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複仇

坐到攝像頭前,我深呼吸,進入工作狀態。

“丞星,許謐現在處於危險之中,她並不是故意躲避警方的通緝,而是被人囚禁控製住了,而且時刻麵臨生命危險。”現在有一個人正處在生死關頭,我必須集中精神說服罪案規劃局認同我的推理,抓緊時間救人。與一條鮮活的生命相比,或者說跟真正的許謐比較起來,我這個許謐的身份問題就顯得沒有那麽迫在眉睫了。

“怎麽回事?”鬱丞星不解。

“利用四年前假綁架案恐嚇勒索張莫執的人是許謐沒錯,但是許謐根本沒有理由真的殺了邰曼莉去威懾張莫執,她應該清楚一旦出了人命,警方就會介入,張莫執的秘密很可能會曝光,對於她來說一點好處都撈不到。更別說到時張莫執會被保護起來,自己也會成為通緝犯。”

“你是說殺害邰曼莉的另有其人?會是誰,什麽目的?”鬱丞星也總算從剛剛憂鬱哀傷的氣氛中走出來,被我的推測吸引。

“這個人的目的目前還沒有達成,但也正在按照他的計劃穩步進行中,他就是警方剛剛審過的餘冠彬。”

“哦?何以見得?”鬱丞星做出洗耳恭聽的架勢。

我總結說:“餘冠彬的複仇對象應該有很多,邰曼莉、許謐、張莫執和張朗訊都是他打算報複或者是已經報複的仇家。他對他們的仇恨源自於四年前的假綁架案。”

“四年前的綁架案我也牽涉其中,更是直接麵對過那兩個綁匪,”鬱丞星歪頭想了一下,“可我真的搞不懂,當年受傷的是張莫執,餘冠彬就算是張莫執找來的假綁匪也應該已經得到報酬了,又怎麽會跟這些人結仇?”

“四年前的資料有限,最關鍵的部分也已經缺失,顯然是被罪案規劃局內部的某個人私自在星雲中剔除掉了。所以我的推理並沒有太多依據,顯得有些大膽,有很多都是預測,”我先做了個鋪墊,“所以在我推理之前我還是想要確定一件事。”

“什麽事?”鬱丞星躍躍欲試,時刻準備著去確認我即將要提出的問題。

“你之前跟我提過,餘冠彬的母親患有重病,而且在四年前那次同學聚會後不久他母親病逝。如果我的推理正確,他母親應該是在綁架案後不久過世的,而且應該患的是心髒類的疾病,可能是心衰之類的,無法根治,隻能通過移植健康心髒才能痊愈的疾病。在他母親宣告死亡後,很快便火化。丞星,請你現在就去盡快確認一下,我說的這些是否正確。”

鬱丞星沒有動身,而是坐在原地按了幾下攝像機的按鈕,“我已經把這段錄像傳給了我的助理,他一定會懂我的意思,相信很快我們就會得到回饋。”

果然,不到十五分鍾的時間,鬱丞星的手機響起。他接了電話,默不作聲地聽那邊的人講話。通話隻維持了不到半分鍾便掛斷。

“許謐,已經確認了,一切正如你所說。餘冠彬的母親馬莉珍正是在綁架案後的第二天在臨終關懷醫院病故的,死因是心髒衰竭,她的確患有先天性心功能不全,現有醫療手段很難治愈,隻能依靠心髒移植。哦,對了,馬莉珍宣告死亡後第二天便送往殯儀館火化。”

我遺憾地點頭,雖然馬莉珍的死因可以作為我推理的依據,但對於這個可憐的女人的死,我難免同情唏噓。

我正式開始我的推理,很可能是我最後一次為罪案規劃局效力的推理。之前我的推理是從張莫執的角度出發,她如何找來兩個幫手策劃假綁架案,這兩個幫手如何各自為謀導致計劃生變,張莫執死裏逃生。如今,我的推理要從餘冠彬的角度出發,盡管我在星雲中隻見過一次餘冠彬,但對於他的故事我自認為已經通過條條線索拚湊得八九不離十。

餘冠彬跟張莫執同歲,是她的高中同學,是個默默無聞的人物。大學畢業後他是個高中語文教師,看起來也是普普通通,可就是這樣一個普通人,在至親過世後變身成了一個複仇使者。

餘冠彬的母親患有先天性心功能不全,可見她是如何辛勞艱難地把兒子撫養成人,終於在兒子長大成人有了工作後,她的病情惡化,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餘冠彬作為一個孝順兒子,自然會傾盡全力把馬莉珍送去醫院,等待合適的心源,為母親實施心髒移植手術。

盡管這個手術需要不少錢,但餘冠彬好歹也是個語文教師,社會地位不錯,無論是借錢還是眾籌、變賣家產,手術費用應該不在話下。可是他卻選擇放下尊嚴去跟高中時代暗戀的女神借錢,這是為什麽?他自己也曾說過,他是真的走投無路,需要救命錢,唯一的可能就是馬莉珍已經撐不到合適的心源出現,必須馬上就有合適的心源出現。也就是說這筆錢是用來在黑市上買一顆健康心髒的。這樣的一筆錢自然是要比正規手術的費用高得多,餘冠彬用正常渠道根本無法獲取,隻能求助於張莫執。

餘冠彬當然不可能盲目地借錢,他自然是已經有了看中的心髒。他很可能是在暗網上,或者是通過某個黑市的中間人得知了有人正在出售器官。他詢問過這個人情況,包括年齡體型,健康程度,尤其是血型。久病成醫,餘冠彬這麽多年陪同母親治病,已經成了半個醫生,他很清楚,這顆代售的心髒非常適合自己的母親,而且這種事可遇不可求,機會千載難逢,一旦錯過,母親再也等不到如此合適的心髒。於是萬事俱備,隻欠一筆能夠達成交易的錢款。

這顆代售的心髒正是老孫頭那可憐的前妻。一場車禍讓老孫頭的前妻成了植物人,老孫頭放棄治療,帶著前妻回家等死,與此同時與年輕15歲的新歡一起在前妻的身上圖謀錢財。他們像是發布商品一樣,把那個可憐女人的器官明碼標價地發布在了暗網上或者是黑市中,等待買家。他們等到的正是餘冠彬。而這一切正好就發生在四年前綁架案前夕。

餘冠彬有了張莫執給他的差事賺錢,也有了老孫頭提供的心源,此時又是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他還缺一個最重要的能夠違規為母親和老孫頭前妻做手術的醫院和醫生團隊。好在這一點也可以通過錢來解決,當然,公立醫院是不可能了,於是餘冠彬瞄準了私立醫院。他很可能拜托了張莫執幫忙介紹,張莫執自然會介紹星海旗下的慈星醫院,並且為餘冠彬介紹一位醫院裏比較好說話的醫生。

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個世界上也有少部分缺失醫德的醫生,總之餘冠彬用張莫執給他的預付款先收買了一位慈星的醫生,讓他從中運作安排,為馬莉珍組建一個醫生團隊做手術。緊接著,他把母親馬莉珍送進了慈星,由那位醫生找人秘密照顧,做手術前的各種準備;當然,餘冠彬還得用張莫執給他的預付款給老孫頭交定金,他們約定的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時間正是綁架案之後,按照計劃,綁架案之後餘冠彬會拿著尾款去接人,然後直接把人送去慈星手術。

然而餘冠彬的計劃被許謐打亂,女神心心念念的男神沒有被炸死,反而炸傷了女神。但當時的餘冠彬盡管傷心憤怒,恨不得把許謐殺之而後快,但他身上還背負著更重要的使命,他沒有時間跟許謐周旋,必須盡快拿著尾款傭金去接人。

餘冠彬帶著植物人商品和老孫頭走的應該是慈星醫院的秘密通道,他把人交給那位醫生後便在醫院裏等待各項檢查和手術。他很可能是一直守在母親病房外,對於醫院裏發生的另一件大事,另一個身份尊貴的病人入院搶救的事毫不知情。是的,張莫執也被送進了自家的醫院——慈星醫院。

張莫執生命垂危,急需一顆心髒換掉她被炸彈碎片刺入的心髒,可短時間內哪裏可能有合適的心源?慈星是星海的慈星,張朗訊是星海的掌舵人鬱凡海的好友,而餘冠彬呢?對於醫院來說,他是個無名小卒。

張朗訊愛女心切,找到了院長,放下話,要不惜一切代價讓張莫執活下來,他一定再三強調——不惜一切代價,錢不是問題。他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院長不可能不知道餘冠彬和她母親手術的事,餘冠彬買通一位醫生,這位醫生就得想辦法買通打點一個手術團隊,他們要借用的是醫院的醫療設備資源,自然也得打點一下院長。院長知道,眼下醫院裏正有一顆心髒馬上就要移植到馬莉珍的體內,更重要的是,這顆心髒的存在在官方並沒有記載,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換給張莫執。雖然手術不一定成功,但是張朗訊得知有這麽一顆救命的心髒就在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哪怕隻有萬分之一的成功幾率,他也會一試,他的眼裏隻有自己的寶貝女兒張莫執,才不管餘冠彬為了母親的生命付出過多少,不管醫院跟餘冠彬達成的暗中協議將會被打破。

張朗訊當時一定提出了一個數字,院長在聽說這串數字之後當下便找來那個餘冠彬買通的醫生,兩人第一時間去確認血型,討論手術方案。讓張朗訊、院長和那位醫生全都慶幸萬分的是,那顆心髒主人的血型跟張莫執相同,其他手術指標也算可以,手術可行。讓院長和那位醫生更加慶幸的是,張朗訊提出的數字可是餘冠彬給出數字的數倍甚至數十倍。

此時的餘冠彬對一切即將發生的事渾然不覺,仍然乖乖守在母親病房前。老孫頭也在他身邊,此時的老孫頭並沒有拿到尾款。餘冠彬不傻,他跟老孫頭約定好,要等待術前檢查確認老孫頭妻子的心髒確實具備移植條件才會交給他一部分錢,等到手術順利完成,再給一部分,最後母親沒有排異反應,手術宣告成功,他才會結清錢款。

對老孫頭的“商品”的各項檢查,老孫頭一定是會陪同前往的,就在這個過程中,老孫頭發現了不對勁,醫生們居然趁餘冠彬不在的時候把他妻子送去了遠離餘冠彬的手術室。

院長和醫生知道瞞不過老孫頭,一旦這老頭覺得其中有貓膩,自己賺的少了,搞不好會從中作梗,叫來餘冠彬搗亂。沒辦法,他們還得先自掏腰包打點老孫頭,算是幫張朗訊先墊付一部分吧。好在老孫頭是個沒見過什麽世麵的窮人,也不知道他妻子的心髒要救的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小姐,所以打點他花不了多少。

老孫頭拿了錢,自然要辦事,他在餘冠彬麵前演戲,告訴餘冠彬他妻子已經做好了準備先推進了原定的手術室。餘冠彬便放心地把母親也送進了那間手術室。

同一時間,相距甚遠的兩間手術室,可能是一間大一間小,一間設施更加齊全高檔,一間相對差一些,一間躺著大小姐張莫執和老孫頭的妻子,一間隻躺著餘冠彬的母親馬莉珍,一間注定會有一個人死去一個人可能會活過來,一間注定隻有一個人死去,一間裏正上演著全體人員拚盡全力救人的感人場麵,一間裏隻有幾個醫生護士,死氣沉沉,大家默默看著那位被收買的醫生麻醉了馬莉珍,手術刀劃破馬莉珍的胸膛,然後又把它原封不動地縫合,再使用一些手段,讓馬莉珍在手術台上斷氣,造成手術失敗的假象。

幾個小時後,兩間手術室的門打開,其中一間一死一活,手術成功,另一間隻推出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手術失敗。

餘冠彬悲痛之餘沒有給老孫頭剩下的錢款便打發走了老孫頭。老孫頭臨走時還被那位醫生囑咐,這種暗中交易的事絕對不可外傳,一旦傳出去,老孫頭要坐牢,醫院也會關門。老孫頭已經從院長那裏得了不少,自然甘心離去。

醫生也許會把餘冠彬收買他的錢退了一部分以表歉意,並說出那句在其他醫生口中雖然遺憾但仍舊神聖的“我們已經盡力了”。餘冠彬自然不會為難醫生,彼時的他哪裏想得了太多,滿心隻有哀痛。

醫生告訴餘冠彬,這件事要絕對保密,因此馬莉珍的遺體必須走正規途徑盡快火化,免得引起相關部門的懷疑。好在醫生認識臨終關懷醫院的人,可以從中作假,假裝馬莉珍從未做過任何手術。於是在醫生的幫助下,餘冠彬第一時間把母親的遺體送去了臨終關懷醫院,院方收了錢,假裝馬莉珍是在入院後不久心力衰竭而死,偽造相關手續,又第一時間把遺體送去火化。

直到餘冠彬從失去母親的痛苦中暫時走出來,他才想起了被炸傷的張莫執。他很輕易就可以從高中同學那裏打聽到張莫執的情況,他怎麽也沒想到張莫執也被送去了慈星醫院搶救,並且死裏逃生,此時正在醫院治療康複。餘冠彬覺得他絕對有必要去探望張莫執,並且找機會告訴她,啟動遙控器炸傷她的是許謐。

餘冠彬去了醫院,不知道是否如願見到了張莫執,但他在機緣巧合下見到了曾經收買的那位醫生,偷聽到了醫生和院長的對話。真相大白!餘冠彬當頭一棒,他怎麽也沒想到,本應該挽救自己母親生命的那顆心髒會在張莫執的胸膛中跳動,他辛苦安排的一切等於是為張莫執做了嫁衣,而張莫執之所以會受傷需要移植心髒,正是他們幾個人共同籌謀的,這些事圍成了一個諷刺的圓圈,圓圈裏所有的人,包括受傷的張莫執都有所收獲,她如願以償收獲了鬱丞星的感動和愛,隻有他,他費盡周折的付出,卻毫無收獲,反而搭上了自己母親的性命。他的母親在進手術室之前本以為會活著出來,他也一定跟母親保證過他一定會讓母親活下來,可實際上,是他親手把母親送進那間邪惡的手術室,母親的刑場。母親無端挨了刀,他們謀殺了他的母親,並騙他心甘情願地為他們毀屍滅跡!

餘冠彬當時的心情一定是憤恨到極點,恨不得馬上衝出去與院長和醫生同歸於盡,但他忍住了,他知道他那樣做的後果是隻有自己犧牲。他的對手們是高高在上的有錢人,是可以用錢買命的“神”,可以用錢買通關係鋪平道路,歪曲事實的邪惡之神,自己和母親隻是認“神”擺布的螻蟻。他恨他們,無盡的恨,滔天的恨,不單單是對院長和醫生,還有為這一切買單,花費重金運作的張朗訊;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想要用錢去買感情騙感情的張莫執,奪走他母親心髒的張莫執;還有跟他搶炸彈遙控器的許謐,如果不是許謐,死的或者傷的會是鬱丞星,而鬱丞星的血型一定跟自己母親和那顆心髒的主人不同,自己的母親就會順利完成手術;當然,還有那個可想而知收了更多錢跟他們一起合夥騙他的老孫頭。這些人全都該死!全都該給他母親殉葬!

仇恨瞬間清除了這麽多年來餘冠彬對女神張莫執的愛慕,他決心要向這些人複仇。然而他的複仇之路並不平坦,因為盡管這些人不知道他這個複仇天使的存在,可他們中的大部分都離他太過遙遠,他根本找不到機會下手。醫生和院長都是白領金領,出入都有自己的座駕,住在高檔小區,有保安巡邏,院長的別墅安保級別更不用說。如果這兩人按照醫院的規矩去了國外進修,餘冠彬根本不可能殺到國外去,他隻能暫時放棄對這兩人的複仇。

再說張朗訊和張莫執,爆炸之後張莫執一直住院治療,慈星醫院這種地方更不是他輕易能夠進出的,還有到處遍布的攝像頭,就算勉強殺了張莫執,自己也沒法全身而退。張朗訊就更加不可能了,這家夥隨身有保鏢護衛,除了在醫院就是在家裏和星海大廈,這些地方餘冠彬都無法企及。

餘冠彬複仇難度係數最低的就要數老孫頭和許謐了,這兩人跟他一樣,甚至社會地位比他還不如,想要找機會對他們動手簡單得多。

於是幾個月後,餘冠彬找到機會偷偷潛入老孫頭的家,在煤氣管道上做了手腳,使其清晨引發爆炸,炸死了老孫頭和他的新婚妻子。

對許謐的複仇遇到了困難,可能是因為爆炸之後許謐擔心張莫執會派人尋仇,躲了起來。她這一躲倒也讓餘冠彬找不到她。

幾年過去,餘冠彬每一天都在滔天仇恨中度過,複仇成了他的生命主題,他一直伺機而動,一有時間就會尋找機會想方設法殺人報仇。

就在不久前,張莫執被公司開除,整天窩在家裏無所事事,還時不時找一些狐朋狗友去夜場作樂,這對餘冠彬來說可是絕佳的機會。於是餘冠彬喬裝打扮一番,帶著凶器跟蹤張莫執,打算見機行事。但令他沒想到的是,許謐居然捷足先登,搶在他行動之前給張莫執發出恐嚇勒索信,還往她家送了假炸彈,幸好這一切沒有引起張莫執的注意,張莫執仍然我行我素地逍遙生活。

一直到酒吧那晚,也許就是在餘冠彬打算衝過來給張莫執致命一擊的時候,那個酒鬼先出現了,許謐居然雇人去給張莫執教訓,逼她付錢。這下張莫執真的怕了。這事兒也驚動了張朗訊,張朗訊追問張莫執實情,可張莫執可想而知不會實話實說,最後的結果可能是張朗訊把張莫執幽禁在家不許她出門,或者也給她配了保鏢。總之許謐就是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壞了餘冠彬的好事,讓他又一次無從下手。

無奈之下,餘冠彬隻好先找許謐複仇,他從跟蹤張莫執轉為跟蹤許謐。許謐為了躲避張莫執派來尋仇的殺手這幾年一直行蹤隱秘,最近一段時間更是花光了之前的報酬,走投無路,隻能冒險勒索張莫執,期望張莫執能夠成為她的長期飯票。所以餘冠彬想要找到許謐的行蹤也不容易,但經過一番努力,他還是找到了。

餘冠彬本想對許謐殺之而後快,但他突然想到了她跟蹤張莫執的時候見過的邰曼莉,一個一箭三雕的計劃應運而生。餘冠彬知道邰曼莉也是假綁架案的成員之一,雖然她的作用不如他和許謐,但這女人也該死。既然張莫執已經被保護了起來,並且她已經知道是許謐在恐嚇勒索她,那麽不如將計就計,以許謐之名殺死邰曼莉,這樣一來雖然暫時會讓張朗訊徹底把張莫執藏起來,但那隻是暫時的,隻要許謐這個殺人凶手被警方正法或者畏罪自殺,張朗訊和張莫執便會徹底放下警惕。屆時張莫執恢複自由,自由行動,逛街泡吧,不愁找不到機會動手。

餘冠彬的如意算盤打得不錯,他如法炮製,又偽裝成了維修工快遞員之類的人混進了邰曼莉的單身公寓,在天然氣上做了手腳,引發爆炸。對了,他還會特意在現場留下一些指向許謐的證據作為輔助。這樣一來,張莫執更會認定邰曼莉的死是繼酒鬼教訓恐嚇之後,許謐給她的另一個警告。

現在的情勢正是餘冠彬期望看到的,警方把邰曼莉的死算在了許謐頭上,全城通緝許謐。接下來,他隻要想辦法讓被他囚禁的許謐被警方找上,沒有機會說出真相,在警方看來是負隅抵抗,或者逃亡路上慌不擇路意外身亡,或者是畏罪自殺,複仇計劃的前半部分就算大功告成。

“真是居心狠毒,可恨之至!”鬱丞星憤怒拍案,“我這就去安排,讓警方24小時跟蹤監視餘冠彬,一定能在他有所行動之前先找到真正的許謐,釜底抽薪,讓他這一套惡毒的計劃徹底瓦解。許謐,幸好有你洞察先機。”

我微笑揮手,催促鬱丞星快些行動。我是真的想要救許謐一命,她與我不同,她是一條鮮活的生命,隻要她願意為錯誤付出代價,完全有可能摒棄糟糕的過去,重新活一回。

晚上,鬱丞星帶著好消息回來。警方跟蹤餘冠彬果然發現他鬼鬼祟祟,終於在一個小時之前,他們在一間廢棄廠房裏找到了餓得不成人形的許謐。令警方感到意外的是,許謐的身邊有不少食物和水,可她還是處於脫水狀態。

我不禁對許謐刮目相看,“她是故意不吃東西不喝水的。恐怕她已經知道了餘冠彬的計劃,知道自己將會成為餘冠彬的替罪羊。可如果她不吃不喝把自己變成一個處於昏迷狀態的病人,那麽她就無法成為一個畏罪自殺或者是在逃亡過程中被警方正法的通緝犯,而是一眼就能被看出,她也是個被監禁的受害者。許謐正是為了自救才自虐,也正是因為這樣,餘冠彬才會用食物去**她,甚至強行給她喂食,可她為了保命,拖延時間等待救援,硬是把自己餓到脫水昏迷也忍住不吃不喝。”

鬱丞星也露出了一個刮目相看味道的微笑,“真沒想到,她還有這份智慧和毅力。我想,在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她也會喝一點水續命的。但她怎麽也不會想到,最終救了她性命的人不單單是她自己,還有另一個許謐,也就是你。”

是啊,許謐不知道我的存在,我隻是借用了許謐的名字和她的樣貌,實際上,我不是她的複製人,我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餘冠彬認罪是遲早的事情,許謐醒來後也可以指證他,盡管他還沒來得及對更多的人造成傷害,但他身上背負著兩條人命,一定難逃法網。”鬱丞星勝券在握。

“兩條人命,也就是說除了老孫頭和邰曼莉,餘冠彬沒有向其他人複仇?”我略感欣慰。

“是啊,果然就像你說的,就在三年前,慈星的上任院長和一位姓魏的醫生去到國外進修,可是他們的進修很快就變成了被國外醫院挖牆角。他們倆現在還在國外逍遙快活,搞不好還用張朗訊當初給的那筆錢置辦了家業呢。”

“他們倆離開對張朗訊是好事一樁,畢竟當初張朗訊的作為見不得光,知道他秘密和底細的人越遠越好。張朗訊為了掩飾當年他花錢為女兒買命的事,還刪除了星雲上相關的視頻資料。”我想,張朗訊應該不會被追究法律責任,當年的醜事發生在慈星醫院,是星海集團旗下的資產,星海自然不可能自爆家醜。

鬱丞星沉吟許久,終於開口,“許謐,案子已經結束,按照我之前的承諾,你可以恢複自由,過回從前那樣的生活。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仍然希望你未來的生活中有我,這一次,我不是卓實,不用掩飾身份,我是鬱丞星。”

我咬住嘴唇,胸中翻江倒海,不知如何開口拒絕,拒絕的理由從何說起。

“但我想,你應該已經不需要了,”鬱丞星深深歎息,用低啞陰沉的聲音輕輕地問,“對於未來,你有什麽打算?”

我苦笑,“我有什麽打算?應該是我問你,你們對於我的未來打算如何安排吧。”

鬱丞星低垂眼簾,像個犯錯的孩子,聲音更加壓抑,“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繼續為罪案規劃局效力,做一個在星雲中調查推理的超級偵探,當然,你可以自己決定選擇案件,何時調查等等,你的權利和自由與真正的私家偵探無異。工作之餘,我們可以像過去那樣生活,你可以像過去那樣出門,世界之大任你遨遊,如果你願意身邊有我,我也可以陪你去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角落……”

“就像上次帶我去海邊一樣?”我打斷鬱丞星,不留情麵地反問,“你呆在這裏原地不動,陪我去天涯海角?繼續從前那樣的生活,這怎麽可能?要我眼睜睜地看著你親吻空氣嗎?”

鬱丞星默默無語,他痛苦地閉上雙眼,徹底在我麵前放下所有防備,不必時刻注意我的動作,時刻準備與虛無的投影互動。

我起身,緩步走向自己的房間。腳步的沉重,滿心的哀傷委屈,一切感覺都是那麽真實,我除了一個人類的身體,真的跟人類無異。他們把我創造得如此接近他們,卻始終跟他們具有本質的不同,真讓我既感激又憎恨。

對他們來說,他們在研究科學,在創新,在為社會進步、科技發展而努力,造福人類,可對我來說呢?對於一個無限接近人類卻永遠不可能進化成人類的AI來說,對於被他們蒙騙了十一載最終恍然得知真相的我來說,他們在犯罪!

“對不起。”在我打開房門,不,應該說是我以為自己打開了房門的時候,鬱丞星又說出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