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烈凰宮闕

第一卷 第131章 烈凰宮闕

青棱說完話,也沒叫他起來,而是徑直走了俞熙婉身邊。

“俞師姐。”她仍是以“師姐”相稱。

“青棱上仙,今非昔比,您還是叫我熙婉吧。多謝幾位相救,熙婉在此拜謝各位。”俞熙婉已站了起來,朝青棱施了一禮,初時的驚訝已過,她眸色淺淡如舊,脂粉未施的臉龐上仍舊是讓人動心的美。

修仙世界強者為尊,不論年紀,隻以修為論資排輩。

“不用謝我,我也不是為了救你才出手的。”青棱看了一眼蘇玉宸,心中歎口氣。當年在太初之時,她就已聽說這家夥對俞熙婉情有獨衷,卓煙卉為此還鬧了好幾場不痛快,如今看來這傳言應是真的。

俞熙婉淡淡望了蘇玉宸一眼,眼中並無太多情緒,又道:“不管有心還是無意,終歸是救了我。我身上有魏淩下的傀儡蠱,適才出手並非我意,現在這裏向上仙與蘇道友賠不是,真是抱歉。”

青棱注意到她隻稱呼蘇玉宸為“道友”,不由一挑眉,再看她神色,淡然疏離,並沒半點曖昧依存之意,不禁對她起了幾分好感,便又問道:“你怎麽會和魏淩走到一起,又如何會進了這裏?”

“當年魔門入侵,太初麵臨覆頂之災,我師父臨危受命,接任太初宗主之位。她女流之輩,修為又不是最頂尖。魔門消退之後,各峰長老與眾修很快便不滿意她,三百多年前他們逼我師父退讓宗主之位,我師父不願,被擊殺於六安峰上。後來有人想搶我為爐鼎,我拚死逃出,誓要為師父報仇。”她輕描淡寫地說著,仿似那些刀光劍影的過往隻是流水一場,“後來輾轉來到玉華之下,遇到魏淩,他說烈凰之中藏有秘寶,要我助他一臂之力,事成便帶我入烈凰,尋求修煉之法,我便同意了。可誰知他竟在我身上暗中下了傀儡蠱,令我為宿龍之食。”

想不到不過數百年光景,太初已是這樣分崩離析的景況。

青棱一陣靜默。

她聽俞熙婉話說得淺淡,便想這些年她一人行走萬華,尋找報仇之法,又是有此等絕代姿容,隻怕也是嚐遍苦楚,可她隻字未提,種種悲苦,一句代過便了。她再觀其眸色雖然淡漠,眉宇間卻有堅毅之色,雖有些拒人千裏之外的疏離,卻也有著不求憐憫的十分傲骨。

那份驕傲,正是青棱所欣賞的。

青棱忽然抓起俞熙婉的手,一絲靈氣如藤蔓般爬進她的經脈。

俞熙婉一驚,正要施展功法反抗,忽覺那靈氣磅磗如山,將她一身靈氣死死壓住,卻並無惡意,她才漸漸定下心來。

青棱靈氣在她體內一陣遊走,眉頭漸漸蹙緊,半晌才收回靈氣。

“蘇玉宸,起來。”她朝著蘇玉宸開口道,“帶上她吧,她身上除了傀儡蠱之外,還有別的傷,若不醫治,命不久矣!”

俞熙婉一怔,蘇玉宸卻已站起,眼中星光閃動,不分清是喜悅還是擔憂。

“走了。”青棱祭起風火輪,不再囉唆,衣袂一動,便已飛上雲端。

這一耽擱,又去了小半天時間。

蕭樂生一直保持著沉默,此時見狀,便也祭出紫炎劍,紫光一閃,他已到了青棱身邊。

“你太仁慈了。”他與她並肩而飛,忽然間沉聲道,似乎並不讚同她的做法。

青棱沒有回答,心中想起的,卻是那年太初峰上,俞熙婉朝她伸來的手。

這世間萬事,必先有因,才有這果吧。

烈凰秘境的最南端,天空並不像北邊那樣清澈,雖也是湛藍,可那藍色中又透了一股殷紅血色出來,讓這南邊的天空,神秘而淩厲了起來。

一棵宛如山峰般巨大而茂密的樹,靜靜地矗立在烈凰秘境南麵的盡頭處,直插入雲宵。

幾個人站在樹下,各自震憾且驚詫地仰頭望著這棵龐大的巨樹。

遠望之時,那是一片蜃影般的雲光霞宮,待到近了,他們才發現這隻是一棵樹。

那樹,從枝杆到樹葉,都是殷紅似血的顏色。枝頭開著火紅的花,花形如鳳,抬眼望去,便如一樹火焰之中即將飛出的無數朱凰。這紅一路囂張霸道地直入雲端,將四周的天染出一抹血。

而叫眾人震憾的,卻是這血色巨樹之上,蓋起的一幢華美異常的宮宇,宛如這滿天血色之間鑲嵌著的璀璨耀眼的明珠,不會被這巨樹搶走半點光華。瑤芝玉樹、龍紋石階,勾簷飛仙、紫氣繞梁,還未進得宮門,他們便已感受到這宮宇之上傳下來的浩然之勢與磅磗的仙靈之氣。

便是一向沉默的蕭樂生,此時也已滿眼驚詫,沒有想到烈凰秘境之中竟有這樣的存在,更沒想到的是青棱對這裏的熟悉已超出了他的估計。

隻有一個人,臉色平靜地仰頭望著。

一別八百年,她終於又回來了。

青棱站在樹下,熟悉的景象,卻是陌生的感覺。

宮宇寂寂,仿如沉斂千年的陵墓,寂寥蕭瑟,她曾在這裏呆了一千兩百多年,在漫長的歲月裏,日日等候那個慈悲溫柔的笑臉。

他伴著她一路成長,是她那千年生命之中唯一的重量。

因此那份背棄,化成她漫長生命之中永難釋懷的痛與噩夢。

而如今,昔年種種,終究隻化成了一句話。

穆瀾,我回來了。

她在心頭輕輕一語,烈凰樹忽一陣簌簌顫抖,仿似那樹下埋藏之物,在迎接著她的歸來。

“妖女!”忽然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將青棱思緒拉回。

陳海與周千城已趕到了身後,而周千城的手中,正緊緊抓著不斷掙紮的雪薇,這三人在路中相遇,因不知雪薇還有沒用處,便索性又將她抓了來。

“此乃我玉華宮秘寶重地,你們這些可惡的低修,若敢闖入,待我師父來了,定會將你們抽神剝魂!”雪薇自最初的震憾中回過了神來,思及此秘境及是玉華宮所有,自然這裏的一切都屬於玉華宮,便不禁喝出聲來,一麵喝一麵卻將眼神望向了蕭樂生。她並不知道蕭樂生為何會與青棱在一起,再加上唐徊先前也隻說蕭樂生外出辦差,是以她一直以為蕭樂生與青棱一塊是奉了師命,別有所圖。

蕭樂生卻隻用複雜的眼神望著青棱的背影,並沒理會她求救的眼神。

“閉嘴!”周千城在雪薇耳邊一聲低喝,也不知為何,青棱這一眼望來,便帶著讓他惶惑之勢,見到這秘寶重地,他雖高興,但青棱每每望他之時眼中那股殺氣,也讓他如坐針氈。

“你說的,倒也沒錯,這地方確實是玉華宮的秘寶重地。”青棱忽然一笑,一麵說著,一麵飛身而起,落到了宮宇之前的石階之上。

其他人自然也跟上。

“妖女,你既然知道,還不停下。回頭我師父來了,好好向她求饒,興許她會大發慈悲饒了你!”雪薇亦被帶上了石階,仍舊不屈不饒地說著。

“哈哈哈!”青棱像聽到了什麽笑話一般忽遏止不住地笑了起來,那笑中有莫名的蒼涼淒厲。

蕭樂生皺了皺眉,走到她身邊,正要問她,天際一股可怕的威壓忽然碾壓而至。

“有人來了!”他一聲輕喝,眾人皆是一驚。

“快跟我進殿!”青棱收了笑,換上一臉肅容,向前疾飛而去,顯然也已感覺到了那股威壓。

“無知小輩,哪裏逃!”一聲帶著陰冷笑意的喝聲在殿前響起,藏藍的身影幾乎瞬間就到了他們身後。

來的人竟是陰少缺。

他淩空揮出一掌,化出一道山巒般龐大的掌峰虛影,朝著青棱抓來。

“快走!”青棱見勢不妙,袖舞狂風,先將眾人都送入了殿門之前,而後雙手各自掐訣,兩道青光從她指尖彈出,射向了殿外石柱之上所雕的龍睛之內。

身後陰少缺的掌峰已至,眼看撞到她的背心。

忽然之間繞柱的青龍從柱上飛出,擋在了她身後。

雖說有青龍守護,可那掌峰之力已有少許穿過石柱,擋也擋不及。

“小心!”蕭樂生一聲厲喝,飛身而上,擊出一道赤炎,將青棱迅速拉到身後。

那掌峰餘力帶著赤炎,一齊撞到了殿門之上,頓時轟然一響,殿門碎作齏粉。

返虛期修士的力量,委實可怕。

“走!”青棱不及多說,順勢拉住了蕭樂生的手,領著眾人一路往上跑。

烈凰殿中九重宮闕,由下至上一路建到烈凰樹頂。

青棱右手青光不斷,一麵跑,一麵將青光揮到了宮殿兩側與石階兩旁的晶陣之上,頓時,無數段虹芒自她身後一道道不斷亮起,直衝天宇。

隨著那些虹芒,地底浮出數隻巨獸,各處禁製光芒一幕幕鋪開,將他們身後之路堵了個結實。

待站在第九重宮闕之上時,青棱已累得滿頭細汗。待要拭汗,她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的左手已被蕭樂生牢牢抓在掌中,而他一雙清亮如星的眼眸正落在她的身上,那眼中分明是毫不遮掩的關愛之意,便是不說也叫人看得明明白白。

青棱不自在地抽回了手,不敢再望他的眼。

“妖女,狗男女!”雪薇看得氣極,她也不知自己的心為何又怒又痛,便口不擇言地罵了出來。

周千城終於聽不下去了,揮袖變出了一坨冰渣便塞到了她口中。

“師父,現在該怎麽辦?”蘇玉宸上前一步問道。

這一路行來,眾人都隻是跟著青棱走。她沒說,他們也就沒問。便是這烈凰宮,也都是她將他們領到殿前才徹底明白的。

她似乎對這裏異常的熟悉,這並不是初入烈凰的人或者單憑地圖能做得到的。

而自進烈凰以來,她也不再是從前謙和清婉的她,反莫名的多了幾分從未有過的霸道凜然,讓人不由自主便隨著她的腳步一路走來。

不知不覺間,他們開始依賴信任她。便是麵對返虛期的陰少缺,似乎隻要她在,便不足為懼。

仿佛跟著她,總能尋到奇跡。

“陰少缺修為太高,烈凰宮外的九重禁製,攔不了他太久。若是其他人聞聲趕來,勢必更加危險。”青棱一麵說著,一麵帶著他們進入了第九重宮殿之中。

這一路跑上來,眾人都不曾仔細打量過這些宮闕,此時才認真一看。

這第九重宮闕雖不比下麵八重來得寬闊,卻有著更為磅磗的氣勢。大殿正前是巨大的九轉蓮花寶座,寶光熠熠,其下兩側各安了數個小蓮花座,一路延申到殿門之前。

大殿的兩旁牆壁,是各種形狀的寶格,每一格上都放了形態各異的法寶仙器,各色光芒在壁上流轉,照得滿殿生輝。

大殿高約數丈,頂呈半圓,濃彩重墨繪製數名飛天仙女,栩栩如生,半空之中花影點點,宛如仙女散花而下。

眾人看得眼花繚花、目不暇接,各自流露出欲望之色來。

“那我們是要將此處寶物擄走,再作打算”陳海回過了神來,小心翼翼地問出了聲。

倒不怪他有這種想法,這一路不聞不問走到這裏,大家心中也都認定青棱是要帶他們進這宮殿尋寶。寶物既已找到,後方又有強敵,不立刻逃走還留下作甚

雪薇聞言,不由一陣嗚咽從喉中傳出,怒氣讓她嬌美的容顏顯出一絲猙獰來。

“走?我們不走!”青棱一笑,飛身上了殿上的九轉蓮花座,“我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麽樣也得好好招呼他們!”

此語一出,眾人皆驚。

唯有蕭樂生,眼神沉沉地望著殿上懶懶倚坐在蓮花座上的女子,她眼中有傲視三界的狂妄之色,已不再是當初雪山之下的少女了,也不是那個滿頭蒼白悲涼的女人。

這樣的變化,讓他不知該喜該憂,心頭唯一能確定的,就隻有一句話。

隻要她是青棱,他便以命相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