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三年後。
高考後的那個早晨，清清拉我去二手圖書市場淘書，教科書已經不想再多看一眼，現在隻想淘點兒不費腦子的好看的書。
清清穿著黑色的T恤，戴著黑色的鴨舌帽，脖子上掛著一個骷髏吊墜，依舊是她喜歡的搖滾範兒。這麽多年，她的口味倒是一直沒變。
我和清清坐車經過M廣場的時候，電車的“辮子”掉落了，司機下車去重新把它搭上。就在這時，街邊電器店的揚聲器裏播放著一首歌，是清清繼五月天之後又喜歡上的一個歌手——陳奕迅唱的《好久不見》。
我來到你的城市
走過你來時的路
想象著沒我的日子
你是怎樣的孤獨
拿著你給的相片
熟悉的那一條街
隻是沒了你的畫麵
……
“小貝，我太喜歡陳奕迅了，你說他本人那麽搞怪，唱起歌來這麽深情，是怎麽做到的？他認真唱歌的樣子真是要把我唱哭了，我愛慘他了。”清清在我耳邊嘰嘰喳喳個不停，“哎，小貝，你看呀，M廣場被圍起來了，條幅上寫著要拆遷，這是真的嗎？”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確實，拆遷、改造的橫幅掛了好幾條，曾經熱鬧的廣場如今門可羅雀。
“我們在這裏參加過五月天的見麵會，還看過許博的演出呢。”清清轉頭問我，“小貝，這幾年，你有許博的消息嗎？”
我搖搖頭。我試圖上網搜索他的消息，剔除重名的那些，隻有幾條，他參加過另一個比賽的海選，早早就被淘汰了。他好像去山區參加了一個音樂支教的活動，再之後，就沒有消息更新了。
“對了，我收到過夏南的郵件，他說他被體育學院營養學專業提前錄取了，如果有初中同學聚會，記得叫上他。”清清說。
“哦，你們還有聯係。”我打趣她。
“小貝，你不會是吃醋了吧？就是一封郵件而已。”清清急得臉都紅了，“別誤會啊。”
怎麽會？我笑著看清清百口莫辯的樣子，真可愛，這麽多年，她一直沒變。
司機很快修好了電車，電車緩緩啟動，駛離了M廣場。我斜倚著座位，把臉轉向窗外。
我們回不到那天
你會不會忽然地出現
在街角的咖啡店
我會帶著笑臉，揮手寒暄
和你坐著聊聊天
我多麽想和你見一麵
看看你最近改變
不再去說從前，隻是寒暄
對你說一句，隻是說一句
好久不見
……
陳奕迅的歌聲漸漸地被公交車甩到了車屁股後麵。
“小貝，你怎麽哭了？哦，陳奕迅的歌真是太動人了。怎麽辦，如果阿信和陳奕迅同時掉在水裏，我該先救誰呢？”清清遞給我一張紙巾。
這個活寶付悅清，我真是敗給她了，剛才還難受得要死，此刻又被她逗樂了：“你這個旱鴨子，到現在都沒學會遊泳，費腦想這個世界級難題幹嗎？”
“對哦，還不如想想等會兒怎麽和店家殺價，狠狠殺價。”清清握緊拳頭，鬥誌十足。
早上9點，市場內早已熙熙攘攘，原來，有那麽多愛淘舊貨的人放棄了睡懶覺來到這裏。天氣很熱，夾在人群中，可以聞到別人的汗味，也能感覺到自己背上的汗水正吱吱往外冒。一本本紙張泛黃、封麵很有時代感的連環畫被裝在一個個薄薄的透明袋子內，剛想拿起來翻一翻，主人就大喝一聲：“問清價格後再翻。”我倆小心翼翼地問了一下多少錢，他沒好氣地說，一本150元，我和清清吐了吐舌頭把手縮了回來。
我拿出錢包，數了數裏麵的鈔票，一張50元、兩張20元、四張10元、一張5元，都不夠買一本。而且這錢得留著等會兒買飲料、午飯，不能隨便花掉。
“小貝，這隻Hello Kitty錢包都這麽舊了，你還在用啊，要不等會兒我陪你買個新的吧。”清清看著我的錢包，一臉嫌棄地說。
“不用。”我把錢包放回書包，“用慣了，順手。”
清清聳聳肩，不再試圖說服我。我們又逛了會兒，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買，這裏的東西比預料中貴太多了。
“我們這是二手圖書市場半日遊啊。”我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
“走，我們去許願吧。祈禱超常發揮，考出高分。”
在人群裏擠出一身臭汗的清清拉我到了廣場前的那一棵棵許願樹前。樹上掛了很多紅紙片，每一張紙片上都寫著虔誠的香客的祝福。
“看看別人都寫了些什麽。”清清提議，把那些紙片翻過來。
“我希望自己快點兒瘦下來，甩掉‘肥妞’的外號。”
“祝願自己能考上理工大學，雯雯考上財經大學。”
“希望這個月老板能給我加薪。”
“我要去開雙眼皮，我要變美女。”
“我一定要出國，希望這次簽證不會被拒。”
……
我和清清翻著一張一張紙片，有一種偷窺別人隱私的快感。每個人都有那麽多的願望，也正是有了這些願望，生活才有滋有味吧？
“小貝，這裏有你的名字啊。”清清突然尖叫起來。
“怎麽可能？”我笑著把頭轉了過去，“我明明是第一次跟你來這種地方。”
“真的呀，快來看！”清清把我一把拽了過去，指著那張紅紙片，“就是寫給你的。”
我定睛看了眼那張紙片，哦，清清是對的，那確實是一張屬於我的紅紙片。
“祝小貝能考上理想的大學，實現所有的夢想。xb。”
紙片上的時間是一個月前，許博回過上海？可是為什麽他沒來找我？市場內熙熙攘攘，都是一張張陌生的臉，大家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笑容，而我的眼淚卻和這個燦爛的日子格格不入。
“許博，不管你過得好不好，都請給我你的消息。小貝。”
我買了一張紅紙，問清清借了支筆，在紙上寫下心願，清清幫我把它掛在了許願樹上。
風裹挾著熱浪吹過許願樹，所有的紙片都輕輕搖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