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影
蘇少武,20世紀60年代中期人。中國恢複高考後,他考上了公安專科學校,被分配到公安局刑偵大隊工作。20世紀80年代初的電影裏,有不少偵破片,主角往往是公安局偵查科長,破了不少奇案。蘇少武讀書時就對這工作充滿了憧憬,但自己上了班才明白,其實也就是朝九晚五上班而已。偶爾跟著前輩跑幾個案子,無非是些小偷小摸,和想象中的頗有距離。
有一天,突然接到報案,說某處出了一起殺人案。他跟著科長趕了過去,原來這殺人案發生在一幢居民樓裏。那時候的居民樓全是蘇聯式的,一幢樓裏密密麻麻都是房間,住滿了人。死者三十來歲,死在自己家中。死者的致命傷在咽喉處,細細一條傷,喉管氣管血管全被割斷,鮮血流得滿床都是,卻不見凶器。那時節是暮春,天已有點熱,但死者平時睡覺總將門窗鎖上,而門窗上卻全無毀壞痕跡。所以這件案子是不折不扣的“密室殺人”。
密室殺人在推理小說中是一個很熱門的題材,小說家想出種種匪夷所思的方法,現實中卻難得一見。這個案子讓刑偵人員大感頭痛,按理說門窗關得那麽嚴,隻有自殺一途,可死者既沒有自殺的理由,凶器也不見蹤影,實在難以如此結案。公安局的討論會開了好幾次,仍然討論不出頭緒。同樣的案件在城西卻又發生了一起,又有一人以同樣的方式死了。這兩起案子手法一模一樣,肯定是同一個人幹的,而順著這條線索查下去,發現兩個死者竟然在同一個地方插隊落戶過。於是,蘇少武跟著科長去那個地方走訪,到了那村莊,一說起這兩個死者,村民還有印象,開口就說:“是這幾個人啊。”
原來,當初有一批知青上山下鄉,其中有三個知青特別愛鬧事。聽說村裏有座道觀,道觀裏每年還要做法事,就說首先要破除迷信,要把這道觀砸了。那道觀裏還有個道士,不過是個火居道士,已是娶妻生子了,兒子在外地工作。知青不知火居道士可以娶妻生子,覺得那更是迷信騙人的鐵證,就押著老道士要他砸三清像。老道士死活不肯,那三個知青火了,說他蓄意搞破壞,當場批鬥,還動了手。這老道士年歲不小,被打得當場吐血,昏迷過去,送回家後沒幾天就過世了。這老道士的兒子回來,連父親的喪事都沒趕上。說起這件事,村裏人對那三個知青依然沒有好感,說這老道士雖然搞點迷信,但人很厚道,因為會點醫術,平時村民有個頭疼腦熱還能找他治一治,結果愣是被三個知青給打死了,實在太過分。科長聽了這事,便說:“這個兒子的嫌疑很大。”這件事涉及的三個知青中,兩個已經死了,第三個可能也有危險,於是他們就去調查第三個知青。一查,發現第三個知青名叫汪士羽,是個幹部子弟,回城最早,已踏上仕途,現在是單位的中層幹部。聽說了這事,汪士羽嚇了一跳,說:“那人在哪裏?”科長說現在還沒有線索,讓他千萬小心。
出來後,科長讓蘇少武對汪士羽進行保護性監視,密切注意靠近他的人,自己則去調查那老道士的兒子。監視了幾天,蘇少武果然發現汪士羽家附近出現了一個背旅行包的陌生男人,多次打量汪士羽的家,但沒見有什麽行動。蘇少武將情況報告了上麵,科長要他暫時不要打草驚蛇,把那道士兒子的照片調來,看是不是同一個人。正在等消息的時候,這一天汪士羽回家午睡,蘇少武突然發現那個陌生男人進了汪士羽家的樓。他吃了一驚,連忙追了進去,卻見那人上了樓頂,在樓頂上豎起一根竹竿。這當然不犯法,正當蘇少武感到莫名其妙時,樓下汪士羽家中卻突然發出一聲慘叫。他連忙去查看,汪士羽竟然死了,死法與前兩個一模一樣。當時他和妻子在家午睡,門窗緊閉,沒有破壞的痕跡,也沒見有外人進來,唯一的嫌疑人隻有他妻子。正當他們要把汪士羽妻子作為犯罪嫌疑人帶回公安局時,那個陌生男子卻突然走了過來,自首說是自己幹的。蘇少武百思不得其解,問他是怎麽幹的,這人倒也坦然,說仇都已報了,什麽都可以說了。
原來,這人正是那老道士的兒子。當年他聽得父親被知青打死,趕回來卻連最後一麵都沒見上,憤怒至極,隻是那時他也毫無辦法。清理老宅時,他在父親的床底下發現了一個手抄秘本,上麵盡是些法術。隻是因為潮濕和蠹蟲,已經支離破碎。翻了半天,隻發現有一條叫“釣影術”的還算齊全。一開始他也沒在意,隻覺得那是父親的手澤,所以保留下來作為紀念。但讀了後,發現這釣影術可以驅使影子,於是他就想是不是能用這法術來複仇。這想法實是異想天開,隻是這人已被仇恨蒙蔽了雙眼,根本不考慮別的事,便照著殘頁上所說的練了起來。一開始當然毫無效用,但幾年後,有一次他在燈下打坐,突然發現自己的影子動了動。當時電燈並沒有風吹動,他人也沒動,影子怎麽會動起來?他覺得隻怕已經入門了,修習更加刻苦。果然,漸漸地,影子便能隨心所欲地移動,但也僅僅是移動而已,要和殘頁上說的那樣把影子當手指一樣用,根本辦不到。但他心裏隻剩下這麽一個念頭,連婚都不想結了,每天幾乎隻做這一件事。過了十年,有一天影子果然將一個放在地上的瓶子推動了。有了進展,他的信念越發堅定,終於有一天,他驅使著影子從牆頭一掃而過,這影子像刀片一樣,將牆上長著的草葉都割斷了。到了這時候,他才真正開始了行動。他殺人時用一根竹竿豎在屋頂,讓陽光將影子投入屋中。就算門窗緊閉,但玻璃窗仍能讓影子進入,所以死者在屋裏根本逃不掉,何況還是躺在**的時候。
這人說的話太過匪夷所思,實在讓人難以置信,蘇少武和科長聽了自然不信,要他試試,但這人說自己的心事已經了結,法術便也失靈。科長知道就算他真有法術也不會用出來,因為單憑這種話不能定他的罪,便道:“犯了罪早晚要受法律製裁,法律不製裁也會受到良心的譴責。”這人一愣,問什麽意思,科長說汪士羽其實內心很後悔年輕時做的這件錯事,他多次匿名向孤兒院捐款,還在日記中寫下自己的懺悔,說如果找到老道士的兒子,要當麵求他原諒。聽了這些,這人目瞪口呆,半晌不語。
這人謀殺證據不足,隻能將他放走了。第二天,又有人來報案,說在野外發生一件命案,死者被割喉而死,但現場沒有凶器,也沒有旁人來過的痕跡。蘇少武和科長一聽,以為那人又犯事了,趕去一看,發現死者正是那道士的兒子。現場還有一封遺書,說自己是自殺,與人無涉。蘇少武和科長麵麵相覷,不禁黯然,心想這個人其實並非壞人,隻是被仇恨蒙蔽了雙眼,以至於造成這樣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