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周日見

溫之遇沉默不語,眸光無波,淡定又從容,像是沒聽到一般。

但是整個屋子的氣氛徒然詭異,空氣中都好似翻滾著冰冷又尷尬的因子。

就連坐在一旁吃著蛋糕的小茵茵都察覺出來氣氛不對,連蛋糕都不敢吃了。

“錢姐啊,菜上齊了沒啊。”

溫母率先打破了沉默,衝著廚房的方向喊了一嗓子。

“還有一個湯勒。”

“走,兒子,吃飯,別搭理你爸。”溫母拉了拉溫之遇的袖子,麵露鄙視,瞪了一眼溫父:“他更年期,成天發神經!”

“茵茵來,外婆抱,咱們吃飯飯去。”溫母朝茵茵張了張胳膊,笑嗬嗬的說道。

茵茵從沙發上跳了下來,跑進溫母的懷抱。

溫之遇隨手抓起外套,攥在手上,聲音清淡:“爸媽,我不吃了,還有事,先走了,改天再來看你們。”

說罷,溫之遇轉身往門口走。

“誒,兒子......”

“兒子什麽兒子!你把他當兒子,人家可不見得把你當媽!”溫父將手中的遙控器一摔,憤怒的情緒徹底繃不住,暴露而出,雖嗬斥的話語是對溫母說,但眼睛卻一直盯著溫之遇離去的背影,“早在五年前,他就為了那麽個活死人連家都不要了!”

“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溫母瞪著溫父,壓低聲音吼道,“他好不容易回一趟家,你非得每次都要鬧這麽難看!”

溫父立馬譏諷的冷笑:“這些年他回過幾次家?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哪次回來是為了這個家?他多偉大啊,那女人先天性心髒病,他二話不說去學醫,現在他一朋友要他幫忙做手術,一個電話就給叫回來了!哪像你,三求四請,人家都懶得搭理你!你這個媽連外麵的野貓野狗都趕不上,你還成天兒子兒子!個沒良心的兔崽子,老子算是白養了!”

“哇嗚嗚嗚”

一時間,唇槍舌戰。

嚇壞了小茵茵,嘴巴一癟,哭了起來。

“茵茵不哭,乖。”溫母抱著茵茵,安撫的拍著她的背,結果她越哭越凶,溫母急忙喊來了錢姐,“錢姐,把茵茵帶樓上去。”

錢姐抱走了茵茵。

溫母的臉徹底陰了下來,看了一眼溫之遇漸行漸遠的車,她氣惱的推了一把溫父:“這些話,他回來一次你說一次,說了五年了,有意思?!把他說叨走了,你心裏舒坦?!”

溫父氣哼了一聲。

“他不就是沒接管公司去學醫了嗎?當初鬧也鬧了,吵也吵了,這都多少年了,你還老哽著這點兒咽不下去,活該你難受!每次他回來你都提上這麽一嘴,他想回來才怪!誰樂意看你這張臭臉!公司在之晴手裏不照樣好好的?他學醫也沒給你丟麵兒啊,別人一說起你兒子多大出息,你不照樣樂嗬嗬的?我看你就是老糊塗了,整天沒事兒找事兒!他不回來又想,回來了又亂咬人!”

溫母的一席話,讓溫父沉默了。

這就是他們父子之間的一根芒刺。

卡在喉嚨間,下不去,又出不來,整整難受了五年。

五年前,方悅出事,成了植物人,溫之遇轉頭就轉了醫學係,沒跟任何人商量過。

等到他們知道的時候,溫之遇已經考上了華大的研究生,想阻止都已經晚了。

當溫父得知時,氣得犯了高血壓,在醫院裏住了整整一個月。

哪怕拿出斷絕父子關係來威脅溫之遇,溫之遇依舊毫無動容,毅然決然。

溫父之後就放話不再給他提供一分生活費,停了他的卡。

哪想他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的要學醫,從小就養尊處優的他,靠打工養活自己。

從研究生到碩士畢業,他愣是沒開口向家裏要過一分錢。

這倒也讓人佩服,可這點也是讓溫父最氣的,他如果把這麽大能耐用在家裏,用在自家事業上那該多好,他可倒好,用在一個女人身上!

為了個方悅,五年不談新戀情。

就守著活死人,清心寡欲的過,一副她不醒來就一輩子不重新開始的架勢。

-

溫之遇開著車,緩慢行駛在車道上。

車內的暖氣很足,烘熱的溫度,讓他覺得呼吸不順暢,莫名壓抑。

他落下了車窗,凜冽的寒風拂麵,依舊沒能冷靜內心的煩悶。

溫父的話,這麽些年他早已聽了無數遍,從一開始的排斥心理,練就成現在的左耳進右耳出,無動於衷。

可今晚,卻怎麽都平靜不下來。

紅燈,車子停駐。

他微微側目,看向路邊的一顆聖誕樹,視線忽而變得恍惚起來。

或許.....是因為聖誕節來了。

今年的聖誕節,是方悅昏睡不醒的第五個年頭。

他對於慢慢說,不過聖誕節,是真的。

不是刻意逃避,而是心裏總有那麽點兒愧疚。

聖誕節當天,方悅哭著跑到他麵前,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們分手吧。”

他忽視了她的衣衫不整與麵色憔悴,沉默片刻後隻回答了一個字:“好。”

向來溫婉柔弱的方悅聽到答複時,崩潰的大哭,顫著手指指著他:“溫之遇,你總是這樣,冷冷冰冰的,沒有人會受得了你的!你根本不值得被愛!就算我有錯,我也不會對你感到絲毫的抱歉!”

“滴滴滴——”

身後不停響起催促的鳴笛聲,將溫之遇飄遠的思緒猛然拉回。

紅燈已過,綠燈秒數也已過了小半。

溫之遇踩了踩油門,快速行駛離開。

停在公寓樓下,並未下車。

想起往事,難免會心煩意亂。

胸口就像是被石頭壓住了一樣,沉甸甸的,很堵。

他靜坐了幾分鍾,突然抬起手,從儲物盒裏摸出來了一包煙。

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點燃。

動作嫻熟又自然。

修長的手指夾著香煙,遞到嘴邊,不輕不重的吸了一口。

男人發泄的方式,好像總是這麽幾個選項,要麽抽煙喝酒,要麽就是“女人”。

他很少喝酒,幾乎不碰,也不常抽煙,除非是壓力過大,心情煩悶時才會抽上幾口。

嘴裏的苦澀被尼古丁包裹,煙霧吐出的那一瞬間,憂愁淡去,可隨後又複而疊加的卷土重來。

他靠著椅背,悵然的盯著指間的那一抹明明滅滅的火星。

煩躁的因子越**動。

夾著香煙的力度逐漸加大,眉宇也逐漸蹙起。

“鈴鈴鈴。”

手機鈴聲突兀響起,打破一切沉寂。

溫之遇坐著未動,眉峰越發緊皺。

並沒有要接的打算。

愣神了片刻,就在電話要自動掛斷的時候,他這才慢條斯理的摸出手機。

看到來電顯示時,眯了眯眼。

“晚上好呀。”一接聽,就是少女調皮的聲音。

“嗯。”

七情六欲,真是奇怪又難以捉摸的東西,它讓人變得不理智,變得焦躁,變得陰沉,但又會讓人身心舒暢與輕鬆。

有些人,之所以能冥冥中在心裏留下痕跡,隻是恰恰因為她來得剛剛好。

在他落寞時,在他黑暗時。

“溫醫生,我忘了問你,你今天為什麽生氣啊?”於慢慢十分不解,“你讓我自己想,我想了好久都想不出來。”

溫之遇情不自禁彎了彎唇角,隨後便直接按了掛斷鍵。

於慢慢的聲音戛然而止。

電話那頭的於慢慢:???

幾秒過後,他又打了過去。

“是不是我打擾到你了?”於慢慢小心翼翼的問道。

“還沒明白?”溫之遇反問。

於慢慢一懵:“明白什麽?”

夾在指間的煙長時間不抽,已經緩緩燃到盡頭,滾燙的溫度燙了手指,溫之遇打開車門下車,在一旁垃圾桶上摁滅了煙,然後扔了進去。

鎖了車。

不緊不慢的往公寓樓走。

“別再掛我電話。”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語氣寡淡又莫名霸道:“我不喜歡。”

“.....”於慢慢恍然大悟,連忙解釋,“我當時不是故意掛你電話的,就是.....按錯了!!”

然後又一個勁的道歉:“對不起,我不會了!”

這傻乎乎的樣子,倒是將他心裏那點兒陰霾給驅逐趕盡了。

“嗯。”

“你現在才忙完嗎?”

“嗯。”

電話那頭的於慢慢正使勁抓腦袋,好無奈啊,跟溫之遇聊天他說得最多的就是“嗯”。

這怎麽聊下去啊?

她在想,或許溫之遇不想跟她繼續聊下去了才這麽冷吧。

所以於慢慢很識相的說道:“你忙了一天了,累了吧,我就不打擾你了,你早些休息。”

溫之遇沒說話。

“你掛電話吧。”

溫之遇依舊沉默。

於慢慢很納悶啊,這到底是怎麽個意思???

“你還在嗎?”於慢慢又輕輕的問了一句。

溫之遇刷了卡,電梯門打開,他走進去,幽深的瞳孔一收一縮,無神的思考著。

然後,他低聲叫了她的名字:“於慢慢。”

“啊?咋了?”

“我不過聖誕節。”

“我知道啊,你說過了....”說到這個,於慢慢就失落。

“但我過周日。”

“啊?什麽意思?”於慢慢腦子不靈光。

“自己想。”

溫之遇又扔下這三個字,然後直接掛了電話。

電梯門打開,他換了鞋,走進客廳,手機突然彈出一條短信:周日見(●^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