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騙子
“自殺吧，自殺就能變得更強大。”
“我帶你去吃光這個世界。”
“你的固執毫無意義。”
奔跑在路上，海樓耳邊不斷響起蠱惑性十足的【詭語】。
【詭語】幹澀又刺耳，好似無數根細針時刻穿刺著海樓的耳膜。
“滾蛋。”
他憤怒的大吼，想讓體內的【暴食】詛咒閉嘴。
結果換來的卻是更加猛烈的嘲諷，甚至很快又變成了威脅。
海樓身心俱疲，終於承受不住，正臉朝下重重摔了下去。
“海月……”
“喬素……”
海樓掙紮著起身想繼續救人，可是視線已經模糊一片。
他隻能隱隱的感覺到海月和喬素就在自己身邊，卻無法準確找到他們。
恍惚間，他看到有兩個人影快速靠近自己。
“別慌，是我。”
耳邊傳來啞巴的聲音，海樓心中稍安。
“我爸媽還好吧？”他虛弱的問道。
“他們在車上，我帶你們一起走。”啞巴回道。
聽到父母無礙，海樓如釋重負。
但很快他又想到另外一件重要的事：“趙信呢，他逃出來了嗎？”
這一次，啞巴沒有馬上回答。
他把海樓等人都安排到車上，最後淡淡說道：“放心吧，趙信肯定不會有事的。”
車子絕塵而去，啞巴透過後視鏡看向後方逐漸扭曲的城市。
“騙子哥，你一定能活下來的，對吧？”
在光影扭曲的城市街道上，趙信跌跌撞撞的走著。
他自然聽不到啞巴的心裏話，此刻的他耳邊隻有喋喋不休的【詭語】。
作為【稱號者】，趙信很清楚這是體內詛咒即將爆發的前兆。
為了拖住田文文，他幾乎耗盡了體內的詛咒之力。
結果導致【信仰】詛咒開始反噬自己的神智。
“獻出生命，你將擁有無上榮光。”
“你注定是這個世界的主宰，不該眷戀肉體凡胎。”
“跟我走，我帶你去見神明。”
耳邊的【詭語】聲越來越重，趙信眼前出現了一個個聖潔的天使。
天使張開翅膀，邀請他去更美好的世界。
趙信眼神迷離的看著他們，最後狠狠罵道：“死騙子！滾蛋！”
一句話出口，天使沒有消失，反而他自己愣在原地。
“死騙子……”
“滾蛋……”
這兩句話，以前不都是別人對自己說麽？
到底誰是騙子？
趙信的眼神逐漸渾濁，死去的記憶忽然開始攻擊他。
我叫趙信，我是一個騙子。
六歲那年，媽媽帶我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告訴我，隻要我閉上眼從一數到一百，她就帶我去吃漢堡。
那是我從來沒吃過的好東西。
我興奮的數了起來。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她，睜眼之後我就再沒見過那個女人。
她騙了我，我很難過。
我不想再經曆這種痛苦，所以我決定先騙人。
隻要我騙人的速度夠快，別人就騙不到我。
我第一次騙人，是騙福利院的院長爺爺。
他問我：“你媽媽呢？”
我說：“我媽死了。”
我跪在福利院門前，求他收留我這個“沒媽的孩子”。
第一次騙人就很成功，我混進了福利院，避免了凍餓而死的命運。
十二歲那年，我受夠了福利院的生活。
福利院的悲慘，外人根本無法想象。
明明是孩子成群的地方，卻偏偏透著死氣沉沉的味道。
不大的四方院子裏，到處是身體有缺陷的孩子。
他們像動物一樣爬來爬去，沒有陪伴，更沒有希望。
我害怕遲早會變得像他們一樣麻木，所以我決定逃離。
剛逃出福利院的第一天，我就遭到了社會的毒打。
準確的說，是社會人的毒打。
那是三個醉酒的小混混，他們打我沒有理由。
那是我第一次發現，撒謊並不是萬能的。
我跟他們說我是“沒媽的孩子”，求他們放過我。
結果他們打的更起勁了。
醒過來時，我看到了暉哥。
是他把昏死在街邊的我撿了回來。
暉哥是個小偷，但他的技術並不高明。
他並不會溜門撬鎖，隻會在大小超市裏偷吃的。
可不管偷到什麽，他總是把最好的給我。
他嚴厲禁止我出去偷東西，甚至不惜為了這個罵我。
我十五歲那年，暉哥又進去了。
那些偷了國家更多財產的蛀蟲們，給一個偷麵包的小偷判了重罪。
我想去見暉哥，可我見不到。
他們說我關係不符。
我不理解。
暉哥比爸媽對我還好，還有什麽比這種關係更親近的嗎？
我再沒有見過暉哥，隻能去其他城市流浪。
三年後，我成了一個優秀的……乞丐。
也就是臭要飯的。
我比別人更會偽裝，總能討來更多的錢。
丐頭對我很滿意，經常誇我天生就是幹這行的料。
我更加努力的乞討，上交給暉哥更多的錢。
隻為讓他少打我幾次。
可是不管我要到多少，丐頭總是讓我上交更多。
那一年我發現，有些人是喂不飽的。
哪怕我把心都掏出來給他。
所以那年春節，我騙走了他十萬塊錢。
我想讓他明白，我其實天生是當騙子的料。
我也是讓自己明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又過了三年，我成了道上有名的騙子。
風、馬、燕、雀、瓷、金、評、皮、彩、掛。
傳聞中的江湖十大騙術，不過就是我吃飯的手藝。
行騙三年，我多了很多“兄弟姐妹”。
他們聚在我身邊，跟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大把分鈔票。
我很開心，我終於有家人了。
盡管我知道這些“家人”是我用錢買來的。
所以當我發現“三姐”想騙走我所有錢的時候，我並不覺得意外。
我累了，不想再騙了。
麵對他們漏洞百出的騙術，我努力配合表演。
終於“成功”讓他們騙走了我一大筆錢。
送走了這些惡心的人，我帶著最後的存款回到春山市。
這些錢不多，但足夠我買通一些人。
我想再見一見暉哥。
我真的很想他。
當我來到監獄時，發現監獄竟然變成了【詭牢】。
那時我還不相信世上有【詭】，一心隻想闖進那個陰氣森森的地方找暉哥。
萬幸，我找到了暉哥。
不幸的是，暉哥成了【詭怪】。
我最親的暉哥，卻成了要殺死我的“人”。
被【詭】附身的時候我以為自己完了，結果發現這個名為【信仰】的【詭】特別好對付。
它出奇的好騙！
隻要我足夠虔誠，就能通過信仰調動詛咒之力。
我反殺了暉哥，也奪走了他體內的【詭】。
之後我驚喜的發現，騙【詭】比騙人還要簡單。
我可以“虔誠”的信奉各路神明，隻要他們能給我帶來好處。
我就這樣成了【詭人】，甚至成了其他【詭人】口中的【稱號者】。
對啊，既然我連自己都能騙，為什麽【信仰】詛咒會反噬我？
是因為那個叫海樓的家夥嗎？
是因為他明知父母成了【詭怪】，也要保護家人嗎？
是因為他父母已經失去意識，也要保護他嗎？
是因為一個【詭】變成了他的妹妹，還要舍身救他嗎？
不可能！
都是假的！
他就是自己不想死，才利用身邊的【詭】和【詭怪】救自己。
肯定是這樣！
這個世界不可能有溫度！
沒有誰能騙得了我，包括【詭】！
我叫趙信，我是一個騙子。
我可以騙過所有人，包括我。
陰風陣陣的街道上，趙信猛地睜開雙眼。
“阿彌陀佛，貧道險些丟了狗命。”
他眼中的渾濁盡數散去，身上再度泛起柔和的金光。
看著逐漸變得扭曲的城市，他皺眉道：“【詭牢】徹底失控了？”
想到這，他忽然色變：“糟了，那海樓他們豈不是無處可去？”