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眼裏的殺意

“其實我能看到別人眼裏的殺意。”

我把目光從白色的棋子上拿開兩秒,回答:“有時候我也能。”

精神病院裏的病人粗略可以分兩類。連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或者像他這樣,和醫生下國際象棋至今沒有輸過一盤的。

這類看似不麻煩,因為他不需要你喂飯或者盯著他上廁所,可一旦你坐下來和他深入交流,就會時常覺得,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嚴重的衝擊。

“不不不,不是那種抽象的東西。”他把我的手從棋盤上空驅逐出去,以便讓我好好聽他的話,“我說的是有實感的殺意。

“沒有交集的人、相愛的人,在看向對方的時候,眼睛是純白色的。但認識之後,逐漸心懷不滿,甚至到了想殺掉的程度,眼睛就會越來越黑。”

我想象了一下,說:“難道在你看到的世界裏,所有人的眼睛隻分黑白兩種顏色嗎?連枕邊愛人含情脈脈凝望著你時,都翻著一對衛生球,何其驚悚。”

他聳肩:“在我眼裏,這才是正常的世界。雖然5歲之前我一直糾結,為什麽書本和照片上的眼睛都千篇一律。順便一提,大多數人看別人的時候,眼睛是混濁的。有時候色濃,有時候色淡。有時候,對方不經意說了某句話,他就算臉上還在笑,眼珠卻會突然變成很恐怖的深色哦。”

我評價道:“極富哲理。”

他觀察我:“你不相信。”

我盯著棋盤,思考下一步:“遲慎,我是醫生。”

“實習醫生。你不應該太早把老前輩的思維壞習慣都學到。”

“如果是那樣,我現在就該給你做一張寫滿愚蠢問題的測試卷,而不是陪你下棋。”

“其實不限於人與人之間,物體也可以作為監測殺意的媒介。”一個象橫空飛來,撞開我的一枚棋子,迅速扳平我剛找到的一點優勢,“你下得很好,但是你永遠贏不了我。”

我試著用他給出的設定思考:“難道你能看出我對某一枚棋子的殺意?”

“很方便吧?當你的目光掃過一排棋子中你的目標時,再細微的目色變化我也不會錯過。這通常會有用。”

我摁下棋子,反殺:“看,你就沒料到我這一步。”

“不要臉。你剛才又沒看棋盤。”

我無謂地笑了幾聲。

他忽然說:“有一個人看你的時候,眼睛是全黑色的。我上一次見到那種顏色,是在殺人凶手的眼睛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