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和平
春秋時代列國間紛爭不斷,當時流行一種說法:如果哥沒在打架,那就是在去打架的路上;如果路上也看不見哥,哥就是被幹死了。沒錯,當時就是這麽讓人蛋疼地鬧騰,所以沒人會想到有一天,世界突然就安靜了——“和平”居然從石頭縫裏蹦了出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來聽聽親曆者的絮叨,那些關於戰爭與和平的前前後後。
一、滅門
首先呢,咱是個名人。
說起名氣,我絕對能秒殺同時代的任一人,像什麽管仲啊,重耳啦,都不行。能這麽出名呢,主要還是因為一個叫司馬遷的家夥。聽說他比我小四百歲,所以大家根本就不認識,可他卻總是一副很了解我的樣子。嗯,就先來說說他給我寫的那個簡曆吧——
姓名趙武,春秋時代晉國的官二代,男性。祖上曆代都是好人指數五顆星的忠良,尤其父親趙朔,那絕對是標本級好官。但是很快,智力明顯有問題的國君被一個叫屠岸賈的奸臣所蠱惑,開始覺著趙朔這人怎麽看都不順眼,最後決定用一隻神犬來鑒定自己的直覺是否準確。
所謂神犬,是屠岸賈早就訓練好的一瘋狗,所以上來就把趙朔給啃了。那現場真是慘不忍睹。
接下來就是被神犬指定為叛黨的趙家被滅門。按設定,當時的我隻是個小baby,連一點防禦值都沒有,沒死得感謝一個叫程嬰的家庭醫生。這人特夠意思,他把我藏在藥匣子裏給救走了不說,還讓自己的兒子去做了我的替死鬼。剩下的劇情很俗套啦,苦逼的我經過憋屈的很多年,成長為才華橫溢的翩翩美少年。然後突然有一天,國君生了場大病,找什麽名醫都治不了,隻好叫人來算卦。所謂有病亂投醫。
算卦的叫韓厥,跟我爸是鐵哥們兒,他在裝神弄鬼後開始胡謅:“老板,這是有鬼啊,冤鬼!”國君一聽就蒙了:“是怎麽個情況呢?”韓厥一看國君上套了,趕緊接著扯:“我掐指一算,是趙家!看來您之前被屠岸賈騙啦。”這國君也是腦殘,誰說啥他都信,當即就崩潰了:“那咋辦?趙氏還有後代沒?我給他報仇讓他當官!”韓厥當然知道我還活著,所以一拍大腿:“必須有啊!”
就這樣,大奸賊屠岸賈被宰,歡天喜地大結局。(《史記·趙世家》:居十五年,晉景公疾,卜之,大業之後不遂者為祟。景公問韓厥,厥知趙孤在……於是召趙武、程嬰遍拜諸將,遂反與程嬰、趙武攻屠岸賈,滅其族。)
對於這個雷人的簡曆,我隻想吐槽:這都TM神馬玩意兒啊!
相信很多人猜到了,我就是那個所謂的“趙氏孤兒”。別覺著我這人矯情,沒錯,出名確是好事,不過那腦洞大開的故事跟我一點邊都不沾好不好!再說了,就算沒這胡扯的簡曆,咱也不是默默無聞的好嗎。不信?那就聽我給你扯一會兒。
首先為了證明咱沒在胡謅,必須先把身世這事給交代清楚了。沒錯,咱家確實被滅過門,屠岸賈也真真是個大奸臣,但我倆之間吧,還真談不上什麽仇什麽怨。現在想想,這哥們兒一口氣背了兩千多年的黑鍋,我也是替他醉了。
我是在一個超級家族出生的。這絕不是吹,要知道,當年我爺爺趙盾因為看國君晉靈公不順眼,就直接把丫給宰了,然後還指定了新任的君主。霸氣成這樣的臣子,幾千年來你們見過幾個?最重要的是,都這麽囂張了,也沒見誰敢出聲唱反調。這就叫實力!(往事詳見《君臣恩仇錄》)
所以嘛,咱家從來就不是什麽人畜無害的存在,而單就這個事來講,我還是挺喜歡司馬遷那個段子的。嗯,繼續說我自己。
公元前591年某日,我在絳都(晉國首都)出生了,當天城市裏的每個人都樂得渾身亂顫,別多想,這跟我屁關係沒有,因為大夥隻是在慶祝“鞌之戰”的勝利。那是一場與齊國的戰爭,打得並不容易,但終歸是勝了,重新確立我國在中原地區的權威。本來吧,與國同樂加上喜添貴子,也該算是雙喜臨門,可惜打仗就難免死人,所以我爸——趙朔很倒黴地中了標,躺屍陣前。當消息傳來,我媽趙莊姬哭得真叫一個慘啊。我咋知道的?聽說的不行嗎!(“鞌之戰”詳見《小氣鬼的戰爭》)
我爸當時已是軍方高層,官至下軍統帥,相當於你們現在的軍區司令,可能再多熬幾年就能混上軍委主席了。可以想象這對我媽的打擊得有多大——眼看就要妻憑夫貴了,卻落個鏡花水月一場空。所以,牆外的鑼鼓齊鳴混搭著家裏的哀鳴不停,讓我生命中的第一天過得相當鬧心。但讓我更鬧心的,還在後麵呢。
因為趙氏太牛B,所以家族的體型也相當巨大,嫡係子弟有的是。要知道,當時光是我爺爺那輩的人,就還有三個沒死呢,分別是趙同、趙括和趙嬰齊。故此,家族裏死個人根本算不上啥大事,但我們孤兒寡母的就慘了。我爸死後,作為烈屬的咱家在麵子上還hold得住,可誰都清楚,這不過是暫時的,淪為路人是早晚的事。
我媽不光長得美,而且是個危機感很強的女人。看著尚在繈褓中的我,她明白,此時最重要的就是趕緊找個靠山,因為隻有這樣才能讓兒子的未來有前途。嗯,這靠山很快就找到了,但實在讓我有點難於啟齒,因為那就是我的四爺爺——趙嬰齊。沒錯,這老家夥是TM正兒八經的爬灰!
趙嬰齊這人是有點小聰明的,比如幾年前的晉楚“邲之戰”。還沒開戰呢,他就已給自己設計好了逃跑路線,而且一聲不響地誰都沒告訴。結果呢,他猜得很準,晉軍果然被當時如日中天的楚莊王打得屁滾尿流,全軍隻有趙嬰齊帶領的小分隊得以全身而退。但這事一點都沒讓他高興起來,因為他的兩個哥哥——趙同和趙括居然也命大地逃了出去。而這,是他極不願看到的,為啥?還不是因為權力。
按照時代通行的潛規則,在我爺爺趙盾死後,族長的位置該由我爸繼承。而繼續排序的話,算上我,趙嬰齊最多隻能是四號繼承人。所以對他來講,多弄死一個都是好事。說實話,我越來越覺著我爸陣亡這事裏麵有貓膩,隻是找不到證據。嗯,繼續說趙嬰齊。
趙同跟趙括也不是傻子,稍一琢磨就整明白了——看來這小兔崽子蠻有野心的嘛!至此,趙嬰齊在兩位大哥的刻意排擠下,在家族內是愈加不得誌。這就是所謂小聰明,偷雞不成還蝕把米。而我媽能相中這個靠山,隻是想與敵人的敵人結盟罷了,她想借著趙嬰齊的勢力,在未來幫我成為族長。而趙嬰齊呢,當然也不是因為愛情,他無非是想在有朝一日借著我的手,去遙控權力罷了。(《春秋左氏傳·成公四年》:晉趙嬰通於趙莊姬。)
政治嘛,啥感情都是浮雲,權力才是本質。就像我媽跟國君晉景公還是親姐弟倆兒呢,可還不是得自力更生麽。
反正細節不講了,我媽就這樣跟趙嬰齊搞在了一起。當然了,這段不純粹的感情具體始於何時,我是真不清楚,也從來不好意思打聽,但倒是知道啥時候完蛋的,那是在公元前587年的春天。貴族圈裏是很難有秘密的,尤其這種勁爆的禁忌之戀,更是難以隱藏,所以不知是誰嘴欠,把這事捅給了趙同和趙括。
那哥兒倆比猴都精,一眼就看穿了這對“戀人”的本質——喲,這是想逆襲啊!
他們當然不會漠視這種潛藏的危險,但也不好明說,隻能抓著亂搞男女關係大做文章。這不,“傷風敗俗”批鬥會熱熱鬧鬧地開了起來:“丟不丟人?你們讓整個趙氏的臉麵還往哪兒擱!”吵架嘛,女人肯定更強一點,我媽冷笑道:“趙氏的臉早丟盡了。你們倆老頭兒合夥搶小孩的東西,還好意思說別人?”這當然是在說我的爵位問題。趙嬰齊也不示弱:“別造謠啊!也都動動腦子,趙氏在軍方混的可隻有我一個人。整個家族的安保問題還得指望我呢。”**裸的威脅,但是實話。沒了軍事力量,再強大的家族也屁都不頂。
可惜這根本就不是講理的事。最終,氣急敗壞的趙同和趙括還是以抹黑家族聲譽的罪名,把趙嬰齊攆出了晉國。但對我媽倒沒敢怎麽樣,畢竟是國君的姐姐,而且在他們來看,女人還能翻了天嗎。純粹是腦殘的大男子主義。(《春秋左氏傳·成公五年》:五年春,原、屏放諸齊。)
不過這麽一鬧,我媽在趙家也住不下去了,隻能帶著我離家出走。去哪兒?回娘家唄。雖然不管是出於身份,還是利益的考慮,晉景公都不會因為姐姐去插手趙氏內部事務,但當姐姐提出要來住時,他也沒有反對。就這樣,我和母親灰頭土臉地搬進了晉王宮。
就算在你們的年代,這也是個丟人事吧。我一直記得那天母親眼中的怨毒,而到現在,也依然震驚於她之後的瘋狂。
政客們每天都在鉤心鬥角,而在此時的晉國,更甚之。一看趙氏內耗嚴重,其他氏族都樂得渾身亂顫,但卻沒一個敢趁火打劫。直到欒、郤、韓三大氏族的家主都收到了同樣的一封信:“我可以負責向國君爆料(造謠),想幹翻趙氏的一起來!”沒錯,信是我媽寫的,按她的邏輯:得不到就全毀掉。但有個附加條件,就是事成之後,得讓我來繼承趙氏族長的爵位。
那三家當然不會在意一個空頭職位,所以是一拍即合。就這樣,趙氏開始遭到宮鬥技能和官鬥技能的混合攻擊。晉景公不管上班還是下班,耳邊都充斥著趙氏要謀反的聲音——“老弟,我總看見趙同趙括在家穿跟你同款的禮服和帽子”“趙家排場可大了,有人去串門都是用‘九賓之禮’接待”“趙氏的私人武裝可挺牛B了”……
天天這麽整,什麽人也受不了,晉景公很快就被洗了腦,開始疑神疑鬼起來。幹國君這行,最怕的就是別人惦記他手裏的權力。最後,為了晚上能睡得踏實,他終於怒擊桌案:給我TM剿滅趙氏亂黨!(《春秋左氏傳·成公八年》:晉趙莊姬為趙嬰之亡故,譖之於晉侯……六月,晉討趙同、趙括。)
所以說,趙氏被滅門這事,跟人家屠岸賈是一根毛線的關係都沒有啊。要說罪魁禍首,還得是趙莊姬,也就是我這個所謂“孤兒”的親媽。我也從未被裝進過藥匣子,就說趙氏被滅門那會兒,我正在家啃豬蹄呢。
二、三觀
滅趙氏這事,幹得最起勁的是欒氏。為啥?因為欒氏是晉國第二強的家族,而作為班級第二,幹掉第一是做夢都想啊。所以趙氏就慘了,被國家力量混著私人武裝群毆,那是一點反抗力都沒有,宗族內血流成河,趙同趙括哥倆兒也被亂刀砍死。所以說,玩權力就是危險遊戲,富貴一秒變屍體。
不得不說,咱那年代還是很講誠信的,雖說連個合同都沒有,但那三家也沒準備耍賴。這不,韓氏族長——韓厥找到晉景公貓哭耗子:“怎麽說趙氏也曾為國家出過力,duang~就沒了也忒慘了點。所以我提議,依舊保留這個家族,讓趙武去做族長。”對晉景公來說,“心腹大患”都沒了,留個空殼公司也沒所謂,還能顯得自己這人念舊情有胸懷,何樂而不為呢?就這樣,我這個小屁孩就成了趙氏徒有虛名的族長。(《春秋左氏傳·成公八年》:韓厥言於晉侯曰:“成季之勳……所以明德也。”乃立武,而反其田焉。)
那一年,我8歲。現在一想,生活的真相早在那時起,就已在我麵前昭然若揭了——這TM就是個殘忍的時代!不過就算如此可怖的日子裏,還是會有些冷幽默能逗你一笑,就比如我舅舅死於糞坑的事。
公元前581年六月某日,晉景公突生重病,眼看就要嗝屁。當時還請了國外(秦國)的名醫來看,但人家瞅了一眼直接就給下了病危通知單。人之將死,總會對世界有點留戀,而我舅舅留戀的僅僅是一碗麵湯。可見人活一世,念想的,終歸逃不開飲食男女。這要求肯定是不高,但就算神廚也需要時間去做,所以我舅舅一想——這啊,弄不好就是最後的一餐啦,不如趁這會兒去排排腸,一會兒也能多吃點!
於是,懷著一顆對食物虔誠的心,晉景公去了廁所。但就在蹲下的一刹那,也不知道是低血糖還是高血壓來襲,總之他腳下一軟,“吭哧”,摔進了茅坑。唉,就這麽被屎淹死了……(《春秋左氏傳·成公十年》:將食,張,如廁,陷而卒。)
都嚴肅點啊,還得繼續扯正事呢。
晉景公死後,他兒子姬壽曼繼承了他的工作崗位,史稱晉厲公。看稱號就知道,這人肯定脾氣不好。所以很快,就在公元前575年,他發起了那場聲勢浩大的“鄢陵之戰”,而對手,正是晉國的宿敵楚國。
關於這場戰爭,我想吐槽的是:怎麽覺著每次爆發大規模戰爭,都得跟鄭國有點關係呢!而且發現這貨簡直像有強迫症一樣,連丁點兒契約精神都沒有,就像這次也是同樣——中原各國早在幾年前就已講好,大家都不跟楚國玩,要孤立它。而楚國呢,當然得抗爭,所以立馬就想到要去勾引一下聯盟裏最不靠譜的鄭國。鄭國真不愧為職業牆頭草,剛收到楚國送來的高檔禮品(一個叫“汝陰”的小城),就瞬間被腐化了。它跟楚國歃血為盟不說,還轉身爆踹了前隊友宋國一頓,以示決心。聯盟出了如此猖狂的叛徒,最被打臉的就是盟主。所以晉厲公一聽說這事就暴走了:敢TM跟我搗亂,活膩歪了是吧!出兵,幹死它!
楚國當然不能看著剛結盟的小兄弟被揍,否則以後就真的沒人跟它玩了。於是,因為一個2B國家的臭嘚瑟,南北雙雄的死磕再一次上演。那一年,我16歲。這場戰爭前後所發生的一切,都將直接影響我的三觀。
其實在開戰前,勝敗就已略現端倪。雙方上次交鋒是22年前的“邲之戰”,晉國慘敗於如日中天的楚莊王,但經過多年的休養生息,實力早已更勝當年;再看楚國,雖說如今在位的共王也極具才華,但可惜鄰國——吳的崛起,卻讓向來無敵於南方的楚國大感頭痛。吳國屢戰屢敗卻鍥而不舍的挑戰,已把楚國的實力消耗得難比往昔。所以晉國內,幾乎所有人都看好這場戰爭的結果,除了國務院常委範文子。
範文子表示:“此戰必勝,但千萬不能打。因為戰勝楚國後,晉在列國間將再無對手。而國家的天敵就是無敵,無敵後,必將從內部崩潰。”這簡直堪稱神預言!不過在當時,大家都認為這是老年癡呆導致的胡言亂語,壓根沒人理他。就這樣,戰爭打響了。(《春秋左氏傳·成公十六年》:文子曰:“唯聖人能外內無患,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
幹架這事千篇一律,無非都是三個步驟:對罵、對打和追殺。我當時也並不在現場,所以就不瞎掰那些血腥場景了,直接說結果:晉國大勝!凱旋後,範文子就不上班了,天天憋在家裏拜神許願,求啥呀?求死。理由是,實在不想看到自己的預言成真。這事我覺著吧,他如果不是在作秀,就真是有點老年癡呆了。但不管怎麽樣,一切確是在向著無法挽回的方向發展。
如果把晉國當成一個班級,那晉厲公就是班主任,各大家族就是班幹部。自從班長趙氏嗝屁後,班委會內部的鉤心鬥角就愈演愈烈,尤其是在這次大勝鄰班楚國後,簡直達到了白熱化的程度。之前說了,除了趙氏就數欒氏勢力大,那現在剛從班級第二躍升至第一,欒氏當然要謹防自己走上趙氏的老路。所以,作為成績比欒氏稍差的郤氏就倒黴了。
首先欒氏去班主任那兒打小報告,檢舉郤氏是個內奸。這麽大的事也不能隻憑嘴胡咧咧,所以它事先賄賂了一名楚國的俘虜,承諾隻要幫忙誣陷郤氏,那好處絕對是會大大地有。當然了,這些都僅僅是鋪墊,作為坑人大師,欒氏接下來出的才是猛招。
按照慣例,諸侯間打完架,勝者要去周天子那兒匯報(顯擺)一下,而這次晉國派去的就是郤至——郤氏族長。這是個誰都想要的好活兒,公款旅遊不說,還特有麵子。所以當欒氏笑眯眯地退出競爭,而選擇謙讓時,郤氏雖覺著有點奇怪,但並沒多想。這也正常,畢竟見利缺智是大多數人的通病。
剛看著郤至離開晉國,欒書——欒氏族長就火燎屁股似的找到晉厲公,滿臉都是便秘一樣的焦急與憤懣:“還記著您有一遠房的侄子叫姬周吧?”一提這人,晉厲公就不爽。為啥?因為姬周是晉襄公的嫡係後代,理論上講比他更根正苗紅。見老板皺著眉不吱聲,欒書繼續說:“之前我說郤氏有謀反之心,您還不太信,這次就能證明我說得對不對了。姬周被外派(攆走)一直常駐洛邑,我敢打賭,這次郤至肯定會去見他!”
還是那句話,扯別的都沒用,國家元首怕的隻是自己的權力被搶走。所以晉厲公不出所料地疑神疑鬼起來,立即派了密探去跟蹤郤至的訪問團。這當然一抓一個準,因為欒書是兩頭騙——他派人騎快馬,先郤至一步趕到洛邑,找到姬周說:“現在國內從朝野到百姓都很思念您啊,這次郤至來就是跟您商討怎麽反攻回去!”睜眼說瞎話,也是讓人醉了。
姬周這些年被迫生活在國外確實憋屈壞了,寄人籬下嘛。他一聽有這好事,那是絕對hold不住,立馬就跑去賓館找了郤至。至於兩人聊了點啥,誰都不知道,不過整個會麵的流程可都被狗仔隊給完整記錄下來了,很快就傳回了晉國。晉厲公一看就火了:臥槽,膽兒真夠肥的啊!(《史記·晉世家》:欒書曰:“其殆有矣!原公試使人之周微考之。”果使郤至於周。欒書又使公子周見郤至,郤至不知見賣也。)
就這樣,郤克一回國就被雙規了,罪名從貪汙腐敗到私生活混亂,那是五花八門要啥有啥。然後,郤氏也跟著被滅了門。這是公元前574年的事,當時我17歲。而在不久前,那個求死的範文子也如願以償地嗝屁了,這讓人不由感到些許驚悚,不過接下來的事才更加讓人驚駭。
策劃了一切的欒書並沒有參加對郤氏的圍剿行動,因為……他也被剿了!是不是有點雷啊。
晉厲公不算傻,看出欒書也不是隻好鳥,所以讓心腹剿滅郤氏後,掉頭就對欒氏動了手。不過欒書被抓進監獄一天,就又被放了出來。為啥?晉厲公覺著自己有點衝動了,萬一郤氏和欒氏的餘黨結夥造反可咋整!不過一切已不可逆轉了,安全感本就極低的欒書在經過“驚恐一日遊”後,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被嚇瘋了,在家裏窩了幾個月後——確切地說是第二年的正月初五,他突然帶著私人敢死隊包圍了晉王宮,然後叫手下把晉厲公給砍成了兩段。(《春秋左氏傳·成公十八年》:春,王正月庚申,晉欒書、中行偃使程滑弑厲公。)
如此生猛的弑君,就連當年我那權傾朝野的爺爺(趙盾)都做不到,可見此時的晉國內隻有癲狂與殘忍,再無禮樂和人倫了。
是不是覺著我扯了太多跟自己沒啥關係的事?還真不是。要知道,晉厲公掛掉時,我18歲了。從出生以來,我看到的都是陰謀與血腥、戰爭與殺戮,而這所有,讓旁觀的我洞悉了時代的一切坑髒,也教會了我該如何生存。
說心裏話,我想逃,逃開這個可怕的時代。但真的無處可逃。既然這樣,那就讓我去改變它吧。
未完待續……
三、霸主
晉厲公死後也挺悲摧,因為欒書都沒把他埋進祖墳,隨便刨了一坑就給埋了,所謂死無葬身之地。這事吧,我肯定看不順眼,畢竟是表哥嘛,但咱可一聲也不敢吱,為啥?怕死唄。生活教會我的第一個生存技能就是閉嘴。嗯,還得等一會兒才有我的戲份,所以繼續說欒書。
欒書這人特傻B,因為他總覺著別人比他都傻B。在幹掉晉厲公前,他就已經想好這事該怎麽收場了——去洛邑把姬周接回來繼位。按他的想法,把這事一辦成,那自己就是開朝元勳,欒氏再不用擔心丟掉班級第一的位置了。這不腦殘嗎,他咋就能忘了之前為了嫁禍郤氏,而搞的那出“逗你玩”呢。沒錯,誰都不知道當初姬周跟郤至都聊了啥,但穿幫是必須的啊。
晉國君被幹掉在東周絕對是橫掃頭條的新聞,所以姬周根本不用去費力核實,也沒在乎是誰來接他,畢竟機會難得嘛。就這樣,接住從天上掉下的大餡餅,姬周回國登上了寶座,史稱晉悼公。劇透一下,這是我老板,特牛B的一人。還有就是,這會兒他才13歲。
在欒書看來,13歲就是一小屁孩嘛,想怎麽擺弄都行。這不,換了領導人必然重組內閣,欒書就覥著大臉來提要求,想把自己兒子安排到國務院工作。晉悼公聽完一點沒猶豫:這沒問題啊,給你辦!然後我就被叫到了朝堂之上,一同來的,除了欒魘還有其他很多家族的新生代。
“我能有今天,得說是大家給麵子,又想到各位的先輩們都曾為國家流血出力,所以必須得感恩啊。”說完,他就宣布在場的人都是新一屆的內閣成員。欒書聽完都傻了——這TM都進國務院了,那我們欒氏還怎麽一枝獨秀地牛B啊!(《春秋左氏傳·成公十八年》:使魏相、士魴、魏頡、趙武為卿。荀家、荀會、欒黶、韓無忌為公族大夫。)
這還不算完,晉悼公又以關愛員工為由,給欒書辦理了提前退休,然後讓韓厥頂上他的位子——國家總理。別看退休待遇是絕對杠杠的,可欒書還是差點被氣死,因為這麽一折騰,欒氏在國家政治中再沒有絕對話語權了。說啥?欒書咋不再把晉悼公幹掉?這不廢話嗎,得了便宜的韓氏能讓他胡來嗎。
反正不管怎麽樣,我就是從這兒開始了政治生涯,但依然保持閉嘴原則。什麽?閉嘴能改變啥?急什麽,不得先活著嗎!此時的我,無非是顆可有可無的棋子罷了。當然,小動作還是必須有的,比如招攬趙氏舊部重建家族。其實當年趙氏被滅的隻是總公司,而很多分支機構一直都運轉良好。這也很正常,老虎好打蒼蠅難抓嘛。
在眾多漏網之魚中,最強的就是混跡在軍方的趙旃。這是我堂叔,雖然人挺渾,但講原則。在他眼裏,我一直都是趙氏家主,包括趙同、趙括被殺之前。所以我這剛轉運,他就立馬跑來宣誓效忠了,成為“複興趙氏”計劃的CEO。說實話,接下來的十幾年,要不是趙旃在背後幫我打理雜務活動人脈,那走到人臣之巔或許就是南柯一夢了。不過瑣事無聊,還是那個天才兒童更有看點。
其實別說欒書,就連我也越來越驚駭於晉悼公的才智。因為那絕不該是一個年僅13歲的孩子能擁有的。在政治上的突然襲擊,把晉國的權力格局瞬間打亂,雖仍未擺脫氏族專權的局麵,但至少給他贏得了大量的時間。晉悼公明白,在這個國家想不做傀儡君主,就必須得建立威信。威信哪裏來?戰爭!
晉悼公深諳幹架就是拚錢的道理,所以為了必勝,甚至連勝,他推出了一係列改革政策。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減少農業稅和鼓勵創業,這在讓他獲得民心的同時又增加了大量的財政收入,也進一步鞏固了地位。不論政治、民生還是經濟,這個少年都展現出讓人震撼的頭腦,有時我甚至會亂想,這孩子不會是從你們的時代穿越過來的吧……
本就強悍的晉國,在經過悼公的悉心**後,實力變得更為可怖。此時的晉悼公,嘴角勾出了自信的微笑——一切盡在掌握!畢竟隻要準備好了,在這個時代,根本不愁沒有打架的機會。果然,公元前571年,戰爭如期而至。
這次呢,又因為是鄭國,我也是醉了。
事情是這樣的。楚國見晉國內亂換了個小孩國君,就想趁火打劫,可又聽說那是個不好惹的天才兒童,它就連哄帶嚇地攛掇鄭國去挑事,想試探一下。鄭國倒也實在,與上次一樣,轉身就去踹宋國。遇到鄭國這種渾蛋鄰居,宋國也是夠倒黴。當看到宋國使者哭唧唧的來求援,晉悼公就樂了:走,咱們去戰個痛快!(《春秋左氏傳·襄公二年》:春,鄭師侵宋,楚令也。)
前麵說了,在厲公時代晉國就已無敵,所以更何況如今。同年12月,晉悼公向苦苦支撐一年的宋國派出了援兵,並對周圍的小國們勾了勾手指:來,大家一起聊聊。身為中原盟主的晉國當然有這個資格,而晉悼公的意思也很清楚——現在都得選邊站,跟我結盟的,這次就必須參戰。這不過是個噱頭,想炒作一下自己的牛B指數罷了,畢竟幹架的主力還是晉軍。
不過還真有不給麵兒的,那就是齊國。不知道是瞧不起小孩,還是覺著自己也挺牛B,反正是開會叫了半天才來,而且表示不會參戰。晉悼公冷冷一笑,沒理這碴兒。然後,晉與宋、衛、曹、莒、邾、滕及薛組成八國聯軍,以摧枯拉朽之勢開始反攻,最終戰於宋國失地——彭城。這仗打得挺沒勁,因為經過幾日的對峙後,鄭國在精神上就徹底崩潰了,連哭帶求地提議和談。問啥?楚國咋不上?它又不缺心眼兒……
其實要按晉悼公本來的意思:必須幹死丫的,牆頭草不能留!所以鄭國能逃過一劫,還得感謝齊國之前的作死。說實話,晉悼公從來就沒拿這場必勝的戰爭當回事兒,他是要借這次機會把自己打造成國際級偶像,就像那個遙遠的神一般的存在——齊桓公。這是他穩固國君座位的最佳手段,也是他的夢想!所以齊國也是活該,非要當那被殺的雞,去儆天下的猴。
等鄭國在檢討書上寫完“我服了”,晉悼公就掉頭殺向了齊國。
打架這事,看實力排名毫無意義,比如齊國也算列國四強,但跟晉國一比,那就差太多了,完全不在一個重量級上。齊國幾乎在瞬間就被打成了豬頭,城池破敗傷亡慘重。國君齊靈公都嚇傻了,見過猛的,但真沒見過這麽猛的!在東周至此的二百多年裏,從未有誰敢同時與齊楚兩國為敵,而且還相當肆無忌憚。
事到如今,晉悼公也並非不想把齊國滅掉,他隻是怕搞得太張狂太恐怖,會讓自己成為列國公敵。畢竟晉國再強,目前也沒有一統天下的實力。所以當齊國為求和談,甚至把公子光(太子)送來當人質後,晉悼公就帶著一身驕傲,凱旋歸國了。現在更懂我為啥保持閉嘴了吧,在如此牛B的老板手下工作,多安靜一點,就更安全一點。(《史記·齊太公世家》:十年,晉悼公伐齊,齊令公子光質晉。)
至此,這個曾寄人籬下的少年已威震東周。用時,僅僅兩年!
可能不管我怎麽講,大家都無法對晉悼公的牛B感同身受,那就再舉個例子吧。都知道周王朝最大的敵人是遊牧民族,他們裝備精良又喜歡打遊擊,忒招人煩。而在這些人中,煩人指數能達到五顆星的有兩夥——西戎和北狄。但西戎當年曾被秦穆公暴虐,所以近幾十年還是很老實的,但北狄就不一樣了,那是三天兩頭地跑到周王朝搞恐怖襲擊。(往事詳見《虧本大師的另類崛起》)
要知道,當年秦穆公雖未在東周稱霸,卻被公認為霸主,就是因為強到能把遊牧民族幹趴下。而晉悼公則要比前輩炫酷多了,公元前569年,在晉國一兵未動的情況下,北狄軍團的大佬——無終主動派來了使者,詢問是否能加個好友。狄族表示以後絕不再搗亂,求不挨揍。猛吧?都不需要動手,隻憑氣場就讓向來桀驁不馴的恐怖分子給跪了,簡直屌炸天。(《春秋左氏傳·襄公四年》:無終子嘉父使孟樂如晉……以請和諸戎。)
接下來呢,晉悼公又把齊桓公的“神の養成攻略”翻了出來,把已完成的都勾掉,剩下的就隻有“九合諸侯”這一項了。表麵上看呢,這隻是個噱頭,無非是沒事召集諸侯國君們一起開party,但說實在的,在齊桓公死後的幾十年裏,還真就沒人連續搞過九次!原因也很簡單,之前有實力扯這淡隻有楚莊王,可他對這事並不感興趣。
於是,神奇少年開始以平均一年一次(正常都得幾年一次)的速度召開諸侯盟會,直到開滿九次為止。有點滿頭黑線的感覺是不,沒辦法,牛B就是任性。對了,在這個過程中,他還跟秦國幹了一架。
事情是這樣的,公元前565年,楚國又把鄭國給勾搭走了,還拉了秦國一起跟晉悼公叫囂。雖說最後並沒有引起混戰死磕,而且鄭國也又一次認錯歸隊,但不可一世的晉悼公肯定忍不了。就這樣,在公元前559年,他發動戰爭,把秦國好一頓暴扁。至此,春秋四大強國(晉齊楚秦)的其他三家,被晉悼公虐了個遍,用事實證明——無敵,絕不是吹的!(《春秋左氏傳·襄公十四年》:夏,諸侯之大夫從晉侯伐秦,以報櫟之役也。)
這一年,我32歲,已是軍委副主席。說啥?咋爬上來的?這個問題不對,因為大家都是晉悼公手裏的棋子,進退隻是為了製衡,哪會是誰想爬就能爬的。還問啥?晉悼公就這麽一直開掛?嗬嗬,聽說過天妒英才嗎……
四、滅霸
晉悼公死得很詭異,那是在公元前558年的夏天。當時齊國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居然又開始搗亂,把魯國給揍了一頓。
魯國可是晉國正兒八經的小跟班,晉悼公一看就急了:又TM找抽是吧!說著就要動手,然後意外就發生了。所謂天有不測風雲,事發那天就是這樣——紅彤彤的太陽一下就被天狗給啃沒了,而等光明再次普照大地時,有人發現晉悼公已經病倒。這怪病來得毫無征兆,也無法醫治,很快,年僅28歲的他就撒手人寰了。(《春秋左氏傳·襄公十五年》:秋,邾人伐我南鄙……冬,晉悼公卒,遂不克會。)
感覺很突然是吧。在當時東周列國全都震動了,陰謀論、宿命論等等,那是滿天飛。但我告訴你,那都是扯淡,命運就是這麽無厘頭,能讓生命在短時間內絢爛得炫目,又在戛然而止時顯得那麽驚悚。
晉悼公死後,其子姬彪繼位,史稱晉平公。這就是一典型的富二代,特喜歡搞房地產和娛樂業。當然了,靠著他爹留下的無敵光環,他也打過兩次勝仗。首先是在公元前557年,晉國再次擊敗楚國,明確了其不可撼動的地位;然後就是公元前548年的對齊戰爭,大勝。沒錯,齊國到底又被扁了一頓。
因為人生模式太過easy,晉平公完全沒心思去修煉“駕馭群臣”這個技能,所以國家在不知不覺中,又回到了氏族專權的局麵。而我,也將因此成為時代的主角!
玩政治必須要有自己的團夥,經過多年的韜光養晦後,趙氏終於在我和趙旃的努力下再次複興起來,雖不及那已逝去的巔峰,但也再次躋身了幾大政治家族之一。不要問我什麽時候才會張嘴,因為自從強悍的悼公死後,隻要我想,隨時都可以。依舊如此低調的原因隻有一個,我在等待一個機會——可以將自己和家族都推向巔峰的機會。
機會就出現在對齊戰爭之前,時任總理的範宣子(預言家範文子的兒子)因老年病去世,國家最具實權的崗位被空了出來。按資曆,我絕對是第一候選人,但此時最為強悍的荀氏家族正虎視眈眈地盤踞一旁。
玩權鬥,我真是太輕車熟路了,深諳想站得穩,就必須拉幫結派的道理。所以,我立馬去找了死黨韓起,時任韓氏族長。
韓氏一直都是大家族,但從來都沒成為過NO.1。而在當年的滅門事件後,就是在他們的力挺下,我才得以繼承趙氏族長的爵位。所以這完全符合官場的擇友標準——有欲望、有實力、有關係。大家當然是一拍即合,確立了“我是老大他當老二”的作戰目標。問啥?韓起怎麽甘心做老二?這還不簡單,我此刻已43歲,按當時的平均壽命算,說不好哪天就嗝屁了。至於韓起,可還年輕著呢。
就這樣,兩大家族無罅隙的聯手,當即橫掃晉國政壇。資曆本就首屈一指的我,順利走上人臣之巔,成為國家總理。(《禮記·檀弓下》:晉獻文子成室,晉大夫發焉。)
不過權鬥玩得再好,地位也是需要政績來幫襯的,常規策略當然是戰爭,但我從小就對此極為反感。況且,跟風這種很low的行為,也並不會贏取太多的加分。故此,我早已想好了該怎樣不走尋常路。別看多年來我一直在閉嘴,但也一直在動腦。
想想,相比百年前,各國的軍事力量都遠超當初,卻為何總讓人生出聲勢不如先人的感覺?原因隻有一個:禮樂雖然崩塌,但絕未消亡!周王族再孱弱無能,也一直都是萬民心中的至高存在。所以,為啥傳統霸主們一定要“尊王”?符合所謂主流價值觀嘛。畢竟想成為全民偶像,虛偽就是必然的伎倆。
於是,韓起在我授意下,攜重禮前往洛邑拜見周王室。這些年來,就別說我們這種霸主級的諸侯了,連什麽魯、鄭之流都對王族不屑一顧。所以看到晉國來人,先是以為要掛,嚇得半死,而當發現是好事時,又樂得夠嗆。唉,從高大上變成矮矬慫,王族也是夠難的……人艱不拆,還是繼續說我的事吧。
“尊王”果然帶了可觀的政治效應,我人氣瞬間飆升,成功登上列國頭條不說,還被譽為——最具良心的政治家!而這也沒有引起國家元首晉平公的反感,因為那孩子每天都在忙著搞園林藝術,根本沒工夫理這些“無聊”的事。至此,我終於來到了權力舞台的中心,可以主導曆史的走向了。
什麽?我會不會成為一代權臣?嗬嗬,我已經是了好不好,但權力於我而言不過是達到夢想的道具罷了。我的夢想是啥?改變這個滿是血腥殺戮的世界啊!難道忘了我在三觀養成時吼出的誓言嗎。
在獲得了足夠分量的政治地位後,我給宋國拍了封郵件:想當和平大使不?哥挺你。
我知道,亂世裏最糟心的就是宋國了,幾乎每次打架都會躺槍挨揍。所以要說誰最渴望和平,那非它莫屬。這不,一收到我的郵件,宋國立馬在國際上發起倡議:都別吵吵,安靜!咱們以後能不能都正常點,沒事老打什麽架!有什麽好處!
而宋國的話音剛落,我就立刻代表晉國發言:“有道理!”(《春秋左氏傳·襄公二十七年》:宋向戌善於趙文子,又善於令尹子木,欲弭諸侯之兵以為名……晉人許之。)
沒錯,征伐殺戮霸天下,我是一點都不感興趣。東周從建立開始,列國之間就打個不停,成為最能打的,在我看一點都不牛B。因為這個世界缺的不是霸主,而是和平。能締造和平的人,才是創造曆史!而且說實在的,成天打來打去,大家也都有點膩歪了。
果然,按照編排好的劇本這麽一忽悠,諸侯們全都動了心,除了楚國——
當宋國屁顛顛地去問意見,這貨先是一臉的好說話:“這是好事啊,沒問題!”然後就開始起幺蛾子:“停戰是不得有合同啊?那到時誰先簽名?”當時沒有拚音,筆畫也數不明白(各國都不一個寫法),所以按慣例,是最牛B的第一個寫。說白了,楚國就是在找碴兒撕逼,一點誠意都沒有。
不過這也正常,多年來的晉楚對抗,早已讓“對著幹”成了雙方的常規交流方式。我當然不在乎這種無聊的挑釁,做大事不拘小節嘛,當即給出答複:好,就讓你們先來!(《春秋左氏傳·襄公二十七年》:晉、楚爭先……乃先楚人。)
那是在公元前546年的夏天。談判地點定在發起者宋國那裏,參與的國家有13個,而且都是在國際上有頭有臉的。要知道,不管之前的齊桓晉文多威猛,或是楚莊晉悼多狂野,他們發起過的諸侯代表大會,在規模上都無法比肩此次。不過事情進展得並不順利,問題還是出在楚國那兒。
秉承著最牛B最後出場的原則,楚國先是刻意遲到,然後又開始擺譜——沒走到門口就不動了,非要派個信使來回傳話。有人說這是有錢任性,我看就是腦子有病,難道不懂土豪範兒很掉價麽。
反正不管過程多費勁吧,在我的極力推動下,和平協議終於達成。其實內容很簡單:除彼此再不開戰外,就是所有諸侯(不包括秦齊),都要向晉楚分別交保護費。交保護費的事是楚國非要加上的,因為跟著晉國混的小弟更多,如此一來,楚國能占點便宜。忒小家子氣!
不過別看得比過去多交一份錢,小諸侯們可都挺高興。尤其像鄭國那樣的牆頭草,用它的話講就是:你當我愛隨風倒啊!能兩邊不得罪,花點錢也值了。(《春秋左氏傳·襄公二十七年》:是夜也,趙孟及子皙盟,以齊言。)
然後就是簽合同,地點在宋國首都的門口。
按說這事之前都講好了,可楚國真有點蹬鼻子上臉,本來帶根筆就能搞定的事,卻非得領著整支武裝部隊來示威。也不知道這是唬誰呢!哥這麽多年啥沒見過,說白了就是從小被嚇大的。在我看,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就不是刀,而是人心。所以我朝身後的隨行團隊一揮手:走著,看他們敢怎麽地!
最終,盟約就在這樣的刀光劍影中,正式生效了。百餘年的列國爭霸,終於告一段落。
當然,我也明白這不過是個短暫的休止符,和平永遠都是這個世界的匆匆過客,絕非人力可以挽留。但畢竟,我也算是創造了一點點的曆史,與過往那些翻來覆地去做同一件事的霸主們相比,或許人生更有一些意義。至少,我這麽覺得。
問啥?然後怎麽了?我批準了原本跟著晉國混的諸侯國們,可以不向晉國朝貢,這事讓我的國際聲望更上一層樓。再然後?我算算……世界和平大概持續了四十年,之後在南方被打破。晉國?唉,我死之後就又亂了,那是公元前541年的事。嗯,也沒再出現過天驕國君,直至滅亡。
好了好了,打住吧!再往後的事我可沒資格叨叨了,好奇的話就問別人去吧。關於“戰爭與和平”的演講到此結束,謝謝。
作者按:
雖然我多次調侃司馬遷,但心裏其實對他極為敬仰。畢竟受當時客觀條件所限,尤其是先秦史的斷代問題,他還能寫出《史記》此等史學巨著,著實令人歎為觀止。而且曆史本無真相,就算是《春秋左氏傳》,也因受了太多的儒家影響,不見得多麽真實。總之,千萬不要因我的妄談,而小覷了真正的經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