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死神之愛

在玉城山莊旁邊,有一家四星級酒店叫作如星酒店。

在這家酒店二十五樓2506房間,李土芝仰躺在**,身體成“大”字被安全繩牢牢綁在床沿,他並沒有動,看著自己的血一點一滴流進儲血袋裏。

還真不舍得浪費,他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像他們這種稀有血型的人,每一滴血都是寶貴的。

他的雙手手腕都插著輸液管,肚子上被錢山開了個洞。錢山居然用水果刀劃破他的腹腔,不知道在裏麵看見了什麽,欣喜若狂。

他不明白安山是怎麽走到這一步的?

明明小時候,他們是最好的兄弟,比安明還好。

安山比他小兩歲,他一直當安山是個需要保護的小弟弟,安山非常弱小,從小長得就比別人荏弱。這種保護欲……讓他一直不敢相信自己一開始就猜到的事實。

那個裝神弄鬼,潛伏在案件背後的人,就是安山……哦……他現在叫錢山。

從錢山開口叫出那句“趙小明”開始,李土芝就知道他有問題。十九年前分別的時候,安明還沒有改名成“趙小明”。如果在趙小明活著的時候錢山沒有接觸過他,不可能知道他已經改名成“趙小明”了。

錢山私下去見過他——錢山沒有告訴別人——趙小明死了。

這讓李土芝很不安。

第二個讓李土芝懷疑的……是關於他在黃峰森林手持的那兩把“染血的長刀”。錢山說他在失憶的時候拿著自己當年砍殺安沉煥的那把刀,所以讓李土芝相信他那兩把刀也是當年的舊物——而這正是“安馨”複仇論的有力依據,畢竟如果不是和安沉煥利益相關,她不可能時隔十九年還在為安沉煥複仇。

可李土芝一直沒見到自己的那兩把“長刀”。

事實上他記得很清楚,當年他拿的是一把西瓜刀和一把餐刀,並不是“兩把長刀”。

第三就是那引起恐慌的“血臉人”。李土芝從來沒親眼看見過血臉人,那個怪物仿佛一直跟隨在他身後,卻不敢讓他看見一樣,為什麽?

答案就是錢山有問題。

李土芝長長吐出了一口氣,他簡直可以想象到韓旌破門而入之後的臉色——明知道人家有問題,還沒做好防備,這簡直就是自殺。

李土芝在**被抽血,錢山坐在沙發上泡茶。

“安山……”李土芝發出微弱的聲音,“當年……十九年前……真的是安明殺了爸爸嗎?去……上麵之前,我想聽一句實話……”

“你把這張紙簽了,我就告訴你。”錢山將遺體捐贈書扔到李土芝胸口,“簽!”

李土芝毫不猶豫地簽了。

錢山小心翼翼地收回那張紙,看了兩遍,臉上終於有了點兒笑容,他突然開口了:“就憑安明……怎麽可能殺得了爸爸?”

李土芝強裝出震驚的表情。

錢山看著他的表情,笑了一聲。“當年是我威脅了邵醫生,強迫他在那個晚上……弄死安沉煥。”他的表情無比陰鬱,“你什麽也不知道,不知道的人最幸福了。我在很小的時候,就發現自己不是健康的孩子,我總是在流血,那些症狀和安馨一模一樣。安沉煥從來不關心我,他的眼裏隻有安馨。但我們是爸爸弄來治療安馨的‘材料’,怎麽可能不健康?我很疑惑,一直疑惑到我八歲、你十歲的那一年。”

“那年安平、安秀和安泰死了。”李土芝聲音非常微弱。

“對!”錢山已經沒有太大觸動,“他們都死了,我去打聽,他們都死於大量出血。他們都有和安馨一樣的病,也就是說我們……”他看著李土芝,“我們永遠治不了安馨,我們都有病——我們的存在不僅是安沉煥自私和變態的證明,還是別人居心叵測,想要安家斷子絕孫的證明!”

李土芝是第一次聽錢山提起這些,這次是真的非常震驚。

錢山冷笑:“這樣的‘爸爸’,這樣冷血無情草菅人命的‘爸爸’……和這樣恐怖的安家,我一秒鍾也不想待。是誰在害安沉煥?邵濱是最有機會的,所以我找到邵濱,告訴他如果他配合,我就不把他陷害爸爸的事說出去。”

那時候錢山才十歲左右,居然就懂得威脅人和掌握別人的弱點了!

“邵濱很配合,馬上就承認了。”錢山說,“他和安沉煥認識好多年了,我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矛盾,總之突然之間,他就對安沉煥恨之入骨。我叫他在安沉煥的安眠藥裏放一些別的東西。”錢山嘿嘿冷笑,“否則趙小明撲過去的時候,安沉煥為什麽不躲?他躲不開,他全身早已經被藥效控製了。那天就算趙小明不給他一刀,他也活不了。邵濱也是個神經病,他活著的時候希望安沉煥斷子絕孫,死了以後卻希望和安沉煥葬在一起。聽說他是個同性戀,但那個時候我可不知道。”

所以……十九年前那天晚上的真相,居然是這樣。

而李土芝相信,邵濱根本不可能被一個孩子威脅。錢山幼稚的恐嚇,隻是讓邵濱找到了一把完美的殺人之刀。他閉上眼睛——所以這麽多年來,他們一直背負著弑父的罪名和陰影,卻不知道那層層疊疊的鮮血之下,是超乎想象的醜惡與扭曲的人性。

李土芝的血慢慢地灌滿儲血袋,他開始覺得冷,即使童年不幸,他卻一直性格開朗,遇事積極樂觀。他從沒有想過,自己也有感覺到整個世界都被寒冰凍結,而自己沒有力氣也沒法掙紮的一天。

生命的美好之處,究竟在哪裏呢?

錢山還在一邊說著什麽,而他已經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