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5章  癲狂症與糖醋魚(7)

“那是後來的事情了,誰家會讓一個癡癡呆呆的孩子出來見人呢。”韓老爺歎了口氣:“帶著妻兒回到花溪鎮上之後,我便想著日後如何營生的事情。我是廚子,除了會做飯,再沒有別的長處。皇上雖給了些賞賜,可我們一家三口也不能坐吃山空啊。正好鎮子上有座酒樓要盤出,我實地瞧了下,覺得還不錯就給買了下來,開了現在的這座春日宴。”

韓老爺緊蹙著的雙眉在說出春日宴這三個字時,略微鬆散了些:“說遠了,說遠了,這怎麽扯著扯著又扯回到酒樓上去了,說我兒子的事情。是這樣的,在小兒滿十六歲那年,我和他娘就尋思著給他選門親事。這孩子大了,總要過他自己的日子。再說了,我跟他娘的年紀越來越大,就算給他留下了春日宴,留下了這些錢財,他那個癡癡傻傻的樣子也不一定能守住。我們想著,趁著我們還能管事兒,給他娶個妻子,生個孩子,興許在我們走之前,還能把孫子給照看大了。”

“不錯的主意。”白澤由衷的說道:“隻是這親事也不好辦吧?”

“先生說的是,雖我韓家不缺錢,可正經人家的姑娘誰又願意跟著個傻子過日子。無奈之下,我們也隻能去尋那些窮苦人家的姑娘。可即便是窮苦人家,也沒有幾個願意將女兒嫁進來受罪的。就在我跟孩子他娘愁眉不展時,酒樓外頭突然來了一對兒販魚的父女。那父親,一看就是身患重病,來日無多。姑娘倒是長得很水靈,且他們帶來的那些魚也都不錯。我見他們可憐,就買了全部的魚,且試著問了句姑娘是否已許配了人家。就因為多問了這麽一句話,我們就找到了那個我們想要的兒媳婦。”

“韓老爺的意思是,韓家少夫人就是那位賣魚的姑娘。”

“是,她姓文,小名瑤瑤。雖是個賣魚的姑娘,卻通情達理,十分孝順。”說起這個兒媳婦,韓老爺眼睛裏明顯有了光:“別看著我們韓家現在住的是高宅大院,吃的是山珍海味,可這些東西都是從春日宴那一盤盤菜裏得來的。別人雖稱呼我一聲韓老爺,可我自個兒清楚,我呀,原就是個廚子,也是從那些苦日子裏一點點熬出來的。我倒是想著給我兒子娶個官家小姐,能詩繪畫的千金,可人家姑娘願意進咱們韓家的門嗎?瑤瑤雖是個賣魚姑娘,卻懂得盤算之法,且會一手不錯的廚藝,更重要的是,她不嫌棄我家兒子癡傻。在我心裏,她就是我們韓家最好的兒媳婦。”

“韓公子我倒是在街上碰見過幾次,但韓少夫人,卻似乎從未見過。”

“白先生沒有見過是正常的,瑤瑤她不喜見生人,也不喜歡到街上走動。每日裏除了精心照顧我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就是到春日宴的後廚裏幫忙,我們那裏有許多的菜都是瑤瑤先做出來之後教給旁人的。”韓老爺見韓公子隻是原地轉圈,並沒有再次發狂的跡象,就尋了張凳子坐下:“或許是老天可憐我們韓家,也或許是老天不忍心見我們這麽好的一個兒媳婦居然隻能一輩子守著個傻子過日子,我兒子的癡傻症居然一天天好起來了。”

“病好了,是件好事啊。”

“是好事,我們全家都很高興,覺得這是件天大的好事,哪會想到,他癡傻的毛病好了,良心卻壞掉了。自從他好了之後,他就開始嫌棄瑤瑤,覺得瑤瑤這也不好,那也不好,甚至說瑤瑤身上總是帶著一股子難聞的魚腥氣。瑤瑤是漁家姑娘,自小靠打魚為生,這身上多多少少沾些魚腥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可我這個兒子,就是嫌棄人家,自從好了之後,就再也不肯與瑤瑤共居一室,甚至故意冷待她,故意將這外頭的姑娘領進門來氣她。紅玉,就是白先生剛剛提到的那個紅玉就是我這混賬兒子從花錦坊裏帶回來的姑娘。”

“韓公子帶了別的姑娘回府,韓老爺與夫人都不管的嗎?”

“我管啊,我打過他,罵過他,可他這個不爭氣的根本就不聽。他娘呢,原就因為當年的事情怨恨我,又見兒子癡傻了這麽多年好不容易才好利索,對他更是寵的厲害,不分青紅皂白的袒護。百般無奈之下,我也隻能給他立個規矩,這不管他從外頭帶回多少姑娘,都不能給其名分,更不能生養孩子。我們韓家的兒媳婦,我就隻認文瑤一個,我們韓家的孫子孫女,我也隻認文瑤生的。他若是不聽,我就跟他斷了父子關係,從今往後,他愛去哪兒去哪兒,我是再也不管了。”

“韓老爺真是用心良苦。”

“他若知道我是用心良苦就好了,我倒是幫我那個好兒媳婦守住了她在韓家的位置,可我那個兒媳婦瑤瑤根本就不稀罕。她說她原就是漁家姑娘,是配不上我家這個沒良心的兒子的,現如今,我兒子的病也好了,她也該回去安安心心打漁賣漁了。”

“韓少夫人走了?”

“不是走了,是被我這個混蛋兒子給休了。他苛責,冷待人家瑤瑤,人家能不傷心嗎?要知道他癡傻的時候,人家都是怎麽對他的。那個時候,他也特別黏著瑤瑤,就是吃口飯菜都得讓瑤瑤喂。病好了,心傻了,腦子也沒有了。他得知瑤瑤與我們說的那些話,就譏諷人家,說人家瑤瑤是有自知之明,然後寫了封休書,不由分說的就將人從韓府裏給推了出去。瑤瑤走的那天,外頭下了特別大的雨,可瑤瑤她連把傘都沒拿。從那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瑤瑤了。”

“紅玉呢?這個紅玉失蹤又是怎麽回事?”

“瑤瑤走了沒幾天,這個紅玉就失蹤了。”韓老爺皺起眉頭:“她原就是我這個混賬兒子從花錦坊裏帶回來的姑娘,行事作風,都叫人極其討厭。聽聞她失蹤,我也沒往心裏去,想著走了就走了,永遠不回來才好。不瞞先生,直到我兒子患病,我都沒把他跟紅玉失蹤的事情聯係到一起,或者說是將紅玉失蹤跟我這兒子患病聯係到一起。我一直以為,是他原先的癡傻症又給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