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季

一陣秋雨一陣涼。那淅淅瀝瀝不幹不脆的雨似乎是寒冷發出的信號,身體的每個汗毛孔、每根頭發絲兒,都感覺到了它的大舉進攻,不管不顧,不依不饒。班上陸續有人感冒、發燒,噴嚏聲、咳嗽聲此起彼伏,班主任給羅貝貝安排了一個任務,負責班級的通風工作,確保門、窗都開著,保證空氣流通,否則病菌積聚,更容易交叉感染。但坐在窗口的同學經常趁羅貝貝不注意,偷偷把窗關了,這樣自己在課上打瞌睡不容易被冷風吹醒,比如胖駝。

那個外號叫胖駝的男生屢屢抱怨,光學校作業就疲於應付,“喪心病狂”的爸媽還給他布置了很多額外的刷題任務,害他常常熬夜,嚴重缺覺,隻好在學校見縫插針地補覺。

他爸媽到底有多“喪心病狂”?據藍微琦探聽到的情報,假如他不配合刷題,或者刷題質量太差,他爸媽會用羽毛球拍“揍”他,有一次失手打到他的臉,他臉上那道紅印子觸目驚心,一個月才變淡。在曾思羽看來,胖駝已經算是足夠優秀了,總分在班級名列前茅,但顯然他爸媽對他的期望值更高,對於他沒能進1班始終耿耿於懷,鉚足了勁想讓他具備與1班抗衡的能力。

不出意料,胖駝在英語課上又睡著了。英語課是下午第一節課,午後的陽光暖融融的,透過窗戶打在窗口同學的身上、書桌上,有人嫌刺眼把窗簾拉上了;有人托著下巴眯縫著眼朝向陽光,說是為了補鈣;而胖駝在英語老師講解首字母填空題時睡著了,睡得很香,發出了不規律的呼嚕聲。

全班同學都無法忽略這呼嚕聲,紛紛把目光投向了他。他的同桌推了推他,也沒能叫醒他,他把腦袋轉了個方向繼續睡。

英語老師是個微微禿頂的中年人,學識算淵博,脾氣也算溫和,他放下試卷,笑眯眯地對同學們說:“我們要不要做個實驗?”

實驗?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臉蒙圈,這小老頭是要搞什麽花樣?

“我喊一、二、三,大家一起鼓掌,要用力,要熱情,就像看到一個精彩演出一樣,發自內心地喝彩,掌聲雷動,一定能把沉睡的同學叫醒。等他醒來一看大家都在鼓掌,抱著從眾的心理也會鼓起掌來,大家信不信?”小老頭挑了挑眉毛,“皮一下很開心,我們這就開始吧,一、二、三——”

掌聲整齊地響起來,許多人鉚足了勁,把手拍得啪啪響,還有人趁機拍起了桌子,那聲響能把任何一個酣睡的人叫醒。果然,胖駝醒了,他目光呆滯,用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環顧四周,大受感染,也興奮地跟著鼓起掌來,睡飽了有力氣,他把手掌拍得啪啪響。

“哈哈哈哈!”

實驗成功,全班同學跟著小老頭一起笑起來,隻有胖駝還蒙在鼓裏,不過他不甘示弱,也嘎嘎嘎笑起來,笑得比誰都大聲。

“進入初三以來,那是最放鬆的一節課了。”曾思羽在地鐵站遇到姚遠,忍不住和他分享了那樣一個下午的故事。

“可愛的胖駝。”姚遠由衷地讚歎道,“我小學裏也有這樣的同學,是全班同學的開心果,每次被老師批評了就張大嘴巴,眼神放空,一臉茫然的樣子,看起來特別無辜,但實際上他會明知故犯、屢教不改,成績沒法看。盡管這樣,他人緣很好,分組做遊戲,大家就愛和他一組,因為他是一個行走的表情包和笑話大全。”

“現在班上一定沒有這樣的人吧?”曾思羽笑了。

“沒有,現在班上有的是解題狂人,老師剛在黑板上寫下題目,我們還沒開始思考,就已經有人舉手說這道題有三種解法了,你知道那種智商被碾壓的挫敗感嗎?”姚遠苦笑。

曾思羽當然知道,老師們常拿1班舉例子來激勵他們——

“這種低級錯誤,1班的人絕對不會犯。”

“你們和1班的同學相比,不隻在智商上有差距,就連學習習慣也差了一大截。”

“如果你們有1班那樣在學習上一爭高下的勁頭,我還會在這裏氣得血壓飆高嗎?”

時間長了,他們也覺得自己在1班麵前矮了一個頭,輸得一點兒脾氣也沒了,這感覺很糟。

“好吧,那我隻好代我們班說聲對不起了。”姚遠聽了曾思羽的訴苦,忍不住笑了,“要不請你喝奶茶賠罪吧,我今天帶錢了!”

姚遠跟著曾思羽一起下了地鐵,朝奶茶鋪的方向走去。姚遠說,有一款桂花酒釀煮奶茶,味道很濃鬱香甜,可以嚐嚐。光聽名字就覺得香味撲鼻,勾起了曾思羽的饞蟲。

但奶茶沒喝成,因為他們在途經抓娃娃機時停下了腳步。玻璃櫃裏有了新的娃娃:輕鬆熊、熊本熊,憨憨的樣子讓曾思羽喜歡。但她一向手氣差,從來沒有抓到過。

“我可以幫你抓。我們班女生書包上掛的娃娃都是我幫忙抓到的。”姚遠頗為得意。

“你們班一共就四個女生。”曾思羽再次提醒他。

這回,他不申訴本來有五個的,而是從口袋裏掏出硬幣,塞進投幣口,手柄動了起來,他按下操作按鈕,專注地開始了抓娃娃行動。

幾枚硬幣下去,共收獲了一隻手掌大的輕鬆熊和一隻電話機大小的熊本熊。

“輕鬆熊給你,我肯定會被市重點高中提前錄取,你還要參加中考,祝你輕鬆應戰。”他把輕鬆熊塞到曾思羽手上。

“這位學霸,你這話可有點兒傷人了。”曾思羽吐吐舌頭,把輕鬆熊的環扣在書包拉鏈上,然後指指旁邊的那個泡泡機,“下次試試看那個,去抽個盲盒。”

“盲盒?那是什麽?”他一臉茫然。

曾思羽剛想解釋,姚遠的手機響了,他麵色一沉,接了起來:“哦,好的,知道了。”

“我有點兒事得走了,桂花酒釀煮奶茶隻好下次了。”他急匆匆地說了再見,又坐了向下的扶梯,衝曾思羽揮揮手。

經過地鐵出口的時候,曾思羽看見臨近樓梯的廣告欄正在撤換廣告,工作人員把汽車廣告換下,貼上了一張新的鑽石海報。

“左邊低了,向上抬一點兒,對,對,好,不要動。”穿著白襯衫、黑西裝的胖男人指揮著張貼的工人。

那個穿著短袖短裙細高跟的女明星的舊海報被揉作一團扔在地上,新海報上的女明星穿著粉色的風衣,笑意盈盈,向每個路過的人展示著她手指上那個碩大無比的鑽戒。

一切都在換季,已經是深秋,冬天整裝待發在趕來的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