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子

“倘若克利奧帕特拉(2)的鼻子是歪的，世界的曆史也許會為之一變。”這是鼎鼎有名的巴斯噶(3)的名言。然而戀人們大多是罔顧真相的。換言之，我們的自我欺騙一旦沉陷於愛情，就徹底無藥可救了。

安東尼(4)也不例外，假設克利奧帕特拉的鼻子是歪的，想必他會盡可能不去看她的鼻子吧。不得不看那歪鼻子的時候，也會為了補其短而尋找其他長處的。至於其他長處，人們肯定會覺得普天之下，沒有一個女性像自己戀人這般具備無數優點。安東尼也必定和我們一樣，從克利奧帕特拉的眼睛或嘴唇等，找到足夠多的優點來彌補吧。此外，還要加上“她的心”！實際上，我們所愛的女性，古往今來無不擁有優美得不能再優美的心靈。不止於此，她的服飾，她的財產，還有她的社會地位等——這些也必然成為她的長處。更有甚者，她以前曾為某名士所愛之事，乃至傳言，也成了其長處之一。更不要說那位克利奧帕特拉了，她可是集奢華與神秘於一身的埃及最後的女王啊！隻要在香煙繚繞之中，頭戴珠寶璀璨的王冠，手拈一朵蓮花，鼻子多少歪些，又有幾人看得出來呢，何況是安東尼的眼睛！

我們的這種自我欺騙，並不隻限於戀愛。除了程度有所不同外，我們大抵都是按照自己所希望的那樣，去塗改種種真相的。以牙醫的招牌為例，映入我們眼簾的，與其說是招牌本身，還不如說是我們對那個招牌的渴望，換句話說，難道不是我們牙痛的緣故嗎？當然牙痛這種小事，跟世界曆史並不相關。可是這種自我欺騙，也同樣會發生在想了解民心的政治家、想了解敵情的軍人，或者想了解經濟狀況的實業家等人身上的。我不否認理智能夠對此進行修正，同時也承認支配世間萬象的“偶然性”。然而，所有的熱情都容易忘記理性的存在。“偶然性”即所謂神意。如此說來，我們的自我欺騙，是可以左右世界曆史的最永恒的力量也未可知。

總而言之，兩千多年的曆史，並不取決於一個渺小的克利奧帕特拉的鼻子。若非要這樣說，還不如說是由遍地都是的人們的愚昧決定的，是由可笑的又莊嚴的我們的愚昧決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