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另一邊,刑警們依然在為葉劍的案子奔波,雖然這案子的調查還沒取得突破性成果,不過李峰的審訊工作卻讓副局長盧正失蹤的事浮出水麵。

審訊室裏,張一昂和王瑞軍、宋星等人臉色凝重地坐在一起,集體盯著對麵被銬在椅子上的李峰,他們剛剛得到了一條極其突然的情報。

李峰之所以手上會有這麽多條人命,一開始純屬為了他老婆蔣英。

他和蔣英同在一個村長大,蔣英比他小一歲,兩人自小青梅竹馬。蔣英十六歲那年,被同村的表叔強暴,表叔是村裏的惡霸,蔣英父母被他家威脅,不敢聲張。李峰得知此事後,找他算賬,結果爭鬥中不小心把對方殺了,判了十二年。出獄後,李峰找到蔣英,得知蔣英已經嫁人,丈夫嫌棄她此前被強暴,非但不同情,反而對她家暴,後來還逼迫她賣**。於是李峰一氣之下,一不做,二不休,提刀殺了蔣英丈夫一家,他也被村民當場抓獲,扭送到鄉裏的派出所。

這是大案,派出所馬上通知上級公安機關,可還沒等大部隊趕到,他當晚趁人不備打傷看守警察,搶奪槍支逃了出來,帶上蔣英出走,從此開始了亡命天涯路。

他靠盜竊和搶劫維持生計,期間殺害了多名無辜的人。他一路流竄作案,後來他會躲在三江口,據說是有人雇他來殺個人,結果沒殺成,就暫時住下了。

“你之前交代,你來三江口是有人雇你殺人,結果你發現下手對象是警察,你沒幹,是嗎?”宋星問道。

李峰臉上表情平淡無奇,他自被抓後,一直是這副模樣,既沒跟公安機關對著幹,也沒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自己是死刑,交代案情很配合,唯獨一直稱所有事都是他幹的,和老婆蔣英完全無關,求警方放過她。

“對,是小飛找的我,小飛是我以前蹲大獄時認識的,你們可以查。後來我背了多條人命逃到江蘇,一次在路上居然被他認出來,我本想殺了他滅口,他當時請我們夫妻吃飯,還給了我兩千塊跑路費,我就不忍心下手了。那天喝完酒,他跟我說有人找他去三江口殺個人,給他一百萬。他沒殺過人,願意分我五十萬,讓我幹,我就答應了。到了三江口我才知道要殺的是個老警察,還是個領導,殺了會出大事的。我媳婦兒堅決不讓我再幹了,我呢,想著小孩兒那麽小,將來要花錢的地方多,幹了這一票就算被抓,給她們留點兒錢也好。我就跟小飛說,殺警察得跟雇主要兩百萬,定金先付一半。後來過了些天,再也沒遇到過小飛。我們夫妻跑了這些年也累了,索性就在三江口盤了個小店,安頓下來。”

宋星掏出一張盧正的照片,問:“你要殺的警察是不是這個人?”

“對,就是他,我記得姓盧。”

“叫盧正?”

“是這名。”

“那麽後來盧正是被誰殺的?”

“盧正後來被別人殺了嗎?我沒參與,我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不是小飛,那小子沒這膽兒,說不定雇主不止找了他一個。”

“盧正真的不是你殺的?”

李峰淡笑道:“領導,我騙你們幹嗎?我以前犯的事都夠槍斃十回了,真是我幹的,我肯定認。”

“小飛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啊,我對他不放心,不敢讓他留我手機號,我跟他約定每天晚上七點到一個路口碰麵聯係,可那之後我一連去了好多天,也沒見過他。我想說不定他跟雇主報兩百萬後,雇主覺得他不可靠,直接殺他滅口了。”

“你知道雇主是誰嗎?”

李峰搖搖頭:“小飛不肯說,大概是怕我直接找雇主接單拿全部吧,江湖的事有江湖的規矩,我也沒細問。”

審完李峰後,張一昂匆匆回到辦公室,召集了幾個骨幹開會。

大家一致認為盧局長肯定是被人殺害了。

盧正失蹤了這麽久,現如今物證肯定是找不到了,唯一的線索是人證,也就是這個叫“小飛”的人。小飛和李峰一同坐過牢,身份很容易查,唯獨怕小飛如李峰所猜,被雇主殺人滅口了,那人證這條線也徹底斷了。

接下去能否查出盧正失蹤的真相,關鍵是找出小飛,但能否找到人,也隻能聽天由命。

討論了半天,大家還是把注意力回到了葉劍案上。

三江口是個小城市,半年時間裏兩個重要刑警被害,按概率講,這不應該是巧合,想必兩個案子存在某種關聯。

張一昂讓眾人先匯總這幾天的調查情況,以便決定接下來的方向。

法醫的工作沒有進展,隻知道葉劍死前先被車撞擊,又被人用刀捅過,但身上這麽多方向不一致的刀口,凶手是怎麽做到的,依然是個未解謎題。張一昂派人幾次去催,都被陳法醫打發回來:“我當了二十幾年法醫。我都查不出結果,還有誰能知道?你們不要催我,我一直在想辦法弄明白!……我腰椎跟屍檢結論沒關係!”

物證方麵也沒有在案發現場找到可疑人員的指向性證據。

局裏已經派警員和楓林晚大酒店的老板陸一波初步了解過情況,據他描述,案發當晚他和葉劍一起吃過飯,此後葉劍先離開,他留在飯局很晚才回,他不知道葉劍為何遇害。

屍體、物證、人證,幾個大方向上沒有成果,不過總歸還是查到了一些線索。

宋星介紹說:“案發當晚,葉劍參加完酒會後,在酒店門口叫了輛出租車,來到案發地附近,我們已經找過司機,他對葉劍當時的狀態沒什麽印象。我們想,葉劍為什麽要在大晚上獨自來到案發地?他肯定是約了什麽人!”

大家都點頭同意。

宋星繼續說:“我們又查了葉劍的短信和電話,案發當天葉劍沒有收到過可疑電話和短信,技術人員還查了他微信信息,也沒有發現異常。最後我們在調取酒店門口的監控後,才弄明白原因。”

宋星打開電腦裏的監控視頻片段,畫麵中看到葉劍一個人走到了酒店門口,背對著攝像頭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低頭看了幾眼,隨後將紙條撕碎扔進了一旁的垃圾桶,又點了一支煙,轉身朝酒店內環視了一圈,然後快步走出了畫麵。

“我們判斷的結果是,有人給葉劍留了張紙條,約他當晚來案發地見麵,繼而發生命案。可見留紙條的人,極可能就是凶手!”

李茜問道:“能查出紙條的來源嗎?”

宋星搖搖頭:“我們嚐試過各種辦法,誰給的紙條,什麽時候給的,還是一無所知。”

李茜思考了一會兒,做出一個結論:“一人給葉劍留下紙條,約他在大晚上到案發地這麽偏僻的地方碰麵,葉劍也獨自去了,說明葉劍和這個人之間,一定有著某些秘密。”

她難得參與案件的分析,說完自己的結論,便滿懷期待地看著眾人,眾人隻是隨便點點頭,說她的話很有道理,心裏都在說,是個警察都會這麽想,可知道了葉劍跟那人之間有秘密,對破案有個啥用?

眾人正待宋星繼續說下去,誰知他低下頭:“暫時……暫時查到的線索隻有這些了。”

一時之間,討論戛然而止,眾人陷入了沉默,這案子人證、物證都沒有,接下來怎麽查?

張一昂冷靜地看著眾人,看得出大家對接下來的方向都很茫然,他心裏感慨,三江口刑警的辦案能力果然很有限,最後還是得靠他這省廳的出手才行,也罷也罷,誰讓自己是領導呢?

張一昂咳嗽一聲,準備提示手下:“你們啊,集體陷入了思維盲區,恰恰忘了案發現場留下的最重要的線索。”

“最重要的線索……”眾人皺眉嘀咕起來,李茜突然眼前一亮:“局長的名字!”

張一昂很不滿地瞪她一眼。

王瑞軍連忙救場:“是VIP卡,水療中心呢!”

“你看,軍兒又抓住了關鍵,水療中心!”張一昂朝他點頭以示鼓勵,“葉劍從錢包裏找出水療中心的卡片,臨死之前藏到身下,必然是要告訴我們某個極其重要的信息,信息就是這水療中心的VIP卡。”

宋星握著拳頭直截了當地說:“要不我們以掃黃的名義,把水療中心整個端了,人全部帶回來審。”

“不行,”張一昂直接搖頭否決了,“我們不清楚葉劍留下的信息到底代表著什麽,怎麽查,怎麽問?貿然行動隻會打草驚蛇。”

“那該怎麽辦?”“是啊,其他也沒辦法了。”眾人紛紛陷入不解。

“這樣吧……”張一昂思索片刻,沉聲道,“穩妥起見,我決定親自來一趟暗訪!”

“不能吧!”他話音一落,所有人異口同聲驚叫起來。

張一昂看著眾人,大家臉色各異,李茜臉頰透紅,想不到領導竟是這樣的人,而許科長這老實人臉上此刻表情卻最為豐富。

張一昂不由得朝他問:“老許,你好像有什麽顧慮?”

“呃……顧慮也談不上,我隻是擔心這項辦案經費審計部門到時不批,嘿嘿,也小幾千塊錢哪。”

“我進去又不用花錢,要他們批什麽?”

王瑞軍盡量委婉地勸說:“如果會所知道局長您的身份,哪還敢收錢,可萬一被其他部門的人知道了,總歸……總歸影響不太好的嘛。”

張一昂微微一愣,搖搖頭,用一副鄙夷的表情瞧著他:“我是說穿便服去,把老鴇單獨叫下來問話,跟她說清楚,如果她不配合我們工作,馬上把場子查了!”

原來暗訪,僅此而已,大家又都笑逐顏開,一片其樂融融,出各種主意。

過了片刻,王瑞軍想起了什麽,又不無擔憂地表示:“這樣倒是個辦法,不過如果我們不暴露身份,恐怕進不去,老鴇也叫不出來。我聽說這家會所管得很嚴,進門要先打電話說暗號,暗號每個月更換一次,隻發到老客戶的手機上,如果沒有暗號,外人根本不讓進。”

張一昂皺眉想了想,問:“你知道暗號嗎?”

王瑞軍點點頭:“知道!”

在眾人紛紛詫異的注視中,王瑞軍連忙糾正:“我是說,我能通過線人,知道暗號。”

“那就行了,這事你來安排,總之,今天晚上我要見到老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