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穿越

實驗繼續。

這一次我直接在街心公園蘇醒,坐在黃立楷身邊,我看了自己那莫須有的手機,日期正好跟昨天銜接,時間是下午4點25分。

今天的黃立楷竟然背著一隻長條形的背包,看背包的形狀和上麵粘上的一些油彩,這應該是寫生用的背包,裏麵是畫架和顏料。我真是萬萬沒想到,黃立楷居然會愛好美術,有這個閑情逸致來這裏寫生。不過回想起黃立楷家裏和公司的一些遊戲圖片,說不定黃立楷還真是學美術出身。但即便如此,他絕對不會通過在街心公園寫生,畫這麽幽靜美好的景色去尋找他那些變態遊戲的靈感。

果然,黃立楷根本沒有打開背包作畫的打算,當然,也有一定的可能是黃立楷已經畫完,但我覺得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他的這套行頭一定是一種掩飾,至於說對誰掩飾,應該就是季姝敏。我有預感,今天黃立楷將會與季姝敏見麵。

黃立楷起身,深呼吸一口氣,又露出那種輕蔑又得意的笑,大跨步朝公園北側走去。我跟著他來到了北側邊緣,小心翼翼地跨出公園的範圍,很好,這一次我沒有像上一次一樣,被截在這裏。我突破了一些東西,從前我認為那是記憶的主人設置的心理防線,現在我必須重新考慮那東西到底是什麽。

黃立楷徑直走到小天才幼兒園門口,這裏聚集了一些準備著接孩子的家長,黃立楷混在他們中間,因為他今天特意打扮得沒那麽邋遢,又背著畫具,倒也挺麵善,像個家長。

下午4點半,孩子們放學,由老師帶領排隊走出幼兒園,來到門口,有的孩子上了校車,有的孩子被家長接走。季姝敏也在送孩子的行列之中。

黃立楷一直翹首以盼,似乎在等哪個孩子卻等不到。

“你好,”等到孩子們都走得差不多了,黃立楷一臉焦急地走到季姝敏麵前問,“我是邵嘉嘉的小叔,請問她是被留下了嗎?是作業沒完成還是因為什麽?”

季姝敏友好地衝黃立楷微笑,看樣子是真的第一次見到黃立楷,“啊,你是邵嘉嘉的小叔啊,我是邵嘉嘉班級的老師,我們幼兒園從來不會留孩子做作業的,她應該已經出來了。”

“可我剛剛一直在這裏看,沒看到啊。”黃立楷做出想要進去的架勢。

季姝敏攔住黃立楷,“她肯定是跟著隊伍出來了,是不是孩子太多了,你沒看到?你是第一次來接孩子吧?有沒有跟孩子父母打招呼,也許孩子已經被他父母接走了。”

黃立楷一個勁兒擺手,篤定地說:“不可能不可能,我跟我哥說好了,今天我來接嘉嘉,帶她去寫生,你看,我畫具都背著呢。這孩子一直嚷嚷著要跟著我去寫生。說不定她在裏麵沒出來,你帶我進去找找吧。”

季姝敏低頭猶豫了十幾秒鍾,期間黃立楷一直在扮演一個焦急的小叔,嘴裏念叨著孩子沒了可沒法跟大哥交代的話,最後季姝敏終於同意帶黃立楷進去。

季姝敏在前麵帶路,黃立楷跟在她身後,我則是跟在黃立楷身後。進入這棟彩色的三層小樓之後,季姝敏便急著帶黃立楷去她班級的教室,那是一間位於一樓的,擁有一個大落地窗的寬敞教室,教室裏一目了然,根本沒人。

“你看,孩子不在這裏,你還是快給孩子父母打電話確認一下吧。”季姝敏回頭,卻已經不見黃立楷的蹤影。

季姝敏倍感意外,順著走廊向兩邊望,卻根本不見黃立楷的影子。

“不會是自己亂闖去找孩子了吧?這人,一看就是個不講理的。”季姝敏一麵埋怨著一麵小跑著往走廊深處找人。

我望著季姝敏的背影,又轉頭去看就躲在男洗手間門口的黃立楷,根本不懂他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黃立楷迅速閃身,幾步便迅速從男洗手間跨入還敞開大門的教室。他的動作太快,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跟上去,他已經輕輕關上了教室門,並從裏麵鎖上。我本以為我可以輕易穿過這道門,沒想到我再一次被屏蔽在了門外。

一間沒有孩子,隻有桌椅的幼兒園教室而已,有什麽特別,黃立楷為什麽要偷偷進入?難道他剛剛所做的一切都是鋪墊,目的就是進入這間教室布置什麽機關?難道是可以讓他擁有不在場證明的定時殺人機關?利用季姝敏的某個習慣謀害她?簡直太過分了,要知道這間教室裏除了季姝敏還有那麽多不按常理出牌的無辜的孩子啊,他就不擔心誤傷到孩子嗎?黃立楷果然不是什麽善類,是個正在醞釀殺人計劃的犯罪分子。

僅僅不到5分鍾,季姝敏已經輾轉跑回來,她氣喘籲籲,“先生,請你出來好嗎?孩子真的不在幼兒園了,我剛剛給孩子母親打電話,她已經把孩子接走了,而且孩子母親說了,根本就沒跟孩子小叔約好去寫生啊。”

話音剛落,教室門從裏麵打開,黃立楷抱歉地撓頭,一臉堆笑,“哎呀,看來是我哥在其中沒傳好話啊,我是跟我哥約的,他一定是忘記跟嘉嘉說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那我就不打擾了。”

黃立楷可以說是落荒而逃,他根本不給季姝敏再說話的機會。

我沒有馬上跟上黃立楷,而是跟隨莫名其妙的季姝敏一起進入到教室,打量整間教室。我是沒看出教室有任何變化,就連在這間教室裏工作的季姝敏都沒有看出,她直接無所謂似的關上了門。看樣子是會把今天放學時候的這段小插曲忘到腦後了。我真的很想提醒她仔細檢查教室,注意黃立楷這個瞄準她這個獵物的獵人,因為畢竟脫離了黃立楷,我便不再是“幽靈”,可以跟季姝敏對話,但我又不敢貿然行事。

從前,鬱丞星告訴我我所進入的是某個人的記憶空間,我在這裏沒法改變已經發生過的事實,就算我做了什麽改變的也隻是我的想象,並不會真的扭轉事實。雖然有所懷疑,但大體上我還是接受這種說法的,但我卻在所謂的記憶空間裏看到了本應該已經死去的人,如果不是我的大腦出了問題產生了幻覺,那麽就是鬱丞星在撒謊,我進入的根本不是已經死去之人的記憶,而是另一個未知的領域。

我現在有一個大膽的猜想,我現在所處的是可以改變未來的過去,換句話說,我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的維度。我在這裏不可以直接改變未來,而是要通過推理預測未來極有可能發生的事,並把我的預測上報給罪案規劃局,而他們則是作為直接改變未來的力量,去剔除極有可能犯罪的人,比如現在不知死活,不知身在何處的張建華。

我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麽鬱丞星稱呼黃立楷為“犯罪者”而不是“罪犯”,這兩個詞對於他們來說應該代表著兩個意義,罪犯是已經確定實施犯罪的人,而犯罪者則是根據推斷極有可能犯罪的、但卻還未來得及犯罪的人。張建華還未來得及殺害沈晴,如果我的判斷沒錯,他們的舉措也及時的話,黃立楷也未來得及殺害季姝敏。

至於說為什麽我這兩次實驗的對象是沈晴和黃立楷,這個罪案規劃局為什麽要選定這麽兩個人來做這個實驗,很可能是因為他們對這兩人有過一定程度的調查:沈晴的種種條件顯示她是個高危受害者,所以罪案規劃局告訴我她已經遇害。既然有受害者,就一定有加害者,我通過對沈晴的調查找到了張建華這個唯一擁有動機的加害者。罪案規劃局很可能暗中監視張建華,在他顯露出對沈晴的殺意之後,或者幹脆是動手之前加以製止,並且秘密帶走他,把他囚禁在某個秘密所在或者幹脆秘密處死作為對一個犯罪者的懲罰;而黃立楷則是高危犯罪者,而且已經瞄準了一個獵物,我的任務就是確認黃立楷想要殺害的人到底是不是季姝敏,是否還有別人,查出他的殺人動機以及殺人手法,讓罪案規劃局接下來決定如何阻止他犯罪,對他施以怎樣的懲罰。也正是因為黃立楷的犯罪還沒有發生,沒法確定季姝敏是不是他的目標,所以鬱丞星才會對我撒謊,說季姝敏失蹤,讓我繼續調查。而因為之前鬱丞星跟我說過隻有死人的大腦才能用來實驗,於是他騙我說黃立楷已經死了,實際上他還活著。

也就是說,我是一個特殊的偵探,一個幽靈偵探。別的偵探都是現在進行時,隻有我是過去進行時。我穿越到不久之前的過去,以一個幽靈的身份“存活”在被調查者的周遭,身臨其境,切實地去經曆一些事情,以常規偵探絕對做不到的方式和途徑去搜集信息,進而推斷預測還未發生的犯罪,最終目的是阻止犯罪。

如果真的是這樣,他們欺騙我我是在侵入某人的記憶也有了理由,隻有這樣說,我才會認定我無法改變未來,從而避免了我私自行動,避免因為我個人的意願而觸發蝴蝶效應,改變更多人的未來,甚至是更改他們的未來,讓未來處於不可控的局勢。他們想要讓我以為我無法改變未來,而實際上,我可能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擁有改變未來能力的人!

之所以實驗的內容不能重複,那是因為我無法在同一個時間反複穿越,所以錯過了就是錯過了。之所以每次實驗報告的時間如此重要,是他們必須確定我到底穿越到了何時。之所以每次實驗最多隻能持續4個小時,是因為穿梭時空技術上隻能維持4個小時。之所以每次穿梭時空隻能穿梭到近幾個月之內的時間,也是技術上的局限。

可還有幾點我無法解釋,為什麽上一次實驗中我跟在沈晴身邊她無法看到我,這一次黃立楷也無法看到我,而我脫離了他們倆就可以由一個“幽靈”變成“活人”?為什麽罪案規劃局的實驗者們時而能夠看到我在實驗中的影像,時而看不到?為什麽我在這裏身為“幽靈”的時候會被某些地方攔截在外?

相信這些謎題總會有解釋,這些謎題本身就是這個實驗的特性。不管怎麽說,這就是卓實的實驗,不得不承認,這是一項偉大的實驗。這項實驗必須要對實驗者撒謊,否則世界的未來將會掌握在一個人的手中,而這樣做無疑是冒著巨大的風險,畢竟人心難測,一旦某個人能夠掌握這樣的力量,而他的品德和能力又無法保證永遠不變,那麽卓實的實驗等於是把一顆足以毀滅地球的炸彈交給了一個人。可如果讓這個人蒙在鼓裏,隻是利用他去獲取信息呢?那麽這顆炸彈便掌握在整個罪案規劃局的手上,掌握在一個集體的手中。人心難測是不可避免的,隻能通過增加人的基數來盡量避免,由更多的人集體投票表決,得出的舉措更加保險,這是曆史進步的慣例。

這麽說來,卓實之所以一定要我來親身參與這項實驗,成為這個世界上唯一掌握改變未來能力的人,其實是緣於他對我品格的絕對信任?可即便是這樣,我仍然無法不恨這個男人,他畢竟設計了我,他沒有問我是否願意參與這個實驗,直接替我做了決定,讓我失去自由,變成了一個被最愛男人欺騙利用的工具。

我站在教室門口,思緒紛亂,猶豫不決,最後還是決定不去提醒季姝敏,我自認為自己一個人沒有掌握全局,讓未來發展最優,把傷害減少到最少的能耐,所以自動放棄了由我一個人決定如何改變未來的能力。我可不想因為我一時心軟魯莽提醒了季姝敏,而造成後麵的發展不可收拾、無法挽回的局麵。

我跟丟了黃立楷,也不打算繼續跟著季姝敏,我打算去找靳楠,因為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我在這裏的所作所為並不是我的想象,是可以改變未來的,我無法自作主張改變季姝敏的未來,但我決定為我自己的未來博一次——我要借助靳楠的力量改變我的未來,脫離這個實驗,脫離那個地下的神秘組織,脫離囚徒的身份,回到地麵上做回一個自由人,過正常人的生活。沒錯,我不是卓實,沒有那麽大的抱負,我隻是個普通的女人,我隻要平淡幸福的生活。

當然,借助靳楠的力量改變我的未來並不是那麽簡單的。我必須要讓靳楠在不久後的將來去到罪案規劃局解救我這個囚徒。時間上我要有所選擇,計劃要裏應外合,至於說理由我也想好了,靳楠是律師,他完全可以稱得到了消息,以當初的死刑犯許謐還活在世上的理由把我帶走,然後重新調查卓實的案子,查出卓實其實是自殺,為我翻案。這個計劃的基礎是靳楠必須要知曉我的故事,並且相信我是無辜的,相信穿梭時空真的可以在技術上實現,相信他現在認識的我其實並不屬於這個時空,是穿越而來的。按照現在時間,這個時空裏的我也的確身在罪案規劃局,隻不過還在忙活著進入沈晴的那個時空。

如何讓靳楠信任我,願意幫助我?恐怕必須要讓他徹底愛上我,也要讓他感到我是真的愛他,換句話說就是我們必須相愛並且深愛,隻有這樣,他才會為了我敢於去跟未來市最有實力的星海集團作對。

我和靳楠會相愛嗎?我還能愛上除了卓實之外的什麽人嗎?我不知道,但我願意嚐試。我相信感情是可以培養的,我願意去培養我跟靳楠之間的感情。

“喂,靳楠,昨天又一次不告而別真是抱歉,你現在能過來接我嗎?我知道有一家店的牛排特別好吃,你今晚有空的話,咱們可以……”我破天荒如此主動。

“沒問題,你在哪裏,我馬上過去找你。對了,你這通電話打的真是時候,你要我查的那件案子,我已經查到了。一會兒見麵詳談。”靳楠很興奮,我的主動讓他非常意外。

我給了靳楠我所在的地址,一個人坐在街心公園的休閑椅上等待。自從卓實過世後,我第一次有了一種對未來充滿期望的自信,感覺心情通暢,撥雲見日。至少我已經知道了真相,明確了目標,並且找到了一個可以幫助達成目標的盟友。

靳楠駕車來到街心公園,我倆一起坐在休閑木椅上,這樣怡人又幽靜的環境中,氣氛難免曖昧。我跟靳楠目光相接,肩膀摩挲,彼此都有些緊張。

跟靳楠相處培養感情的確要從現在開始,但卻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就像我的故事也不能一下子全部講給他,必須循序漸進,否則可信度會大打折扣。這麽離奇的故事,一般人是不會輕易相信的。

“靳楠,其實,其實我並不是真的廣告公司的職員,我是個偵探。之前去你們律師事務所樓下的廣告公司任職,其實是為了調查。包括現在調查十年前的案子也是我的任務。我受雇於一家神秘的組織,我的偵探身份也必須嚴格保密,所以抱歉,之前一直在騙你。”我小心翼翼地滲透,緊張地觀察著靳楠的反應。

靳楠恍然大悟,“怪不得從我認識你開始,你就一直神神秘秘,原來你是個女神探啊?太好了,原來我們也算半個同行,都是跟罪案打交道的。你是福爾摩斯小姐,我是律師華生,哈哈,很榮幸能夠成為你的搭檔。哦,對了,那之前你讓我找馮依依,說她是你的朋友,你想要道歉什麽的也都是騙我的?天啊,你可真是個天才,居然把我這個律師給騙過去啦。”

看靳楠一丁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反而很興奮,我鬆了一口氣,繼續說:“其實我一直在想什麽時候對你坦白,我不可能瞞著你一輩子的,所以哪怕是違反那個神秘組織的規定,我也要把這個秘密告訴你。靳楠,你會怪我之前騙你嗎?”

“當然不會!等一下,你剛剛說什麽?你不能瞞我一輩子,一輩子?”靳楠的臉上攀上紅暈,這個大男人害羞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我嬌羞地低下頭,躲閃靳楠灼熱的目光,感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全身都不太自然,果然,我需要過程。

“對了,剛剛電話裏你說你查到了十年前的案子,查到了些什麽?”我轉移話題,語氣也恢複正常。

靳楠以為我隻是因為害羞而轉移話題,似乎也不急於跟我馬上確定關係,也恢複了常態,甚至進入了律師的工作狀態,為我講述十年前有關黃立楷妹妹的案子。

黃立楷的妹妹名叫黃欣榮,於十年前失蹤,失蹤時年僅十二歲。當時被當做頭號嫌疑人的黃立楷也隻有十六歲。

時間倒退一年,也就是黃立楷十五歲的時候,他的父親黃波與黃立楷的親生母親離婚,離婚僅不到一個月便迎娶了黃欣榮的母親。原來黃波這麽多年一直暗度陳倉,家外有家。黃欣榮是黃立楷同父異母的妹妹。那之後半年,黃立楷的母親便因為罹患抑鬱症跳樓自殺。

黃立楷沒法憎恨親生父親,隻好把全部的恨意都集中在繼母和同父異母的妹妹身上。那一年中,他總是跟繼母作對,剪碎繼母的裙子,燒掉妹妹的娃娃,在母女倆的飯菜中下瀉藥,在繼母的自行車上做手腳導致刹車失靈,甚至還虐殺了繼母帶來的寵物狗,把殘破不堪的狗的屍體放在繼母的背包裏。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向這對兒母女宣戰,以發泄憤怒,也算是為親生母親報仇。

不僅如此,黃立楷還找了社會上的一群小混混在妹妹黃欣榮放學的路上對她圍追堵截,嚇得黃欣榮在逃跑回家的路上摔倒,小腿骨折。總之在所有人眼中,黃立楷就是個混世魔王,是個已經學壞的孩子,犯罪隻是遲早的事。

因為黃欣榮的腿骨折住院這件事,黃波把黃立楷一頓暴打,當時黃立楷曾放下狠話,說這頓毒打他會原封不動地轉交給黃欣榮,一旦黃欣榮出院,他就要讓黃波為今天對他的所作所為後悔一輩子。

就在黃欣榮出院回學校上課後的一周,她的母親照例去學校接她放學,卻得知當天學校因為停電已經提早放學,黃欣榮不知所蹤。這筆賬自然就算在了黃立楷身上。

一連三天的毒打,黃立楷就是死不承認,堅稱黃欣榮的失蹤跟他沒關係,他也不知道黃欣榮在哪裏。沒辦法,黃波隻好報警,當時負責這起失蹤案的警察在了解了黃家的情況後也認定黃立楷是頭號嫌疑人。但針對黃立楷的調查進行了半個月,又是派人跟蹤,又是日夜輪番審訊,又是派人跟蹤調查跟黃立楷走得很近的那群混混,到最後一無所獲,警方還是沒能查到黃欣榮的所在。警方和黃家夫妻都已經認定,黃欣榮一定是被黃立楷藏在了什麽地方,時隔半個月黃立楷都沒有去那個地方,黃欣榮應該已經被活活渴死餓死。

因為沒有證據,因為當時黃立楷也隻有十六歲,這件事到最後隻能不了了之,黃欣榮的失蹤案成了懸案。但當時跟進這案子的警察卻一直記掛著這件事,他為當年沒能逮捕黃立楷而遺憾和憂心,他說過,當年沒能逮捕黃立楷這樣的潛在犯罪分子,就注定他會在未來給這個社會帶來危機,一定還會有人喪生在他的手下。

我聽完靳楠的講述不禁猜想,會不會黃立楷的確就是殺害黃欣榮的凶手?而黃立楷現在的獵物是季姝敏?在這十年間,還有沒有其他被害者?黃立楷選擇獵物的標準是什麽?他之所以會選中季姝敏會不會是因為季姝敏跟黃欣榮有什麽相似點?少年時期家中的變故,對繼母和妹妹的憎恨,父親的毒打,就是黃立楷的罪惡之源?果然一個人的兒童和少年時期的經曆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塑造一個人的性格,改變一生啊。

“哎呀爸,現在世道哪有你說得那麽危險,你這就是職業病……我知道,我會注意安全的……爸,你就別再嘮叨讓我搬回去住啦,搬回去上班不方便,我現在租的房子挺好的,房東你不也調查過底細了嘛……”

突然,季姝敏打電話時候的場景浮現在我眼前,她當時說的這些話我一直沒有在意,現在想想其實裏麵蘊含著深意。

“靳楠,”我突然抓住靳楠的手腕,焦急地說,“當初跟進黃欣榮失蹤案的警察是不是個大塊頭男人?他是不是姓季,有個女兒叫季姝敏?”

靳楠被我突如其來的激動嚇得一驚,低頭看我握住他手腕的手,然後反手握住我的手,用力握了兩下便鬆開,忙著去掏手機,“別急,我現在就打電話去確認一下。”

兩分鍾後靳楠便掛斷電話,他給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季姝敏的父親名叫季驍,因為年輕時候是個工作狂,年過四十才結婚,老來得子,隻有季姝敏這麽一個寶貝女兒。

也就是說,黃立楷之所以會選中季姝敏作為獵物不是因為季姝敏本身的什麽特征符合他的喜好,也不是因為她酷似當年的黃欣榮,隻是因為季姝敏是當年那個為難過黃立楷的警察的寶貝女兒。黃立楷知道自己現在仍然不是大塊頭退休警察季驍的對手,哪怕是智取也鬥不過老謀深算的退休警察,並且對方認識他,對他有防備,那麽對季驍最佳的複仇方式就是殺死他的寶貝女兒。

我用力一拍大腿,氣憤至極,黃立楷果然是個窮凶極惡的罪犯,不但當年害死了同父異母的親妹,如今還因為對季驍的憎恨,想要把罪惡之手伸向一個無辜的女孩。想到這裏,我恨不得馬上結束這次的實驗,把這些全部告知罪案規劃局,要他們馬上去抓走黃立楷,就像當初他們秘密帶走張建華一樣,避免季姝敏遭難。

不,我得冷靜,這次實驗還不能就此結束,我必須利用有限的實驗時間盡可能再獲取一些信息。因為上一次我曾經出過一次紕漏,那次就是因為我的盲目自信,並且太過心急。這一次我絕對不能再出錯,必須一擊即中。

我以工作為由推掉了我自己主動提出的共進晚餐,讓靳楠把我送回黃立楷家。趕回黃立楷家已經是傍晚將近6點,我以為這個時間黃立楷肯定在家,不料卻撲了個空。黃立楷會在哪裏呢?難道是回公司加班?我又讓靳楠把我拉到了黃立楷的公司。

我讓靳楠在樓下等我,等到我上樓看到了正伏案工作的黃立楷,才打電話通知樓下的“車夫”靳楠可以回去了。

靳楠對我的偵探工作非常支持,掛斷電話時說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找他,他隨叫隨到。

當時的我滿心都是黃立楷的案子以及自己那個逃出牢籠的計劃,根本沒有在意到靳楠異常的表現和那句“隨叫隨到”。

公司裏留下加班的隻有黃立楷和裏間套間辦公室裏的老總。我就這樣陪著黃立楷加班。時間快進到晚上8點多,老總從辦公室出來,手上還拉著一隻大大的黑色拉杆箱。

黃立楷起身走到老總身邊,伸手接過拉杆箱。

“怎麽樣?這次的定製客戶又是個冤大頭?”老總壞笑著問。

黃立楷不屑地用鼻子哼氣,“放心,絕對是個重量級的冤大頭,是咱們的長期飯票。能夠在暗網上買這種定製服務的,現實中都是道貌岸然的上流人士。”

老總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但這些偽君子可是咱們的衣食父母。你可一定得給我服務到位了。記住,一定要注意保密,咱們這項業務之所以能賺這麽多,靠的不單單是技術,還有嚴格保密客戶信息。”

“那當然,所以客戶的身份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不讓我告訴你,這樣一來隻要泄露了秘密,那就一定是我。我這份外快賺的,風險可是不小啊。”黃立楷苦笑著聳肩。

老總拍黃立楷的肩,“別這麽說,多少人想要做這份美差都沒機會,誰叫你是我這裏業務水平最高,最富有創造力和想象力的最佳員工呢?有好事,自然是咱們倆合作。對了,這次的設備我可是花費了不少,客戶選的地方沒問題吧?隱蔽性怎麽樣?”

“放心,人家自己的地盤,想怎麽玩怎麽玩,絕對合適,”黃立楷說著,拍了拍身邊的黑色拉杆箱,“那我這就過去啦。”

老總點頭,“去吧。唉,有錢人就是好啊,能自己有那麽一塊私人領地。”

黃立楷點頭。老板則是先下班回家了。

我真的很想繼續等到黃立楷離開公司,看看這些到底是什麽設備,所謂的定製服務是指什麽,客戶又到底是誰。可每次實驗最多四個小時,偏巧趕在這個時候,四個小時的時限到了。沒辦法,我把一部分時間用在了跟靳楠的接觸上,真正的實驗工作時間隻能有所縮減。我隻能寄希望於下一次實驗開始的時候,正好就是今天我實驗結束的時候。

實驗結束後我沮喪地從實驗**下來,對鬱丞星感歎:“真的很可惜,偏偏在這種時候時間不夠用,真擔心我會錯過最關鍵的部分。”

鬱丞星一隻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不顧單麵鏡後那些同事以及張莫執的眼光和議論,溫柔地安慰我:“沒關係,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定能夠彌補缺失的部分。”

回到房間,按照慣例由鬱丞星為我拍攝實驗報告,按照慣例,我仍對鬱丞星有所隱瞞,把我在實驗中私自行動的部分隱去,更是隻字不提靳楠這個人,還有我對實驗實質的推測,老老實實地隻講述跟黃立楷有關的一切。

實驗報告臨近尾聲,我注意到對麵的鬱丞星有些心不在焉,他好幾次扶住額頭,像是頭痛。

“鬱律師,你不要緊吧?”我問。

鬱丞星敲了敲額頭,似乎清醒了一些,像個老朋友一樣笑著說:“你以後叫我丞星吧。”

“丞星,”我也以朋友的身份關切地說,“你好像不太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隻這一句話的工夫,鬱丞星的身體竟然有些搖晃,看起來他是再也支撐不住了。他雙眼半睜半合,想要扶住沙發扶手站起來,起身前還特意看了看手腕上的電子手環。終於,他還是沒能站起來,一下子栽坐回沙發。

“丞星!”我意識到事情不對勁,他不像是簡單的頭痛,而像是……

果然,鬱丞星也瞬間醒悟似的,他抽了抽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麽異味,突然抬頭去看空調出風口。不知道什麽時候,空調居然開了,出風口處正呼呼吹著風。

鬱丞星一下子從沙發上栽倒到地上,艱難地朝大門口爬去,應該是想要打開房門逃離這個充滿毒氣的房間。他必須第一時間打開房門,因為隻有他才能打開那道門。

與此同時,我也感到了遲來的暈眩感。我也想跟著鬱丞星爬出這個房間,可是身體就像是個千瘡百孔的氣球,力氣在瞬間傾瀉。最後的意識裏,我看見鬱丞星的身體停在了大門口。他終究也沒能離開這房間。

“許謐,許謐……”不知道過了多久,恍惚中,鬱丞星的聲音忽近忽遠在耳邊飄**,“能聽見我嗎?許謐,快醒來。”

我抬起沉重的眼皮,眼前是神色緊張關切的鬱丞星。

“發生了什麽事?”我扭動脖子觀察四周,周遭的場景再熟悉不過——我仍然置身我的囚籠之中,麵前的仍舊是我的專屬獄卒。

“沒事了,你現在很安全。”鬱丞星顯然有所閃躲,不願意回答我的問題。

我再次追問:“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有人在空調係統裏做了手腳,向這個房間釋放毒氣?”

“並不是毒氣,隻是暫時性地讓咱們昏厥的迷藥。”鬱丞星還是欲言又止。

說話間,我看到了鬱丞星的右手手腕,雖然被衣袖遮擋,但還是不小心露出了白色的紗布。他的手腕受傷了。

“為什麽要讓咱們陷入昏迷?”我不懂,這裏可是罪案規劃局,到底是誰有那麽大的能耐做這種手腳?除非是……

鬱丞星很為難,躲閃我的目光,並不回答,好像這是個天大的難題。

“是張莫執,對不對?”我說出了心中猜想,“她的目標隻有我一個人,所以不能通過空調釋放毒氣,那樣會危及到你的安危。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迷暈咱們,然後帶著防毒麵具進來,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殺了我。”

鬱丞星雙肩微微抖了一下,低聲說:“果然,什麽都瞞不住你。沒錯,是莫執,她對你有些誤會,應該說是對我有些誤會。對不起,我替她向你道歉。好在她的計劃沒有成功,公司的人及時發現她的入侵,沒有造成什麽嚴重後果。”

我看著鬱丞星受傷的手腕,“真的沒有造成什麽嚴重後果嗎?那麽你的傷是怎麽回事?張莫執不可能傷害你,難道你是為了保護我……”

鬱丞星苦笑,“不管怎麽說,一切都過去了。公司已經對莫執采取了措施,放心,不會再有人傷害到你。”

“措施?什麽措施?”我怎麽也沒想到,張莫執對我的嫉妒會讓她不惜殺了我。看來她是真的很愛鬱丞星,而且,她是真的認定鬱丞星愛上了我。

“辭退,公司辭退了她。”鬱丞星很輕鬆,似乎是辭退了張莫執,擺脫了張莫執讓他如釋重負。

“她可是你未婚妻,你沒有為她求情,讓公司對她網開一麵?畢竟,她這麽做也是因為你……”話一出口我才想起來,上次鬱丞星已經對張莫執提出了分手,這兩人的感情早就產生了裂痕,而我似乎就是造成這裂痕的罪魁禍首。

“我和她徹底結束了,”鬱丞星望著我的雙眼認真地說,“其實,她這樣做不是因為誤會,她沒有誤會我什麽。總之,許謐,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我的心漏跳一拍。不是誤會!鬱丞星這話什麽意思?換我躲閃鬱丞星的目光。回想第一次見到鬱丞星的時候,我就感受到他看我的眼神中飽含著不同尋常的感情,就好像那並不是第一次見到一個陌生人。鬱丞星喜歡我,我早就有所察覺。如今他等於是隱晦地表白,跟我宣告他跟張莫執徹底結束,看來他是不打算在隱藏了。

我能夠接受鬱丞星的感情嗎?答案是否定的。哪怕是除卻他“獄卒”的身份,我也不可能愛上他,就像我很難愛上靳楠一樣。我的心仍然被那個在裏麵盤踞了十一年之久的男人霸占著。卓實,我雖然恨他,但不能否定,我仍然愛他。

鬱丞星還想跟我說什麽,我趕忙轉移話題,“對了,暈倒之前我看見你聞到了異味,這才想到是空調的問題。可見張莫執釋放的氣體並不是無味的,那麽為什麽我卻什麽都沒有聞到?”

鬱丞星歉然地說:“抱歉,這種迷藥是公司最新的研發結果,目前還沒有名字。它的味道雖然很淡,但也不至於讓人無法察覺。你之所以什麽都沒有聞到,很可能是實驗對你的大腦嗅覺神經造成了一定的損傷。”

我就知道,這該死的實驗一定會對我的大腦造成損傷,這一點一開始鬱丞星就跟我蜻蜓點水地提過一次,隻是我沒想到,這損傷會來得這麽快。再這樣下去,我恐怕就會徹底失去嗅覺,味覺,以後是視覺聽覺!不行,我必須盡快離開這裏,盡快讓靳楠來解救我!

我滿腦子都是對實驗對我造成損傷的恐懼,竟然忽略了另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為什麽我會遲於鬱丞星暈厥,要知道,當時我所在的位置比他更加靠近空調出風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