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經過了一場大病,童阿狸和喬以梁的關係變得有點複雜,談不上是互相利用,但也談不上完全信賴,像是某種力量在拉扯較量,有時喬以梁待她就像待女兒,有時又像是待對手,還有的時候像待愛人。

閑靜下來了,童阿狸就開始琢磨賣加油站的事。她估摸著算了下現在的市場價,甚至還把法律文書都掃了一遍。這麽鼓搗了一通,趁著有一天喬以梁的窗戶亮了,她倚在窗邊瞧了半天,認準那邊屋裏頭的人真的是喬以梁了。童阿狸關了自己房間的燈,就拿起手電筒對著喬以梁的窗戶開開關關,開開關關,那燈一閃一閃,果然不一會,喬以梁就拉開窗戶望過來了。

這一天,喬以梁開車載著童阿狸去了趟加油站。傍晚,車靠邊停在馬路旁。

車裏沒開音樂,挺靜。喬以梁淡暖的目光悠悠看向正歇業的加油站,瞅著四周的車水馬龍,他修長的指尖漫不經心地敲了敲方向盤,半晌才轉過臉問童阿狸:“真準備賣了?舍得?”那可是她長大的地方。

“不賣怎麽辦?這地方如果一直留著,等方子悅從牢裏出來就成定時炸彈了。”童阿狸忍不住歎氣,看著加油站也是無奈可惜,她哪裏又舍得?說著她又嘀咕,這時候的語氣就是個財迷:“這年頭地皮越來越值錢,錢反而不值錢了。前幾年城市改造,我這已經算二環了,賣得再高到頭來還是虧。”

喬以梁自然明白童阿狸的意思,他墨黑的眼眸在夜裏格外的深邃,轉過臉看向童阿狸,隻等著她繼續說。

就聽童阿狸斟酌道:“所以我想或許我可以把加油站拆掉建一個更能賺錢的東西……”說著,童阿狸撅撅嘴有些燥,主要是她自己還沒整理出頭緒,這模樣真像隻軟狐狸,又懶又不耐煩。

喬以梁見了就笑,微涼的嘴角淡淡勾起,側過臉靠近她,溫熱的氣息都噴在了童阿狸小巧的鼻尖上。神態親昵,目光卻透著精明,“想不通讓我幫你?”

童阿狸懵了,挪挪唇,整個人都有點放空,指頭勾著扭麻花,微仰起下巴,憨憨地問:“你有好想法?”

喬以梁一曬,望著她霧蒙蒙清豔的眸子,清淡的眼望向前方,沒有回答,隻是說:“別急,等我好好想想。”說著又拍拍她的臉,道:“走吧,去逛逛。”

旁人逛街是去哪兒?一般來說都會往繁華的地方擠吧?這兩個人呢?車一路開越開越偏,黑燈瞎火的,卻是一直到了城外。車再往前開,一停,黑不隆冬的門牌前兩個寒顫得嚇人的紙燈籠,昏黃的光還映著四個慘淡的大字,領芯公墓。

領芯公墓,正是方悅的安眠之所。

童阿狸見喬以梁把車開來這裏倒也是不驚不乍,她淡然下車,開了手機的手電筒功能,踩著爛泥巴就先行往裏走,喬以梁跟在她後頭,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頂更邪門的紅燈籠。童阿狸回頭望著挑挑眉,半張臉也映得紅通通的,真是妖美妖美。喬以梁聳聳肩,不用她開口問已經自然而然地答:“過年剩的。”

方悅下葬以後,童阿狸就再沒來過這裏了。說實話她不喜歡這裏,她潛意識裏逃避這裏。她也確實不願意承認,她媽媽前一刻還生龍活虎地對著她溫聲細氣噓寒問暖。下一刻卻會再無聲息地永遠慘兮兮地埋在冰冷的石盒子、爛泥巴裏。

“我媽媽和我說,那年,她和我爸一起看《藍色大廈》,那裏頭有句話,‘如果我用他的原子筆,一直寫他的名字,把水寫幹了,他就會愛上我。’後來,我媽媽愛上了我爸,她知道他是有婦之夫卻還是說,‘把你的原子筆借給我,我要一直寫你的名字,直到那水寫幹,直到你愛上我。’”說到這兒,童阿狸淺淺一笑,彎下、身,手撫上墓碑上方悅的照片,“但其實那時候,爸爸早就愛上媽媽了。這場不道德的愛情,成全了他們內心的叛逆,成全了他們的羅曼蒂克,然後,有了我。”

說著,她在墓前跪了下去,突然抬起臉望向喬以梁,恍惚問他:“你覺得,以愛的名義插足他人的婚姻是對是錯?”

“這世上從來都不是非黑既白的。”喬以梁蹲下、身,昏黃的燭光下眉如遠山。他隻靜靜地望著童阿狸,手撫上她的發頂,輕聲道:“不要想,這不是你的錯。”

童阿狸卻突然有些蠻纏,她眼底明明蒙了一層霧,卻微勾起紅唇俏生生問他:“喬以梁,你會和我結婚麽?”

喬以梁望著他,這次卻是將手裏的燈籠一滅一扔。手背緩緩覆上童阿狸的眼睛,彎身一把抱起了她,壓製又縱容道:“乖,別鬧。”

童阿狸卻不怕,她扳開喬以梁覆在她眼睛上的手,咯咯的笑,笑聲和銀鈴似的。

那天夜裏,喬以梁就這麽抱著童阿狸,一深一淺地在黑漆漆的墳堆裏漫步。

童阿狸起先很安靜,後來,她突然摟住了喬以梁的脖子,腦袋湊上去貼著他的耳朵,聲調又軟又嬌,低喃道:“當時在事故現場我親眼看見滿地血沒有哭。後來我媽媽下葬我也沒有哭。在靈堂上我實在沒有轍,畢竟流言猛於虎啊!就隻好擠了洋蔥汁滴在手帕上,別說,抹一抹轉眼眼淚就和河似的,不請自來了。”這話明明邪門的很,也有些涼薄冷情,但喬以梁卻發自心底的一緊,有些心疼。

他低下頭,冰涼的唇貼上她溫熱的額頭,吻了吻她的額。隱約,他還聽見懷裏的小姑娘低聲道:“三哥,我想有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