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顧宴

山上很黑,黑的嚇人,她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一般,到後麵的時候更是心髒每跳一下便連帶著太陽穴一塊噗通噗通。

那些人本來在追她,但很快山上其他地方又陸陸續續亮起了火把,那些人心驚不已,竟也沒再分出人手去追她了。

溫魚獲得了喘息之機,不知後來的那些人是敵是友,最後找了個草木特別茂盛的地方蹲下了,黃二狗的手心燙的嚇人,估計是發起燒來了,他身上的血已經凝固了許多,全黏在皮膚上。

她拍了拍黃二狗的臉,其實她看不清這孩子長什麽模樣,但那雙眼睛倒是亮晶晶的,黃二狗精神十分委頓,過了好一會兒才氣聲微弱道:“……你……是來救我的嗎?我快死了,你走吧。”

溫魚失笑,她把麵具取下來扔了,說道:“我便是想走也走不了,我是大理寺的人,是來救你的,你娘親還在家裏等你呢。”

提到娘親,黃二狗的眼睛才算是亮了亮。

溫魚目光在四周稍加打量,突然反應過來這地方她似乎來過,她之前把馬放在那邊——當然,也不知道馬有沒有跑。

當然這些不那麽重要,重要的是這附近有一個葬坑!

這亂葬崗可不像其他地方,這裏就真是一卷草席了事的,因此久而久之這地方便成了一個巨大的坑,裏頭全是積年的屍體,因為地勢相對較高且通風的緣故,屍體一般就自然腐爛了。

黃二狗一身是血,如果藏在葬坑裏,估計怎麽著都發現不了。

她捏了捏他的手心,已經很燙了,這孩子瘦骨嶙峋,也不知道這幾天都經曆了什麽。

溫魚不是路癡,她帶著黃二狗很快找到了那處葬坑,有火把光亮的地方已經離自己很遠了,她下去之後摸到了一手黏膩,但她也懶得去想那是什麽了。

這一路跑過來,她背心早已被汗濕透了,黃二狗精神又萎靡了,溫魚隻好一直和他說話,但她也沒什麽可說的,她總不能跟人家說自己以前多有錢。

以前再有錢,現在也是一個銅板都拿不出來的窮鬼了。

黃二狗小聲問:“姐姐是……做什麽的呀,捕快嗎?”

溫魚想了想,恐懼能提升腎上腺素,她決定嚇一嚇他。

溫魚說:“我是個仵作,仵作你聽說過嗎?驗屍的那種,哎哎哎別睡,聽我講講我過去的故事。”

黃二狗燒的滿臉通紅,勉強睜著眼睛。

朗月星稀,有風吹過,混合著葬坑裏的臭氣凝結成一團團怪味,溫魚鍥而不舍的戳黃二狗的肩膀,這孩子倒是挺乖的,小聲說想聽兒歌。

溫魚知道他這個時候要是睡了可能就真的醒不過來了,於是痛心疾首道:“你這個年紀你怎麽睡得著?姐姐不會唱兒歌,回去讓你娘給你唱去,你知道我驗過的最嚇人的屍體是什麽嗎?”

“嗯?”

溫魚當即便繪聲繪色的講起來,“我之前驗過一具屍體,一拉上來就全炸了,屍體裏的蛆蟲啊什麽的全擠出來了,哎你吃過大米飯嗎?”

黃二狗估計被她嚇清醒了,幹淨點頭說吃過。

溫魚看了看他,心中默念孩子我對不起你,一邊最終從手邊撈起一根短短的蛆蟲懟到他麵前,“喏,這個就是屍體上的蛆蟲,你看像不像白米飯?”

黃二狗:“……”

溫魚騰出另一隻幹淨的手摸了摸他的額頭,欣慰道:“冷汗都嚇出來了,真好。”

她弄了點土把手擦了,心想我上下兩輩子沒混的這麽淒慘過。

長夜無燼,隻有天邊一輪彎月斜斜的掛著,這種時候,她奇異的什麽也沒想,隻是稍微有點餓了。

這葬坑裏的血腥味令人作嘔,人在裏麵待久了會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四周靜悄悄的,連個腳步聲也沒有。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人影倏地遮住了月光,溫魚抬頭望去,由於逆著光,隻能看出是個男子!

她心跳有些快,不知是敵是友,那人也一下沒動,像是在猶豫葬坑裏是否真的有人。

直到溫魚大著膽子喚了一聲,“大人?”

也不知為何,她竟直覺這人是顧宴。

那人也頓了頓,隨即開口道:“溫魚?”

——是寧也的聲音!

溫魚瞬間鬆了一口氣,人一放鬆下來便覺得周身冷汗把後背都打濕了,她扶著黃二狗站起來,由於葬坑有些深,下來容易上去難,寧也翻身下馬,想從上麵拉她,但她和黃二狗兩個人同時上去實在有些困難,便退而求其次道:“寧大人,你先把這孩子帶上去。”

“好。”寧也並不多言,將黃二狗帶了上去,可就在這時,溫魚腳下的土地忽然開始下陷,黃二狗也不知怎麽了,竟從嘴裏吐出一口血來。

溫魚一看頓時急了,快語道:“寧大人你先帶他走,你隻有一匹馬,本來也坐不下我們三個,這孩子身體狀況不太好,內髒可能受了傷,你先帶他下山。”

這裏太黑,她看不清寧也臉上的表情,但看到他明顯猶豫了一下,便又道:“寧大人不必擔心我,我會騎馬,這路我也會走,這孩子要是死了我今天可就白受苦了!”

寧也隻好點點頭,鄭重道:“那你在此地等我,把他送到山下我就回來。”

語罷,寧也帶著黃二狗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溫魚心想寧也讓自己在這裏等她,倒也不是說要要自己在這葬坑裏等他吧?這味道可真能把人送走。

於是乎她費了老大的勁又爬了上去,那股屍臭味總算是消散了。

她走到另一邊的大樹下坐著,看見很遠的地方全是火把的光亮,這時候才反應過來自己跑了這麽遠,根據時間推算的話,其實自己剛帶著黃二狗逃跑沒多久,大隊人馬就已經追上來了。

也許是這裏太安靜,她亂七八糟的想到了很多人,其實她想過要跑,但又怕寧也上來了找不到她,時間在此時此刻被拉的無比漫長,直到她忽然覺得左小腿很疼,順著摸過去,才摸到一手的血。

應該是剛才在葬坑裏被人骨劃破了,也許是因為太冷,也許是因為跑的時候太激動,竟然完全沒感覺到。

這下子是徹底走不了了,她就這麽等啊等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的身後忽然又傳來馬蹄聲。

她謹慎的躲在樹後,往那聲音的來源處看去。

奇怪的是,她明明應該看不清,但居然真的看見了,那人騎著高頭大馬,他一手拽著韁繩一手持刀,眉眼冷厲不似凡人,是顧宴。

溫魚有些眼熱,接下來便聽見顧宴道:“你躲在樹後做什麽?本官看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