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畫中人

柳竹雪一聽和她有關,緊張地從顧長明手中抽出畫紙來。還真是被他們說中了,她自己的衣服、梳的發式,她還能不記得?這畫紙上是水墨顏色,看不出衣服的顏色,否則她也要以為畫的就是自己了。

“要是這樣算來,那你進入曲陽縣以後,兩次差點兒被人暗算倒是找到了原因。”顧長明本來想不明白,柳竹雪初來乍到的,怎麽會被人盯上。她本來就是那種很少出門的大家閨秀,要不是他們以前見過,他都未必能夠認得出來。

“第一批被抓到的人還在曲陽縣的大牢裏關著,說明這是團夥作案,孫知縣交代了要好好審問的。”戴果子想到柳竹雪被人控製了心智,差點兒誤傷他,心有餘悸,“能找到根源才好,免得無緣無故又遭人暗算。”

“如果他們是錯把柳姑娘當成了其中的一個,那麽真正和畫中人一樣的人又在哪裏?”顧長明抱著能救一個是一個的心態,要是最後這個能夠脫離魔掌,那麽前麵四個也不算白死。

“滿大街的年輕女子,這該死的畫像上又沒有畫著臉。她改頭換麵,另外穿一套衣裙,我們如何能夠分辨得出來?”戴果子比誰都更想抓到女屍案背後的黑手,奈何他心有餘而力不足。

“以曲陽縣知縣的名義,去找唐縣的知縣,派出兩邊所有的人手。百步一人,把通天河這一條水路全部看住,然後守株待兔。”顧長明用的反而是最簡單的法子。

戴果子一聽,雖然排場大了些,卻是最管用的:“那行,我去唐縣縣衙,你們回曲陽縣。”

顧長明看向柳竹雪,寸細他是肯定會帶走的,柳竹雪或走或留由她自己決定。戴果子看柳竹雪猶疑了一下,連忙把她往回推:“我一個人去唐縣,辦事還利索點兒。你還不知道會不會發病呢,跟著顧長明才好,至少他能治得了你。”

柳竹雪心細,本來擔心戴果子忙不過來,想留下來幫他的。聽他這麽一說,她氣得話都說不出來了,扭頭就走,活該這家夥來回跑,忙死算了,她的好心絕對是被當成驢肝肺了。

“你自己也小心。”顧長明留下這句話,刻不容緩地跟上了柳竹雪。

寸細站在原地,賊笑著道:“你明明是心疼那個小妞……”

戴果子依然不和他客氣,一腳踹過去,把寸細踹得像個球一樣滴溜溜地往前滾。顧長明聽到動靜,轉過頭來看到寸細滾過來,哭笑不得地伸手抓住衣領把他拎起來:“對付裕景將軍府護衛隊的時候,我看你的身手極好,不可能打不過戴果子的。”

“我如今是戴罪立功的時候,肯定要做到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否則回頭你們還不是要和我算賬。”寸細說得頭頭是道,“好歹是跑到將軍府撈了一筆,不立個大功,恐怕你也未必能夠赦了我的罪。”

“你倒是想得明白。”顧長明的手一鬆,“你要是一直這麽清醒,也不會幹出那樣的蠢事了。”

“一點兒也不蠢,要不是遇上你們,我壓根兒不會失手。”寸細搓著雙手道。該怎麽說呢,他本來以為在將軍府撈一筆是不錯的買賣,但看到那位柳相公他才知道,山外有山,樓外有樓。人家這銀子來得太容易了,他蹭到顧長明身邊,討好地笑道:“我看那個柳相公挺給你麵子的,要是事後我將功折罪了,你能介紹我進花樓,跟著他做事嗎?”

顧長明理都不理他,徑直往前走。就算走這麽急了,柳竹雪還走在前麵很長的一段距離呢。峨眉派的輕功,果然是一絕。

“我是認真找你商量的,你倒是給句話啊。不行也沒有關係,我可以試著問問。”寸細跑得兩條小腿都快抽筋了,怎麽也追不上前麵的兩個人。他就不明白了,他可是有罪在身的,不給他上個鐐銬鏈條的,就這麽放鬆著,顧長明真不怕他中途跑了嗎?

寸細想到這裏,心裏一動。戴罪立功固然聽起來很美好,但畢竟還有個罪名在身上。要是這會兒趁亂跑掉的話,顧長明急著做更重要的正經事,不一定能分出精力來找他。到時候,他還是自由身,想回西南也好,想到開封府轉轉也好,不比跟在他們身邊更好些?

沒等寸細往外跑出十七八步,一道銀光就在他的眼前劃過,融雪劍沒頭沒腦地衝著他刺了過來。他站在原地都看傻了,要不是中途顧長明飛出一道劍氣將融雪劍打偏,長劍已經刺中他的要害了。

寸細雙腿都軟了,站都站不住,臉上寫著:我罪不至死,你們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他想跑。”柳竹雪大步走過去,收回融雪劍,說得理直氣壯的,都不多看寸細一眼。

“我沒想跑。”寸細矢口否認,他要是承認了,這美人肯定會不留情,一劍把他斃在當場。早知道她這麽狠心,剛才就應該讓她跟著小捕快走的,留在她身邊太危險了。

“我不會看錯的。”柳竹雪用融雪劍在地麵上畫了個圈,“如果我沒有攔著你,你已經出了這個範圍。到時候,你拔腿就跑,我們要追你還需要花時間和精力。”

“可我罪不至死!”寸細覺得和美人沒法子溝通,轉而向顧長明哭訴,“公子,我一路跟著你們,根本沒有要逃跑的意思。你要給我個保證,不然還沒幫上你們的忙,就先把自己的命給丟了。”

“不會的。”顧長明讓寸細走在前麵,特意退後兩步,與柳竹雪並肩而行,“柳姑娘,查案為本,公私要分明。”

柳竹雪當著寸細的麵肯定是要嘴硬的,在顧長明麵前又委婉了許多:“我是掌握好力度的,不會真傷到他。他剛才賊溜溜的,就是想跑,我也沒有冤枉他。”

顧長明一句重話也沒說,點到為止。想來柳竹雪的家世背景放在那裏,心中自有分寸,不會做出過激的行為舉止。一個姑娘家肯幫忙查案,已經是很難得了,柳竹雪的武功好,人也夠機靈,顧長明倒是不反對她跟在旁邊,加上案子本身與她有關,查清楚也好。

回來的速度明顯快得多,顧長明進縣衙的時候,孫友祥的臉色很是陰沉。四具無名女屍的案子壓下來,他多年為官的好名聲都快保不住了。

裘仵作連聲勸他:“知縣大人,這曲陽縣多少年沒凶案了,該來的總是要來的,你到底在愁什麽?”

“我愁什麽?我愁這案子沒完沒了的,一眨眼就是四個,要是再來第五個、第六個,我怎麽和上麵交代!”孫友祥的眼底布滿血絲,“這些女子都不是本縣的人,難道是從天上掉河裏的不成?”

“知縣大人,顧公子他們回來了。”胡文丘這句話還沒說完,顧長明已經到了孫友祥的麵前。

“顧公子可查出了什麽線索?”孫友祥一看戴果子沒跟著回來,以為他出了岔子,“顧公子,果子他去哪裏了?”

“他留在唐縣布下人手,長話短說,請孫大人把縣衙裏所有的人手派到通天河,百步一人,從曲陽縣的水路起始,往唐縣那邊布置,務必要攔住第五個求死的女子。”顧長明一轉頭,又對著裘仵作道,“那個阿六,情況好轉些了沒有?”

“沒好也沒壞,他把自己的皮都抓爛了。”裘仵作一想到阿六,也能理解孫知縣為什麽著急,他給阿六試了十幾種藥,沒一種能見效的。

“寸細,你跟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麽法子,盡快讓他能出門跟著我們去河邊。”顧長明把寸細交給裘仵作帶走。柳竹雪那一劍也是見效的,寸細幾乎被嚇破了膽,估計趕都趕不走了。

孫友祥對顧長明十分信任,立刻讓胡文丘和鄭和調集人手,全部前往通天河,按照顧長明說的,百步一人,遙遙相望。

柳竹雪想要跟著寸細過去,被顧長明一手攔住:“那地方你不適合去,留在這裏就好。”

寸細大概知道要去看的是什麽,裘仵作左右打量他:“你是大夫?”

“不是,我就是個做小買賣的。”寸細咧開嘴一笑,沒有那兩個人在背後,全身輕鬆。他主動推開門,看到了蹲坐在角落裏的阿六,一身都沒有好皮子了,還在那裏胡亂地抓個不停便說道:“他這病不用大夫,我恰好能看。”

寸細的手一翻,裘仵作看見兩條蟲子順著他的手腕慢慢蠕動。裘仵作的眼睛瞪大了:“你這是……這是苗疆的蠱術?”

“一點兒雕蟲小技而已。”蟲子爬過寸細的指尖,像是聞到了什麽好吃的東西,速度突然加快。裘仵作都要懷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毛病,那蟲子居然還會長大,等爬到阿六身上的時候,本來才小指粗細的蟲子,已經膨脹了兩三倍都不止。

寸細自來熟地把裘仵作的肩膀一摟:“你是大夫吧,我這個治療過程,最好不要看,我保證一會兒就好。”

裘仵作看著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那隻手,再想想那兩條蟲,作為一個仵作,他很難得地發現自己有些犯惡心,所以笑著答道:“我不是大夫,我是仵作,你知道嗎?專門摸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