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因言獲罪
大業二年(606),隋煬帝逼死了老臣楊素,為他統治期間的君臣關係蒙上一層陰影。轉過年來,大業三年(607),大隋的朝廷又發生了一起震驚朝野的大案,一下子讓高熲、賀若弼、宇文弼三位元老重臣死於非命。
這件事的起因,其實是和隋煬帝北巡聯係在一起的。隋煬帝在大業三年(607)巡視塞北,臨幸啟民可汗牙帳。為了壯大聲威,他製造觀風行殿,表演魚龍百戲,而且修築長城,搞得聲勢浩大。這一方麵固然是鞏固了北部邊疆,但是,另一方麵,也造成了很大的浪費。這樣浮華奢侈的作風,讓一些跟著隋文帝一起打江山的老臣看得很不順眼,聚在一起,議論紛紛。這些老臣中,威望最高的是三個人,高熲、賀若弼和宇文弼。
高熲是隋文帝時期著名的宰相,隋文帝開皇後期,因為反對廢黜楊勇、改立楊廣當太子而被罷官。隋煬帝上台後,為了表現自己的寬宏大量,不計前嫌,又重新任命他當太常卿,掌管禮樂,是九卿之一,三品官。
賀若弼是平陳戰爭的功臣,隋朝四大名將之一,當時的頭銜是右武侯大將軍,光祿大夫,宋國公。右武侯大將軍是三品官,也是最高級別的武職事官。光祿大夫是他的散品,是一品官,宋國公則是他的爵位,僅次於親王和郡王,基本上算是大臣能夠擁有的最高爵位了。
宇文弼則是北周宗室,也是能打仗、能寫書的文武全才,當時的官職是禮部尚書,也是三品官。
細究這三個人的身份就能明白,這三個人其實有共性。首先,他們都是隋文帝時代遺留下來的老臣,很有威望。另外,在隋煬帝時代,他們也都是三品大員,位高權重。
他們幾個人能夠聚到一起,其實還是拜隋煬帝所賜。隋煬帝每次巡遊都帶著大臣一起走,這就給大臣製造了難得的社交機會。這些大臣平時住在京城之中,上班各有公幹,下班各回各家,並沒多少時間在一起聊天。現在,跟著隋煬帝一塊兒旅行,帳篷連在一起,馬拴在一起,每天又沒什麽事,不聊天還能幹什麽呢?要聊天,一定是年齡相仿、身份相近的人比較聊得來。高熲、賀若弼、宇文弼他們恰恰就是年齡相近、身份相仿,所以自然而然紮堆聊天。
他們都聊些什麽?這些人都是政治人物,聊得最多的還是政治。當時,隋煬帝厚待啟民可汗,還讓啟民可汗入朝。高熲就大不以為然:“此虜頗知中國虛實、山川險易,恐為後患。”我們皇帝陛下這樣做可不對,帶著啟民可汗一塊兒走,這是幹什麽?這是給他帶路呢,讓他把從草原到中原的路都摸清楚了,地形地貌、守備虛實也都弄清楚了。一旦他有了反心,這不就是養虎蹦遺患嗎?
後來,隋煬帝大搞魚龍百戲,鋪張浪費,高熲又說:“近來朝廷殊無綱紀。”最近朝廷裏怎麽亂搞?一點綱紀都沒有了。總之一句話,對隋煬帝的內政外交政策都有意見。
高熲發牢騷,宇文弼也發牢騷。他一看隋煬帝搭建能裝幾千個人的帳篷,就去對高熲說:“天元之侈,以今方之,不亦甚乎?”咱們當年都看不慣天元皇帝周宣帝奢侈,再看當今天子,不是比那個時候還要變本加厲嗎?
隋煬帝征集民夫修長城,宇文弼又對高熲說:“長城之役,幸非急務。”咱們既然已經花了這麽多錢,跟突厥搞好關係了,這友好總得維持幾年吧,那還急著修什麽長城?勞民傷財的。
高熲和宇文弼不滿意,賀若弼也不滿意。他看著隋煬帝為東突厥啟民可汗大擺酒宴,就跟高熲議論:這皇帝,也太奢侈了吧,國庫還不讓他敗壞光了。
他們幾個湊到一起瞎議論,沒想到隔牆有耳,有人把這件事報告給隋煬帝了。
照理說這些議論也就屬於一般不滿,雖然把皇帝比成曆史上的亡國之君,顯得不太客氣,但是,這畢竟是私下議論,屬於背後罵皇帝的類型,又沒有什麽具體的反抗,應該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
那麽,隋煬帝是怎麽處理的?大業三年(607)七月,就在北巡路上,隋煬帝下詔說:高熲、宇文弼、賀若弼三人,謗訕朝政,處以死刑。兒孫或者流放邊疆,或者沒入後宮,充當奴仆。一時之間,三個位高權重的老臣死於非命,真是朝野震驚。
當年,隋文帝在位的時候,高熲的母親就曾經警告過他:“汝富貴已極,但有一斫頭耳,爾其慎之!”你現在已經富貴非常,該得到的都得到了。要說還差什麽,那就差一個砍頭了,你以後小心一點吧。說得高熲戰戰兢兢。所以,後來,高熲被隋文帝革職為民,他還頗有解脫感,以為從此遠離政治,不再有性命之憂,沒想到,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最終還是沒能避免砍頭的命運。
賀若弼就更可憐了。他的父親賀若敦曾經是北周的名將,在權臣宇文護當政時期,他因為議論朝政被逼自殺。臨死之前,賀若敦把賀若弼叫到麵前,對他說:“吾必欲平江南,然此心不果,汝當成吾誌。且吾以舌死,汝不可不思。”我平生的遺憾,就是沒有能夠平定江南,現在我要死了,這個願望你以後一定要幫我實現。我為什麽會死?就是因為我長了一個長舌頭,亂說話,所以才死於非命。你務必接受這個教訓,以後謹言慎行。
說完,他讓賀若弼張開嘴,拿起錐子對著舌頭一通亂紮,紮得賀若弼滿嘴流血。這是多麽慘痛的教育啊!沒想到,賀若弼最後還是因言獲罪,和父親一樣死於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