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可不可以讓我感受到愛
薑樂樂回家之前有給舒寧發了條消息，讓她給自己留門。
她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半，這個點自己的外婆應該是睡覺了。
她從包裏拿出串鑰匙出來，開了門後，將自己的行李搬進屋裏。
房子裏暗暗的，她心裏突然閃過不好的預感。
以往舒寧都會留盞燈給她，這次沒有。
薑樂樂手指摸到燈的開關，按下去。
光一點點亮起來。
周圍一片安靜。
她又走去舒寧的房間，門開著，沒人。
她蹙著眉心，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過去。
外婆沒有和她說要出去，這麽晚了，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好在電話很快接通，暫停了她腦海中的想象。
“樂樂，怎麽啦？”
“外婆，這麽晚你去哪裏了？”
“是這樣的，漫漫她身體不舒服，我過來照顧她，你晚上鎖好門，早點睡啊。”
薑樂樂拿著電話，心跳越來越快。
陳漫漫怎麽可能身體不舒服呢？她就是個女強人......
“外婆，你在哪裏？”她問道。
“人民醫院，沒事的啊，你先去洗個澡然後早點睡......”
薑樂樂後麵的話沒有聽清，她掛了電話，以最快的速到到玄關處換好了鞋，跑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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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樂樂覺得自己運氣不錯，一出門就打到了車，所以陳漫漫一定沒事的。
她長這麽大，就沒見過自己的母親生過病，她就跟鐵做的似的，永遠在工作，永遠不會累。
這麽好強的她，哪裏像是會生病還需要照顧的人？
一直到坐上車的時候，她整個人都在發抖，手裏也冒出冷汗來。
這種擔心的情緒是第一次產生。
她突然覺得自己就是個壞女兒，總是在想她對自己怎麽不夠上心，自己卻沒有好好關心過她。
司機看出她臉色不太好，問道：“小妹妹，你哪裏不舒服嗎？”
薑樂樂回過神來：“沒有。”
司機還想說什麽，但是一想到趕去醫院的人，可不是看病就是看家屬，也不好多說什麽，隻好專心開車了。
醫院很快就到了。
薑樂樂道了謝後下了車，拔腿往大門跑去。
進大廳的時候，她又迷茫起來，她竟然忘記問是哪個病房了。
她的心又突突突地跳起來，趕緊按了個電話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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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漫漫已經睡下了，側臉線條比以往還要清晰，呼吸均勻。
薑樂樂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來，還好沒事。
舒寧說她是犯了急性腸胃炎，其他方麵沒什麽大礙。
睡著的陳漫漫看起來比以往要溫柔很多，薑樂樂坐在椅子上看了挺久。
腦海中開始閃過兒時的記憶。
其實她好像也真的溫柔過，在她事業還沒有那麽忙的時候。
那個時候的陳漫漫臉上還有膠原蛋白，笑起來很溫和。
“樂樂，你先回去休息吧，坐了這麽久的火車，累壞了吧？”舒寧見她一直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出聲道。
“外婆，你回去休息吧，我在這守著媽媽。”薑樂樂說道。
舒寧輕輕拉開椅子，坐下來：“考得怎麽樣？”
“挺好的。”薑樂樂應道。
她現在腦子清醒了點，腦中閃過一個問題，問道：“外婆，媽媽她怎麽會在C城？”
舒寧原本就是想說這件事，聽她這麽問，說道：“你今天不是下火車嗎？”
她這個女兒就是太強勢，認定的事情一旦發生偏轉或者不符合她的想象，就會受不了。
外孫女喜歡畫畫，她偏不肯，想讓她以後學醫。
好了，這下母女倆直接搞起冷戰來了。
舒寧心疼這個外孫女，要不是當初漫漫把她強塞去私立高中，好好一個青春期的孩子，怎麽會有輕微抑鬱症，幸虧前女婿把孩子接出來了。
“她其實是想來看看你的，天下沒有哪個母親對孩子沒有感情的。”舒寧沒有多說，其他的話，當然是她們母女倆自個說了。
薑樂樂愣了愣。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個可能，但是她不敢這麽想。
潛意識裏，她一直覺得是不被需要的那個人，是陳漫漫的累贅和麻煩。
“好孩子，你們明天好好聊聊。”舒寧又說道。
“好。”薑樂樂應道。
想了想，她又問道：“外婆，媽媽以前是什麽樣子的？”
舒寧笑了笑：“和你差不多，很倔，有自己的想法。”
“你外公去世的早，她又不想被別人看不起，學習上很努力，也就慢慢養成了好強的性格。”她又補充道。
薑樂樂看著躺在病**的陳漫漫，發起呆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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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薑樂樂的強烈要求下，舒寧大半夜的又坐車回去休息了。
她則留下來守著陳漫漫，一整晚她都睡得不大踏實。
她心裏一直在想怎麽開這個口，怎麽不吵架，怎麽不說出傷人的話，怎麽不尷尬。
第二天，兩人也不知道是有默契還是生物鍾差不多，在同一時間醒來，直接大眼對小眼。
昨晚想好的話在薑樂樂腦中不斷繞來繞去。
陳漫漫也沒想到她竟然會在病房裏，沉默了一會後，她開口道：“考完了？”
“嗯。”薑樂樂應道。
氣氛一時間尷尬下來。
思考了幾秒後，她抬腳走出病房：“我去買早餐。”
“......”
走出病房後，薑樂樂有點想拍自己，昨天想好的話一句也沒說，現在還直接溜出來了。
這個想法剛冒出來，身後就傳來腳步聲。
是陳漫漫：“我和你一起去。”
薑樂樂應了一聲，放慢腳步。
“考得怎麽樣？”陳漫漫問道。
“挺好的。”薑樂樂回道。
陳漫漫不知道她剪了頭發的事情，以為她是因為壓力大才剪這麽短：“頭發？”
薑樂樂摸摸自己的頭發，比剛剪那會長挺多，就是現在發尾會翹起來，不過也不難看。
“我還沒集訓前剪的，和朋友一起剪同款。”她說道。
陳漫漫微愣了幾秒，在她印象裏，自己這個女兒，話很少，不可能主動交什麽朋友，沒想到來了C城後，性格開朗了點。
“你在這裏開心嗎？”她問道。
薑樂樂：“嗯，遇到了不錯的朋友。”
陳漫漫在過去的日子裏，一直在想，自己那個像小綿羊一樣的女兒，去了哪裏？
為什麽突然堅決要學美術，為什麽突然反抗她做的決定？
薑樂樂是早產兒，剛出生那會，才四斤重，像隻營養不良的小貓咪一樣，那麽小一個，感覺隨時都可能養不活。
後來，小肉團開始一點一點慢慢長大，又白又可愛。
陳漫漫卻開始擔心她的以後會是怎麽樣，如果不好好引導，會不會過上糟糕的生活。
父母是她的依靠，那父母老後呢？如果她遇到的丈夫也不可靠呢？
隻有她自己才是自己最可靠的依靠，所以她必須活得優秀。
可是有一天，這個乖巧聽話的女兒突然就變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願走她安排好的最妥當的道路。
“對不起。”
薑樂樂覺得這三個字，自己再不說出來，可能兩人會這麽一直僵著，所以她直接說出來。
昨天她是真的害怕，陳漫漫出了什麽事。
她甚至不敢想，後悔一輩子是什麽感覺。
陳漫漫聽到這句話，又愣了愣。
女兒是真的變了，有了自己的主見，還肯示弱了。
“媽媽，我一直都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我也知道你讓我學醫，是為了我好，但是我是你的女兒，我和你一樣，都很倔，認定的路就一定要走下去。”薑樂樂又說道。
“我知道我讓你傷心和失望了。”薑樂樂看著陳漫漫，“但是我如果不走這條路，我會一輩子都想著這個遺憾。”
女孩眼裏的光芒堅定。
像極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兩人是如此相似，好強、倔強。
又是一樣的，不善於表達出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陳漫漫早就知道，她用盡苦心，替這個唯一的女兒所堆砌的那一堵堵防護牆，早就碎得差不多了，不過是她一直不願意相信。
“你沒有讓我失望。”她說道。
薑樂樂驚訝地看向她，眼裏充滿著疑惑。
“你就像以前的我一樣，我從來都沒有覺得以前的自己太怎麽樣，我反而很驕傲。”陳漫漫說道。
薑樂樂不敢相信。
她沒有用冰冷的語氣和自己說話，也沒有用話語來打擊自己。
她在心平氣和地，和自己說話。
“樂樂，我以前是真的以為，我做的一切，都可以讓你快樂，至少讓你以後不會後悔。”陳漫漫看著已經和自己一樣高的女兒，“我也是第一次當媽媽，我太自信了。”
“自信地以為，我一定是對的。”她又說道。
薑樂樂這下忍不住了，眼眶裏的淚水直接流了下來。
過去所有的偏見、所有的不愉快、所有的埋怨、所有的自責，好像突然有了去向。
它們在此刻，一點一點，匯成溝通的橋梁。
“媽媽，你以後可不可以，多和我說說話？”她吸了吸鼻子，“讓我感受到，我是被愛的？”
陳漫漫的心在看到她紅了眼眶的時候，猛地一疼。
第一次當母親，她隻想著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最好的物質生活，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忽略了她的精神需求。
“樂樂，你別哭。”她從口袋裏，抽出紙巾，去給她的小公主擦眼淚。
薑樂樂是第一次見到這麽溫柔的媽媽，哭得更厲害了。
早知道，她也和自己想的差不多，就不要一直冷戰這麽久了。
那種滋味太難受了，像是一頭紮進冰水裏，不能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