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道理與道士
絕刀比武在即，這幾日一有工夫，向老爺子便去指點絕刀的刀法，倆人雖然不是師徒，實則向老爺子已經存了傾囊相授的心思。
這不，向老爺子今一早就尋了絕刀到府內的演武院，指點絕刀。
向老爺子瞧了楚木一眼，訝異道：“年輕人，你練的這套拳法，看著招式不多，實則奧妙不少，不知你師傅是哪位高人？”
“我師傅——”楚木遲疑，七星拳是盜聖傳授給他的，盜聖算是他的師傅嗎？權當是了，這也不能透露出去。
向老爺子看出楚木有難言之隱，便主動撇開話題，道：“你這套拳法，叫什麽名字？”
“七星拳。”
“七星拳——”向老爺子頷首，沉吟道：“拳招磅礴大氣，拳勢浩瀚如星海，招式變幻不可捉摸，這個名字取得倒是貼切，習武也是習人，練拳也是練心，要想練出名堂，光是反複練習可不行。”
楚木靈機一動，心知向老爺子有意點撥一二，立即神情專注聽著。
向老爺子笑了笑，倒是個機靈小子。
“洪荒遠古，漫天星辰，為何北鬥七星亙古不變？七星勺子為什麽永遠都處在星海中的那個位置？北鬥七星，天樞、天璿、天璣、天權、玉衡、開陽、搖光，七顆星辰到底寓意著什麽？七星拳，拳招七式，與北鬥七星遙相呼應，不懂得其中的聯係奧妙，少了一股意境，怎麽能夠打出應有的威力呢？”
一言驚醒夢中人，楚木恍然大悟，難怪，他一直反複練習，但除了七式拳招越來越純熟之外，卻並沒有盜聖所說的那種拳心合一融會貫通的感覺，原來是自己還沒領悟到七星拳內蘊的真諦。
楚木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碧空如洗，浩瀚無垠，默默想：創造這套拳法的前輩高人，仰望夜星，有所頓悟，那麽，當時究竟是以一種怎樣的心境去創造的呢？
“請前輩指點。”楚木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誰料，向老爺子卻是搖搖頭，“拳法意境，隻能由你自己領悟，即便是老夫告訴你，你也隻是囫圇吞棗，紙上談兵，無法真正理解其中真諦，比如一座山峰，從不同的角度看都是不一樣的風景，正是橫看成嶺側成峰，若你執著老夫所說，反而會落入偏門，不能擁有自己真正領悟的東西，拳法再強，也達不到高深境界，所謂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便是此番道理。”
楚木猛然驚醒，若有所思。
向老爺子感慨道：“每天夜裏，看星星的人何其多？然而，卻唯獨隻有一人能夠通過北鬥七星揣摩創造出了七星拳。古往今來，大多上乘武功的締造者，無不是從大自然中領悟到某種意境，領悟到人與自然的某種聯係，結合自身方能創出一門上乘武學，可以說，真正的武道高手，無一不是對世界的奧妙有自身一番獨有理解。”看了一眼書生，又道：“武道如此，文道亦是如此，詩仙太白不觀瀑布飛流，不觀星辰縹緲，如何心有震撼，寫出‘飛流直下三千尺，疑似銀河落九天’這等流傳千古的詩句？”
老爺子這是在借這番話，點撥三個年輕人真正的強者之道。
聞言，三個年輕人神情一凜，書生肅然起敬：“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向老爺子所言令人深省，居於一室寫出的文章，終歸不如他人出門看看世界所寫文章有錦繡才氣，真正有才氣的文人，都是要去主動了解這個人世，了解這個世界，否則便是固步自封，聽聞當朝夫子年輕時，主動放棄功名出門遊學，花費十年時間從南域走到北境，從東海走到了西漠，曾經一駕馬車獨闖極北蠻國，也曾孤身遊曆南疆諸國，後來，他也將途中一切見聞見解都寫入了書中，壯舉驚世，想來也是這個道理。”
“千裏之行，始於足下，你們還年輕，走多些路不是壞事，哪怕是一時走歪了路，再回頭也不是什麽難事。”向老爺子嗬嗬笑道，許是因傷勢緣故，說話久了，他氣有些喘，咳了幾聲，“好了，道理是不是真是道理，要自己去驗證，去揣摩，別人的經驗之談，終歸是別人的，你們三個年輕慢慢談吧，老夫就不打擾你們了。”
向老爺子轉身離去，走了幾步，回頭又道：“對了，你們大鬧鳳仙樓的事，老夫聽說了，羅奉天的兒子確實蠻橫霸道，百姓多有怨言，你們教訓他無可厚非，隻是羅奉天心胸狹隘，最是溺愛兒子，免不了要找你們的麻煩，你們在我府上，他不敢有什麽動作，但若是出門遊玩，要多加小心注意。”
“是。”
三人相視一眼，齊聲應道。
聲音清朗，幹脆，有一股年輕人獨有的勁兒。
“年輕人，到底是比老人家有朝氣……”向老爺子似乎想起了什麽，笑著搖頭，蹣跚邁步遠去。
目視向老爺子遠去，楚木忽然道：“才幾天工夫，我怎麽覺得向老爺子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差了，比我們剛來的時候氣色又差了許多，好像……”他驀然止住，不好說出心裏想的那個詞。
行將就木。
向老爺子如今死氣沉沉，毫無氣色可言，一幅油盡燈枯的樣子。
絕刀皺眉道：“管家不是說了麽，向老爺子體內的毒性霸道，根深蒂固，看這情形，恐怕還是沒有消除幹淨。”
書生歎道：“要是能有什麽辦法幫幫向老爺子就好了。”
幾日相處下來，書生覺得向老爺子能夠得到淮陰百姓愛戴，確實有其獨到的人格魅力，樂善好施，待人溫和，對待他們這些素不相識的後輩也是極好，這樣的一個人，若是因為竹江幫的毒計暗算而遭到意外，著實令人惋惜。
絕刀冷冷道：“後天東華府比武宴會，少不了要向竹江幫討點東西。”
楚木笑了，絕刀是又準備鬧上一場嗎？若是他們能幫到向老爺子一些，他倒是舉雙手讚成。
這時，一個小廝氣喘籲籲跑過來，“三位公子，府外來了個人，說是找你們的。”
“找我們？是誰？”
“不清楚，是一位年輕的道士，說找你們有要事商量。”
楚木納悶，問其餘倆人：“你們認識有年輕的道士？”
二人搖頭，楚木便道：“算了，去了就知道了，麻煩小哥前麵帶路。”
府外。
一位年輕道士，靜靜地站門口左側的石獅子旁。這個年輕道士，穿著一身灰舊道袍，打了許多補丁，他看上去大概十七八歲，麵相清秀，中人之姿，他左手一直在觸摸旁邊的石獅子，口中一直念叨“一，二，三……”好像在數著上麵歲月留下的紋烙。
見到府門打開，三個年輕人走出來，年輕道士精神一震，走上去，雙手作揖道：“貧道無空，此次不請自來，勞煩了三位公子。”
三人回禮，楚木疑惑道：“你認識我們？找我們什麽事？”
“是這樣的……”年輕道士揣摩一下，道明來意：“小道本是隱居深山的道士，這次下山是為了尋找小道的師叔，小道找了很多地方，一直找到了淮陰才找著了師叔的蹤跡，但轉眼又找不到了，聽說三位公子和師叔認識，所以才冒昧登門，向三位公子問一問，有沒有見到過我師叔。”
“你師叔是誰？”
年輕道士道：“我師叔道號玄成子，在幾天前為三位公子算過命。”
玄成子？
一個一手抓著酒杯一手握著雞腿的中年道士身影登時浮現腦海，楚木頓時恍然大悟，拍手道：“原來玄成子道長是你的師叔？”他上下看了一眼年輕道士，心裏直嘀咕：難怪你倆穿的道袍一模一樣，一樣的……破……
“正是，不知諸位可有見過我師叔？”
“你怕是問錯人了，我們並沒有見到過你師叔。”絕刀搖搖頭，他們和那算命道士也不過是一麵之緣，怎麽會知道其行蹤？
“哦？是這樣子啊……”年輕道士樣子有些失望，秦無炎安慰道：“既然你來到了淮陰，玄成子道長也在淮陰，仔細打聽打聽，應該能找到你師叔。”
“也是。”年輕道士振奮精神，眸子一轉，用懇求的語氣道：“那三位公子能不能幫小道一個忙？”
“什麽？”
“小道習有一門追蹤道術，說不定能追蹤到師叔的行蹤，但過程需要你們的幫助。”
楚木愕然，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我們？我們能幫你什麽？”
“我師叔為三位公子算過命，據小道觀察，我師叔算命用的是堪天數，所以，三位公子身上殘存有與師叔之間的聯係，以這種聯係為媒介，小道便可以利用羅盤定位到師叔的行蹤。”
年輕道士從懷中取出一個羅盤，三人一看，這個羅盤看上去破得不行，上麵印刻的繁密紋路都模糊不清了，估計有好些年頭了，羅盤上八個方向，各有八個小巧精致的龍頭，龍口朝天，奔騰而上。
楚木初看覺得羅盤平淡無奇，忽地猛然一驚，不禁伸手碰了碰胸膛，然後仔細盯了羅盤一眼，隨即垂下手掌，忖想：這個羅盤的龍頭，形狀和神韻怎麽這般像七彩琉璃燈上鑄造的龍首？
書生瞪大了眼睛，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道士，你說得真的假的？這也太邪乎了吧？”
絕刀一臉懷疑。
這簡直超出了常人的想象，完全是無稽之談，什麽堪天數，什麽算命的聯係，什麽羅盤定位……
聞所未聞！
年輕道士作揖念道：“無量天尊！本門確實有這麽一門道術，不敢欺騙三位，還請三位幫一幫小道，無需你們勞力，隻需陪著小道在街上溜達一圈即可。”
三人互視一眼，都在眼神裏詢問對方，楚木想了想，爽朗一笑，“反正我沒事可幹，就陪你走一趟。”
“在下也去吧，我也想看看這種追蹤道術是什麽樣子。”書生興趣濃濃，子不語怪力亂神，而這種追蹤道術，不正是怪力亂神嗎？雖說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但總歸有些緣由，年輕道士的話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真想看看，追蹤道術是否真的靈驗？
絕刀也點點頭，表示自己也去。
“多謝三位。”
年輕道士收起羅盤，謝了一聲。
於是乎，四個年輕人結伴走上大街。
年輕道士托著個羅盤，手指不停在羅盤上劃來劃去，目光四周徘徊，楚木三人陪同道士身邊，小聲嘀咕交談。四個年輕人，一會走到街邊某個攤位前，年輕道士手指點來點去，惹得老板發了脾氣，一會又跑進了某間茶坊，因為奇奇怪怪的行為被小二轟了出去，一會又進入了某間青樓，被一群鶯鶯燕燕圍住，半天脫不得身。
四個年輕人奇形怪狀，周圍行人見了，詫異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