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事

小海花了足足一禮拜才研究完了蘇揚所有作品,還找了個文學院的學長詢問,學長告訴她文學作品不是無本之木、無源之水。通常來說,在作品中出現次數較多的意象和情節經過加工改換,可能就是對該作者產生過重大影響的記憶。

小海經過整理,發現在蘇揚的懸疑小說中,排行前三的情節分別是“雪地下跪”“被老男人性侵”“被同學弄壞東西或欺負,母親卻責怪自己”。

關於這些,蘇揚在書中是這樣描述的:

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新圓規被同班同學摔壞了,我哭著回家找媽媽,可是她氣急敗壞地給了我兩耳光:“人家為什麽隻弄壞你的東西,而不弄壞其他人的?肯定是你自己不對。”那一刻我就知道,她不會保護我……

……

那天我在**坐著看電視,電視裏播放著《還珠格格》。母親和繼父在門外大吵大鬧,他們說我是個累贅,說我出生的時候,母親為什麽不掐死我。我聽得一清二楚,我很害怕,怕他們不要我,那天我坐在**僵硬了一個多小時。他們吵完了,母親哭著跑出門去。繼父非常生氣地走進來,他居高臨下看著我說:“你有什麽用啊?”接著他像老鷹拎小雞一樣拎起我,摔到沙發上,撕開我的衣服,捂住我的嘴……這不是我的錯!我發誓這不是我的錯!可我沒法告訴任何人!

母親說我丟臉,她逼我跪在雪地裏。好冷啊,我記得那天雪下得很大、很白。我跪在那裏,我身體裏空****的,一陣風吹過來都能把我穿透,我的知覺被凍成冰了,思維也是。後來我感受不到喜怒哀樂,看到別人的眼淚生不出同情……很多年後我才明白,我的靈魂被殺死了。那天我在雪地裏跪下去之後,一輩子也沒能站起來。

…………

小海看得很心傷,越來越覺得蘇揚是個人才,想象力不是一般地豐富。她整理完後向顧楓提交材料,恰好遇到技術部的任輝在做匯報。

“顧隊,我們調取死者名下賬戶及關聯賬戶,發現她的稿酬和版權收益的確沒那麽多。她的財產來源是比特幣兌換,現在比特幣升值,匯率到1∶40000了。至於她怎麽來的那麽多比特幣,好像是暗網交易。”任輝咳嗽了兩聲,“涉及暗網,資金來源我們就沒法查了,服務器在美國,全都是虛擬賬號。”

“暗網?”顧楓左邊眉毛跳了跳,“蘇揚在暗網上做什麽?做生意?她做什麽生意?販毒?販賣人體器官?殺人?拐賣?她沒前科呀。”顧楓撓了撓頭,“但凡犯罪涉及線下,就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顧楓想了想,“這樣,你們先想辦法恢複死者的電腦,看看能不能追蹤到她的上網記錄,還有……”顧楓看見小海,招手讓她過來,“你過段時間再跟我去眾星集團走訪一下高思明和他的同事,他一定還有事沒跟我們交代。”

吩咐完了,顧楓有點心煩。蘇揚被殺案已經發生兩個禮拜了,他們還在做基礎的走訪工作,毫無頭緒,除高思明外,沒能鎖定任何犯罪嫌疑人。

顧楓將食指擱在下巴上沉思,手機丁零丁零響了,接起,是他8歲的兒子顧思。兒子一個人在家裏,打電話哼哼唧唧地說今天是中元鬼節七月半,想讓爸爸早點回來陪他,他怕。顧楓一聽這話就更生氣了,案子的事已讓他夠煩了,再者,他厭惡極了兒子這鼻涕泡一樣的懦弱樣。他有點火大:“臭小子,你就不能爭點氣?哭哭唧唧像什麽樣子?鬼節?你又沒做虧心事,你怕什麽?光長個子不長腦子!”

連珠炮樣說完了,顧楓摔下手機,回頭看見周法醫端著一盤切成小塊的梨站在他身後,麵色蒼白,目瞪口呆。

顧楓紅著臉站起來:“周法醫,你在啊!”

“我……我來給顧隊分點水果。”

“哦哦,真是辛苦你了。”顧楓打著哈哈賠笑,他指指手機,“沒辦法,我兒子他……他不聽話。”

周法醫抿嘴一笑:“沒事兒,小孩子都這樣,長大就好了。”

顧楓邊吃梨邊尋思自己要找個什麽借口將芭比娃娃送給周法醫——以巧妙的方式——既自然又不會讓她發覺自己的企圖,太主動的男人容易將女人嚇跑。

“案子怎麽樣了?”周法醫好似隨口一問。

顧楓“哢嚓”咬了口梨:“不太好辦。”

“卡住了?”

“涉及暗網,不容易啊。那裏不受監管,很難查出什麽來。”

“其實我覺得,還是我們對暗網的了解太少。我想它肯定跟線下密切相關。一般來說,從死者日常行動軌跡就能推測到她在暗網上做什麽。雖然隻是推測,但也是個調查方向,總比沒有強。”

“你說得對。”顧楓指了指她,“聰明,做法醫可惜了。”他笑笑,打抽屜裏掏出芭比娃娃,故意以風輕雲淡的口氣說,“這個獎給你。”

“哇!”周法醫驚喜一聲,臉上開出了一朵花來,抿嘴說“謝謝你”。顧楓心裏美滋滋的,有點飄。

“對了,有點事想問你。”

“嗯?”

“關於你們醫學界的。我不知道你聽說過沒有,鳳凰縣仁愛醫院多年前出過一起醫療事故,主治醫生誤將氯化鉀注射入病人體內導致病人死亡的。我想跟你打聽打聽,聽說你從前在仁愛醫院工作過。”

“蘇文強的事?”

“你記得啊。”

周法醫笑了:“這麽大的事我怎麽會忘。那事很奇怪,到最後也沒查清是誰的失誤,他們那個科室的主治醫生和護士全都被辭退了。從那以後,仁愛醫院的生意每況愈下,大家都想辦法調來灣裏市,聽說很多人進了咱們吉末區第三人民醫院,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轉行做法醫的。我記得的也就這麽多,怎麽了?”

“蘇文強是蘇揚的繼父。”

“什麽?”周法醫愣住,“這也太突然了……”

顧楓揉揉太陽穴:“我想,這兩個案子之間可能有內在聯係。”

“哈哈。”周法醫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她收走顧楓麵前的空水果盤轉身離開,臨出門,回眸一笑:“那就是你們動腦人的事了,我的本事可不在推理上啊。”

無端惹得顧楓心頭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