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隨著夏季的來臨,太陽一天比一天烈,原本幽靜的大院卻愈發安靜了起來。往日喧鬧的籃球場也常常變得空無一人,童家的保姆更是連走路的步子都輕了。
這是為什麽呢?因為大院迎來了高考季。童家的童一波,蕭家的蕭逸晨,江家的江映秀,這幾個大院裏最生猛的小祖宗們都將要高考了。
當然,大院裏的孩子麵臨高考也沒多少更多的選擇,他們考來考去不過就那麽幾所大學能選,比如,全jun五所綜合大學中的g防科學技術大學,中國人民解放j海j工程大學,中國人民解放j空j工程大學,中國人民解放j信息工程大學,中國人民解放j理工大學。這裏麵總有一處會是他們將來的去處,因為這就是他們生來的使命和責任。
這以後,童阿狸甚至再難在一樓的飯廳裏見到童一波和童晴緣,童家陷入了一種死寂,當然,除了大院蔥蔥樹間的知了聲。
童阿狸的房間在童家別墅二樓拐角左麵第三間,她的房裏有一個圓弧形的飄窗。常常在日落西山時,阿狸就喜歡抱著個枕頭窩在飄窗上頭看外頭的晚霞,看那炫目的鮮紅,天青,淡灰。哪怕這樣的美景昭示著日暮西山,老天也能隨意就將它們融合在一起,一看就像極了隻有頂級畫師才能畫出的絢麗油畫。
童阿狸在童家的時候,往飄窗上一座,往往要等天黑透了,她才會從飄窗上下來。而這時,她就能看見對麵小樓正對著她的那扇窗,那扇窗常年都是緊閉著的,銀灰色的窗簾遮擋住了屋內的一切。直到有一天,她突然瞧見那頭的窗子裏透出了昏黃的光,一個莫名熟悉的挺拔身影在窗邊一晃而過。她再去問才後知後覺的曉得,童家別墅的右邊就是喬家,那是喬家的房子,她正好能看見的是喬以梁的房間。
真是有緣,不是麽?
關於大院內的一切,童阿狸有一半是從朱小北那裏知道的。朱小北和童阿狸一樣都是大院裏的異類。說白了,他們都是小三生的孩子。
隻不過真要對比起來的話,朱小北比童阿狸還要慘。童阿狸的媽媽方悅最少給她留了地,留了錢,這年頭有錢就有了底氣,就不至於流浪街頭。可朱小北不是,朱小北是朱家的私生子,他媽媽是北漂的藏族歌手,朱小北的媽媽在駐唱的時候被他爹看上了,他爹頓時就驚為天人,於是,霸王硬上弓柔情蜜意之後就有了朱小北。
可等有了朱小北之後吧,朱小北他爹又被別的女人驚為天人了一把。於是,又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的老把戲,朱小北他爹過河拆橋,隻認孩子不認媽,說什麽門不當戶不對,玩玩可以,打死不離婚不娶人。左折騰右折騰,最後,朱小北的媽媽產後抑鬱症爆發跳樓死了,繈褓裏的朱小北也從此被朱家接了回去。
童阿狸總是會向朱小北問喬以梁的事情,朱小北也是知無不言,但說著說著他也會就特警醒地提醒她,“阿狸,他你就別想了。喬家現在太金貴了,而且,喬以梁這人誰也看不透,隻要是他不想理會的,挑斷脊梁骨也不會吭一聲氣的,他真的就是座冰山,要不然他家裏人也不會給他搞這個外號。他是幫過你一次,那是謙和,大將風度,但你不要當真了。他們這種人,高興了就對你好一下,翻臉的時候可又不認識你是誰了。你要是真動了心,到頭來難受的還是你自己……”
說這話的時候,朱小北是真擔心童阿狸這個新來的。童阿狸這個朋友、這個同類,朱小北是特別珍惜的。他自小就被欺負慣了,院子裏的肮髒事他見過太多次,見得太多把他的膽子都嚇沒了。他真不希望童阿狸惹禍上身,碰到那些個不好的事情。
朱小北長得還蠻高,但他身子太瘦了,這就凸顯得他的腦袋特別大。這樣的比例不協調,也總讓旁人見他的時候覺得怪怪的,不醜,但一點也不好看。
朱小北的媽媽卻真真是個大美人。童阿狸也算是見識過美人的,可她看見朱小北他媽照片的時候還是愣了神,半晌才感歎著慢悠悠地說:“這才是真美人啊!這骨子裏都透著著佛性呢!”不過她又歎,幾分玩笑的口氣:“你不是基因突變吧?”
朱小北也憨,摸摸腦袋,答:“嘿!沒準還真是!”
於是,他倆異類對視一笑,盡在不言中。童阿狸笑著推了推她的手肘,半晌才盯著他又道:“你得吃胖點,比例協調了才好看。”
朱小北他爹如今在b/j區任副司令員。在朱家,他還有三個哥哥,兩個姐姐。這五人都比他年紀大,如今也都在各自的崗位上混得算是人五人六的了。可即使如此,朱家的人平時也沒看在朱小北年紀小的份上對他多好過。
你想,朱小北剛落地就進了朱家,可朱家不待見他,外人就更不可能會待見他了,他更是不被北係這些狼崽子們接納的。或許是被欺負慣了,朱小北的膽子異常小,有事就縮,甘願當受氣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他的脾性。為這,童阿狸後來沒少被拖後腿,也沒少抱怨過。
李商隱有詩雲:“本以高難飽,徒勞恨費聲五更疏欲斷,一樹碧無情。?薄宦梗猶泛,故園蕪已平。?煩君最相警,我亦舉家清。”可見蟬叫起來那是一個煩人!
或許是這年雨落得多,天也熱得快。這院子的裏蟬鳴起來,可是成群結隊的。不知不覺間,大院裏的蟬鳴聲已經鼓噪到惹人心慌的程度了。
這時候誰隻要在那樹下站那麽一小會兒,準會被蟬鳴聲轟得煩躁不安甚至耳鳴。於是也不知道這聲響是鬧得院裏哪位爺受不了了。有一天大院裏就來了那麽幾個人,他們拿著噪音檢測器圍著住戶這一片大刀闊斧地測了個遍,檢測結果出來也是嚇人一大跳。
據說,大院裏蟬鳴最高可達93分貝。於是乎,七上八下的工作人員迅速開始了滅蟬行動。
童阿狸和朱小北都是高二生,他們不高考,也沒人管。見這些人爬樹的爬樹,噴藥的噴藥就坐在台階上瞧著玩。
童阿狸望著望著突然就覺得有些遺憾,她砸吧砸吧嘴,悠悠地說:“浪費了,這玩意炸起來很美味的……”
聞言,朱小北很鄙視地扭頭望向童阿狸,見她那冷淡而豔麗的神色垂頭摸了摸鼻子,不敢嗆她,哽半天才忍不住感慨道:“四年黑暗中的苦工,一個月陽光下的享樂,這就是蟬的生活。我們不應當討厭它那喧囂的歌聲,因為它掘土四年,現在才能夠穿起漂亮的衣服,長起可與飛鳥匹敵的翅膀,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中。”說著,他又仰起臉,目光投向蔚藍的天空,幾分感傷道:“蟬的成蟲生命周期很短,當蟬完成□□以後雄蟬就死了。”
“法國昆蟲學家法布爾的《蟬》?”童阿狸輕揚起嘴角,在朱小北仿佛找到知己的興奮眼神中,淡淡地瞥他一眼,挑眉問道:“你感慨什麽?感慨他們為什麽不留那些小命多活幾天?也是,如果早知道蟬鳴的聲音會這麽煩,就該在蟬還沒出世的時候翻一翻樹根底下的土,讓那些蟬的幼蟲成活不了。從開始就把事情處理了,不就能耳根清靜了麽?現在後知後覺,可不是活該被吵死麽?”
童阿狸是話中有話,院子裏這些個大爺這麽瞧不起他們這些私生子私生女,可早幹麽去了?能扼殺進土壤裏的時候幹麽去了?製造麻煩的人不承擔起責任,卻說是麻煩的錯。可不是諷刺?
果然,會意過來,朱小北的表情全是無奈,他的眼睛是很漂亮的,但因為他太瘦了,那麽大而漂亮的眼睛,就反而顯得突兀了。
童阿狸這不涼不淡的話讓朱小北有些沮喪,他似乎認真想了想,扭過頭,手指頭勾著,有些緊張問:“阿狸,你不覺得我們就像這些蟬麽?我們的出生不夠光彩,一輩子都會因此生活在黑暗裏。”
什麽鬼理論?!童阿狸飛快地看了朱小北一眼,幾乎是用鼻子哼氣,“那是你,不是我。”
“為什麽?”朱小北一愣,整個人像被定住了一樣。
“你這樣想,你自然就是了。可我從來不會這樣想自己,所以我就不是了。”童阿狸起身,優雅地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聳聳肩,扭頭朝朱小北招招手就走了。
她有點氣,什麽狗屁理論!
說來,朱小北真是個怪人,或者說,他是個怪才。也許是因為從小被壓抑又沒有朋友。朱小北特別愛畫畫,他隨隨便便就可以畫出那種漂亮到要死的畫。但他畫畫的時候總喜歡躲著人,你根本不知道他畫癮上來了會藏進大院裏的哪個角落裏。
真到了畫畫的時候,他或許會捧著畫本坐在滿是爬山虎的牆角,或許會窩在誰家的花圃邊上,或者會趴在一鑒湖邊看水裏的魚。而且他脾氣還會因此變得蠻大,誰吵他他就和誰翻臉。但下一刻,馬上清醒過來的朱小北又立馬會變回“弱勢群體”。
童阿狸自認自己是缺乏同情心,並且生性涼薄的。但她還就是喜歡這個傻傻的朱小北。這個朱小北,會因為路過童阿狸的班級,看見她上課趴在桌上睡覺就主動給她送密密麻麻的課堂筆記。會在童阿狸在短信裏說一句:“煩著呢。”就認真地問:“你在哪裏?我現在就過去陪你。”會在大院裏的少爺小姐們發現他倆混在一起,藐視著他們躍躍欲試的時候,哆哆嗦嗦卻努力挺起脊梁站在她前頭試圖護著她。
所以,當正撲在湖邊看魚的朱小北被潘時語惡作劇似的一腳踹進一鑒湖的時候,童阿狸毫不猶豫地也伸出了腳,她這一踹動作不小,方舞反應也快,一把拉開本該被踢下水的潘時語,方舞自己卻掉下去了。
這一踹,也把童晴緣和潘時語嚇傻了,方舞一時沒緩過勁來,剛開始也在水裏撲騰了幾下。潘時語就跺著腳哭,看見童阿狸想罵又不敢罵,她又不是沒嚐過童阿狸發狠的滋味。童晴緣還算長了腦子,這時立馬就反應過來喊:“救命!救命!”
而這個時候,從小就被踹得學會遊泳的朱小北已經自己遊上了岸來。
童阿狸見了笑,站在岸邊朝他伸出手拉他,還有意思地拍拍他的臉說:“怎麽樣,涼快麽?”
朱小北卻苦著一張臉,一雙大眼都皺出了褶子,他使勁爬了上來,拉著童阿狸就哭喪著臉說:“哎呦!你踹方舞幹麽?你趕快走!你趕快走!等方墨來了就完了!”
“完了什麽完了?她滿頭大汗熱成那樣,我好心讓她遊泳解暑,不讓她說謝謝已經不錯了。”童阿狸輕笑,也是精得很,她可是見過方舞遊泳的,注意到方舞在水裏已經緩過勁來了,童阿狸才拉著朱小北走。
可朱小北卻被嚇得半死,又瞧見有武警跳下去救方舞。他一閉眼,二話不說就拽著童阿狸沒命的跑。童阿狸本來想喊停,想提醒朱小北他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的。但看朱小北逃亡戲演得這麽認真,她又有點想笑,話是吞進了肚子裏,眼底卻全是難得溫柔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