯然沒有預料到前者的反抗會來的如此突然和劇烈,整個人下意識地往後一躲,不僅沒有躲開陳北的拳頭,還撞到了鐵製的床沿,鼻梁被一拳打得變了形,後腦勺上鮮血直流。

“你媽!”

眾人愣了一會,隨著瘦子的一聲怒罵,幾個人瞬間將陳北圍了起來,局勢無比緊張!

瘦子死死地盯著陳北,眼神陰冷且惡毒,像是隻毒蠍子似的,“知道我是誰嗎?”

“你爹沒告訴你啊?”

陳北輕笑,經過這麽些年的鍛煉,他的身手絕對不算差,昨天....真的隻是意外。

那三個家夥來頭實在大,自己又太大意了,否則再怎麽也不至於一個回合就被方寸山拿下。

最重要的,自己隻不過是配合方寸山演場戲罷了。

沒必要搞得你死我活是吧?

真要刺刀拚刺刀,陳北也不一定會落敗!

何況麵對現在這幾個傻子?

他還真不帶怕的!

“給我打!留口氣就行!”

瘦子捏了捏拳頭,大手一揮,剩下幾個人一擁而上,像是發現食物的饑餓野獸。

隻有一個中年男人不緊不慢地穿著衣服,置若罔聞,慢悠悠地把被子疊成豆腐狀,而後走上前,站在陳北跟前,看向瘦子,“大早上的,安靜點。”

他的眼神很滄桑,語氣不帶生氣的那種,明明看上去才四十來歲,臉上卻充滿了一種被歲月雕刻的痕跡和氣質,像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

“你.....要護著他?”

瘦子臉上滿是不甘。

其餘幾人也不敢輕舉妄動,這貨可一點不比瘦子好處!

“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房裏多個人,熱鬧,都消停點。”

中年男人長著一副國字臉,說起話來跟電視裏京都的大人物如出一轍,有種虛懷若穀的氣質,又充滿了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

瘦子臉上很顯然在掙紮,眼前這國字臉來頭挺大,還是這間牢房裏唯一的死刑犯.....

真要拚起來,人家光腳不怕穿鞋的,指不定抱著死到臨頭拉幾個墊背的....這幾個人可能還真不夠看。

衡量了幾番,瘦子隻能擺了擺手,惡狠狠地瞪了陳北一眼,“你小子給我等著,遲早有你好看的!”

陳北聳了聳肩,甚至還挑釁般勾了勾手指,對他的威脅絲毫不以為意。

在國字臉的調和下,牢房裏的氣氛好上了不少,陳北對他說了聲謝謝。

國字臉看著陳北,眼神有些複雜,仿佛想要說些什麽,張開嘴又合上,苦笑著喃喃自語了一聲,“罷了罷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選擇,我一個走上絕路的人,又有什麽資格去教訓別人呢?阿彌托福。”

“我叫張清水,應該比你大點,不嫌棄的話,平常叫我水哥就行。”

“水哥好!”

陳北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

時間到了八點,陳北跟著水哥和另外幾人走向食堂。

早餐時間有二十分鍾,吃的都是些饅頭玉米之類的,雞蛋每人限製供應一個,豆漿倒是不限量。

陳北清楚地看到打飯的時候,食堂裏黑壓壓的人群分作三撥,呈現一種三足鼎立的局麵。

瘦子更是腆著臉收過獄友盤子裏的雞蛋,走到一個彪形大漢麵前,笑容諂媚地借花獻佛....

“總覺得在哪見過這家夥....”

陳北掃了一眼,眉頭微皺,可怎麽也想不起來到底在哪見過這貨。

“黑子的表弟,外號山虎。”

這時,水哥端著盤子坐到了陳北對麵,漫不經心地說道,“我最多也就護你三個月,剩下的日子,你可能不好過。”

黑子的表弟....

陳北的眉頭擰成一條繩,怪不得這麽眼熟,他在方寸山給自己的案件資料裏看到過這個人的照片,但當時方寸山給自己的時間實在是太少了,案件相關人又多,一下子實在是記不住。

有機會得讓方寸山把那些資料再給自己看看才行。

“他怎麽坐牢了?”

陳北看向水哥,故作漫不經心地打探道。

“說是殺了人,被當作嫌疑犯關進來了,但因為證據鏈不完整,所以遲遲判不下來,再過一陣子估計要取保候審了。”

水哥吃著饅頭,嗬嗬笑道,“像他們這種在道上混的,坐牢跟回家沒什麽區別,家常便飯,不少剛出社會的小年輕甚至以蹲過號子為榮,殊不知因為這一個汙點已經把他們的人生葬送了......”

“水哥說得有道理。”

陳北陪著笑,端起杯子,“豆漿代酒,謝過水哥早上解圍之恩了。”

“小事。”

水哥擺擺手,“不興那套。”

陳北隻好把杯子放下,“水哥是哪的人?”

“我啊,老家是青城遠山村的,很偏,十幾年前出來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也不知道那村子還在不在。”

水哥的動作陡然停滯,借著陳北的話,思緒仿佛不受控製地飄向遠方了。

“遠山村啊?我是八裏村!咱離著不過兩座山頭!前幾年我還去過!水哥,遠山村這幾年發展得不錯,聽說有幾個出去創業的發了財,帶了不少錢回村帶動經濟。”

陳北嗬嗬一笑,繼續套著近乎。

說著說著,卻發現水哥的神情不太對勁。

他居然在哭?

陳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